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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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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照了,他最近很少睡得这么沉,一人在外还是在魔王的地盘,本来应该更加警惕一些,但是这次不禁贪恋了几缕梦中的火光。他略微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不死生物的痕迹,临时结界也没有破碎,最近几天都是这样的平安夜,也难怪他一直紧绷的神经自作主张地放松下来。
奥克德所有的自保小知识都是按照和赛克相处的回忆有样学样,临阵磨枪,好在遇到赛克之前的无业游民的生活给了他一些实践经验,这趟送死之旅在失去唯一的殉道者之后勉强还能进行下去。唯二要担心的是他的人生安全和食物,所幸赛克的遗物和后方的信息支援多少能让他再垂死挣扎一会。
魔王所占领的地方,被视为人间堕入地狱的一角,遍布死气与魔王的不死军队,传闻只要踏足就会被死气影响,最后直到精神被侵蚀变为堕落为其中的一员。然而奥克德真的踏入才发现这里意外的山清水秀,茂密的森林,杂草茂盛的土地和任人采拮的野花野果,若不是不死生物四处游荡,他觉得这里更像故事里的仙境。他和赛克初来乍到时,在这“仙境”一顿折腾后得出的唯一结论是什么都碰,就如同故事中所说,“仙境”也好地狱也罢,都不是凡人能久留的地方。
前方几英里就有一个小镇,奥克德藏身在附近的森林边缘,他这一路过来遇到的村庄小镇也不少,有完整的也有破败的,有燃着炊烟的也有断壁墙垣,他一直秉持着不看不听不闻的优良品德装死,才一路顺利走到现在。这回装死终于到了尽头,这个热闹的小镇他的目的地,魔王所在的地方。
这场人魔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已久,战争被拉长到人类难以承受的地步,死者在不断增加,为了结束战争各国早已着手调查魔王的相关情报,无穷无尽的死灵军队和被占领土地中溢出死气都昭示着这位自称魔王者的真实身份——死灵法师。在各国的共同施压下中立的法师塔无法再置身事外,正式加入了人类阵营。法师塔之后便很快地交出了一份庸人无法理解观测资料——亡灵法师的工坊及其受其广域法术影响的地界。这份聊胜于无的资料指明了魔王的所在地,赛克一开始拉上奥克德也只是要探查这个地方,他虽然想要找死还没有到哄骗一个辍学的小孩陪葬的地步,然而他终归是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连着死的时候都不安宁。
奥克德受过最基础的训练,他是预备战场书记官,记录和传递情况是他的职责之一。只是他对现在的情况十分迷茫,魔王老家一副歌舞升平的假象,连之前紧追不舍的不死生物都没了影,观测术除了疯狂警示死气浓度过高和不死生物聚集什么都没分析出来。整个情况进退维谷,进是死,退又无路可退。
他身上唯一能具有攻击性的是赛克的的短剑,赛克有两把剑,一长一短,长的是朴实坚毅的骑士剑,除了剑身的铭文没有任何装饰,而短的是短剑外形的魔法道具,剑鞘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从剑柄到剑身都有装饰的花纹,花纹之上还清晰地刻着工匠的名字——奈特。这是赛克的战友送给他的,能够施展火球术,奥克德没有掌握使用方法只能当成普通的短剑使用。赛克当时只来得及把短剑和包裹丢给他,便一个人去引开不死生物。赛克虽然死了,但是奥克德却没有继承他的遗志,他与赛克本就是半道交情,一路上全凭缘分,心里本来早已打退堂鼓,赛克的死又成了压死稻草的骆驼,只是他脑子很轴认定自己无法踏上回头,硬着头皮把这段路走完,年轻气盛的少年唯一依凭的只有那一瞬间燃起的烧光理智的不甘心,最终抵达了这个不该来的地方。
奥克德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前两天在整理自己收集的信息时才想到的,他当时觉得是最近自己运气太好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然而现在却不得不试。他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又紧握着短剑,离开藏身之处。
被称为魔王工坊的地方是一座较为繁华的小镇,没有设置关口,不时可以看到居民进出。这些居民看起来基本与人类无异,奥克德与赛克刚到时就已经见识过了。在本该因战争而毁去的赛克故乡的遗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曾经拽着几朵野花靠近他们,赛克认出了那是他早已死掉的妹妹,十分愤怒地将其杀死。奥克德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圣水从小姑娘头上流下,她因为痛苦哭泣着,眼泪汇入圣水落下,圣水流过的部分如同被灼烧的蜡烛慢慢融化,露出亡灵的内在,她变成了挂着少许人类部分的不死生物,却像个人类一样一边哭泣一边爬向赛克,最后伴随着惨叫毫无反抗地消失了。
人型不死生物死后什么都不会留下,但是身上携带物质物品不会消失,她消失后地上留下了她一直想递给赛克的野花和藏在身上的石头,赛克的妹妹生前就很喜欢这些东西。根据后续观测,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型不死生物会模仿死者生前的行为。
赛克用只能自欺的演技装作一位拜访小镇的旅人,靠着那把完全用不来的短剑给自己打气,越是靠近那座小镇内心想要逃跑的欲望就越发膨胀。然而事实证明他是越紧张大脑越不会转的品种,奥克德与一位刚从镇子里出来的猎户对上眼,下意识地抬起攥着短剑的手和对方打招呼:“嗨!”
他刚开口就心中一凉,上次凉得这么彻底还是和赛克初遇差点淹死在河里,现在他只想淹死在那条河里。凶神恶煞的猎户却没有突然发难,而是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点点头就直径离开了。奥克德看着他走远之后还是十分惊恐,但是却不敢继续停在路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靠近小镇。
小镇的街上人来人往,却有着一种无所事事的散漫。奥克德在乡村和城市都生活过,乡村里的男人们清晨就已经去了农田或是森林,女人们则会在家中忙碌家务和手工活,街道上只有老人与小孩。城市里的街上倒是人多,只是他们都有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一路狂奔,人与人都是擦肩而过。只有无论无处不在的穿着制服的邮差,他们肩负王国对家属的体恤,带着前线发来的遗书,在从城市到村庄,让行人避之不及,急切地替死者传达最后的思念。一些对死没有概念的孩子,会被邮差们的制服与铃铛声吸引,追逐这些艳丽的报丧鸟。
这里的街道既没有报丧鸟也没有哭丧女妖,人们都洋溢着一种许久未见的热情与自在,他们为自己的房子修建了大大的窗户,在门口和窗台都装点着鲜花与工艺品,街上的人们相互寒暄无论对方是熟悉或是陌生,即便是奥克德也是第一次看到街上能有这么多明艳的色彩。他曾见过最艳丽的地方是神殿的公墓,那里如同壁画中描绘的神国,人们用象征美好的明艳之物为墓地装点。稀奇的手工品、鲜花和烟酒都是能叫人梦见明天的太阳的必需品,活人把它们留给死人,期待至少在死后能够拥有幸福。
奥克德先是被几个陌生人亲切地问候,又被一个在街上送花的小姑娘拦住,她看到陌生人就蹿了过来递花,又害羞得说不出话,只能红着脸塞给他。小姑娘虽然在明媚的阳光下站了许久,手却冰得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头上别着和篮子里一样的花,塞完花之后便害羞地一蹦一蹦地跑掉了,像是自由的小鹿。周围有认识她的大人打趣她,问她要上几朵花,她又羞又恼地给那人一朵花,十分公平公正。
奥克德只是看着手中的花,那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野花,数量多品种也多,什么颜色都有,白色是最常见的。细长的花瓣围绕着毛茸茸的花蕊重重叠叠,时常会被调皮的孩子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拔着玩,圆圆的花型看起来憨厚可爱,像是刚刚那孩子的笑脸。顽强的野花能够扎根在无人打理的荒地,即便是在争斗不曾停歇的时代也不会放弃挣扎。他家的院子里曾经养过不少这些漂亮又好打理的野花作为食物,他离开求学时那些被母亲随意打理的花开得正盛,衬得简陋的院子也有了几分生活的矜持,他最后一次回到变为废墟的故乡,却连这顽强的野花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