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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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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
“你先说!”
“我先问的!”
“我也先问了!”
“这是我的身体!”
“那我的身体呢?”
两个“人”你争我夺的抢占着嘴巴的使用权,一张嘴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气势,最后还是迟续协调好了局面。
“停!别吵了,一人一句,挨着顺序来。”
“好。”
“你是谁?”
迟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着头盯着自己,反问道,“你又是谁?”别提多毛骨悚然了,这个“邪佞”还能控制他的身体!
可是一直跟它吵谁先问谁先答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迟续只好妥协道,“我叫迟续。”
“我叫祝清宁。”
祝清宁?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可是迟续一时想不起来。
“你从哪里来?”
“邪佞”盯了他片刻,“该我问了。”
“......”这“邪佞”还很有防备之心,“行,你问吧。”
“这是哪里?”
“青山千城派。”
“千城派?”
“是。”
迟续突然感觉心间有一种触动,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有种口苦难言的滋味,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他听见“邪佞”问,“为什么我不认识你?”言语间似乎还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情感。
“你很厉害吗?你该认识这里所有人?”
然后那“邪佞”还顺理成章地答了句“还行。”一点没有身为鬼神该有的严肃气场。
“邪佞”又继续问,“你是新来的弟子吗?”
迟续好心提醒他它,“你都问了多少句了?话都被你抢完了。”
“邪佞”好像还挺讲道理,点了点头道,“那你问。”
“你从哪里来?”
“江州。”
“江州在哪?”
“大同。”
迟续一顿,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江州不稀奇,大同也不稀奇,可大同江州连在一起,让他联想起了一千多年前那个古王朝。
迟续迟疑着,“大同是什么?”
“国号啊!”
“都城江州?”
“是啊,难道你不是大同人?”“邪佞”似乎思索了一阵,“难道你是别国派来的细作?”
没太听进“邪佞”后面的话,迟续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看过的古籍小说如同字幕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白底黑字中,他捕捉到了最关键那一句。
——“祝闯,字清宁。”
他听见自己颤颤巍巍地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顺和九年啊。”
!
迟续楞在当场,久久不能言语,脑中如飞沙走石一般退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古朝旧都。
他听见自己的灵魂在颤鸣,片刻过后,心中又晃晃悠悠念出一个称谓。
祖?师?爷?
!
在他身体里的是千城派的创始人祝闯?
难道他被祖师爷魂穿了?
他又忽然联想起大清早师公看见他时,口中不停念叨的“仙人”,顿时觉得后脊发凉。
年近百岁的老人,总有些灵性在身上的,难道师公在面对他时,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祝闯?!
不行不行,他要捋一捋。
信息量太大太刺激,他有点接受不过来。
迟续静下心来,把前因后果复盘了一遍又一遍。
可不管怎么想,他都得出同一个结果。
他被魂穿了,而魂穿他的这个人,还是上历史臭名昭著,遗臭万年的大奸臣,千城派的祖师爷——祝闯。
上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种玩笑?为什么偏偏是祝闯?那个不上道的祖师爷。
小说里明明都是魂穿别人啊,难道门派落魄了,穿越这档子事儿上也要被欺压么?
见迟续半天不说话,祝清宁又幽幽地问他,“我是死了吗?你看见过我的尸首吗?”
“不知道。”
“哪个不知道?”
“哪个都不知道。”
“哎,”祝清宁叹了口气,无不哀怨,“我一定是死了,不然为什么大家都有身体,就我没有了呢?”
迟续无奈道,“大哥,你那是穿越了。”
祝清宁眨了眨眼,一脸懵懂,迟续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这个“天真烂漫”的表情,实在是别扭得很。
祝清宁道,“穿越是什么?”
迟续叹了一口更长的气。
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费了好大力气才跟他讲明白了这里是2023年,而自己,是他几十代以后的门派传人。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久久不再言语,看来对于魂穿这件事,两个人都难以接受。
*
夜幕降临的时候,迟续才好不容易眯了一会,中途起来上了个厕所,顺道拿了一瓶快乐水。
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他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他那张简陋得寒酸的单人床上,凭空出现了一位清雅出尘的仙人。
他端正地跪坐在床板上,白衣胜雪,面若桃李,一双杏眸如秋水寒星,真让迟续觉得他这穷酸的床榻沾污了这清冷的谪仙。
谪仙盘着长发,穿着古朴,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也或许是cosplay呢?
但于今天已经遇到过祝闯那档子事了,迟续现在的脑洞特别大,接受能力也特别强。
这可能是一只千年的艳鬼,不然怎么突然出现在他的床上?还能生得这样好看?
他今天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奇闻异事抢破头地往他这里凑,他身体里面那个还没解决清净呢?
迟续咽了一口可乐,缓缓走向前,对着“艳鬼”道,“你是谁?”
“艳鬼”抬头看着他,张开唇,连声音也很好听,带着些许稚嫩,清澈又绵柔,“你不是问过了吗?”
“我什么时候,”迟续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对着身体里喊,“祖师爷?祖师爷?”
“艳鬼”愣愣地盯着他,口中嗫嚅道,“我在......”
迟续又又又一次震惊了,看了祝清宁半天,难以置信道,“你出来了?”
祝清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回看他道,“对哦,我怎么出来了?”
“......”
片刻过后,消化完新信息的祝清宁抑制不住的喜悦,眉飞色舞道,“我出来了?我出来啦?”
雪白的手臂伸出宽大的袖口,双手摇晃着向迟续讨要着东西,“给我镜子!快给我镜子!”
迟续无奈地从书桌上拿出那张灰尘蒙蒙的小方镜递到祝清宁面前。
祝清宁拿着镜子看了又看,生怕穿越过程中哪里磕到绊到似的,影响了他的美观度,最后似乎是很满意,还是那张帅脸。
迟续反坐在木椅上,下巴抵着椅背,看着兴奋不已的祝清宁,心道这哪里像个祖师爷?明明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
迟续想起,史书上记载,祝清宁被赐死的时候,方及弱冠,可不就是比自己还小么?这张脸虽美丽,但也未脱稚气,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纯真。
祝清宁出生的大同,是当时很小的一个国家,只存在了几十年就被别国吞并了,那是个群雄割裂的乱世。
祝清宁出身不详,但应该是官宦世家,反正不会差,传言根骨极佳,是一位剑术天才,十二岁的时候就名震列国,十六岁的时候被引荐到了大同皇帝的面前,皇帝一见他就喜欢得很,即刻赐封他为少傅,在全国推崇剑术,动用国力为他创建千城派,可谓是荣膺加身,风光无限。
可这位天才剑士实在不识好歹,竟然辜负了皇帝的美意,多次惹怒皇帝。终于在他二十岁的那年,被皇帝赐死在了都城江州,个中原因无从查阅,有说叛乱的,有说□□的,终归就是背叛了万岁爷。
当然这些都是迟续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收集到的少得可怜的信息糅合在一起拼凑出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迟续的注视,祝清宁回看着他,轻轻一笑。
迟续有一刹那的失神,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心灵。
玉质仙姿,国色无双,大约也就如此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也不例外。
他忽然就明白了祝清宁初见皇帝时,史书记载的那句“帝甚喜,封闯少傅。”
这可真是一尊玉做的祖师爷。
然而始作俑者并不知道迟续在腹诽些什么,他轻快地跳下床,朝着迟续招手,“乖徒孙,快给我剑,给我剑!”
迟续汗颜,心觉刚才那些对祝清宁的那些容貌的评价都得加个条件,在他不动作不张口的时候,这人一动起来,怎么像个贼兮兮的小泼猴似的。
迟续不解地盯着他,“要剑做什么?”
“当然是练啊!”
“大半夜的练什么剑?不睡觉啊?”难不成还要倒时差?
祝清宁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白天都是你在玩,我好不容易才自由了,现在该我玩了。”
迟续尽量以一种“尊敬”的姿态去面对他,斟酌着用词,“你们这种,呃,”迟续打着手势,思索了半天要怎么形容祝清宁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形态,是不需要睡觉的吗?”
这次迟续是在认真请教。
“不是啊,”祝清宁摇摇头,“我白天在你身体里已经睡了很久了。”
“有多久?”
祝清宁回想了一下,“从你讲2023年跟我那里有什么区别开始。”实在太沉闷了,就跟私塾里那些教书师傅一样,他已经在很认真地听了,可是那密密麻麻的“知识”就像催眠香一样,他实在抵不过,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迟续的身体里出来坐在床上了,他认为这可能跟他睡觉有关,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机关,把他释放了出来,从此不用束缚在那个身体壳子里面,他可真是个天才啊。
这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当然要舞剑,哪还有心思睡觉啊。
“......”亏迟续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背井离乡,无依无靠地魂穿到了新世界这个事实,人生地不熟地在自闭呢?迟续还对他新生怜悯,原来这人竟是睡着了。“大家都在休息,你会吵到师公师弟们。”
祝清宁也“懂事”得很,立刻放低了声音,用悄悄话的音量道,“那我轻一点。”
“不行!”
“小徒孙,我很厉害的,我说轻,就绝不会带一点声响。”
迟续瞥了他一眼,才不信他。
祝清宁气道,“你这徒孙,竟然违抗先祖命令,真是师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
“......”
“我去告诉上上一代徒孙,你的师公,我在你身体里他也能看见我,他还叫我‘仙人’,我要让他教训你!”
迟续一把拉住他,“诶诶诶,回来!”
祝清宁扭过头,“干嘛?”
“年过九十的老人,你下得了手吗?都这个时间点了。”
祝清宁伸出手,“那你给我剑。”
“......”迟续拗不过他,从角落里找出他那把蒙灰的长剑。
祝清宁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嫌弃道,“这是什么破破烂烂,我要我自己的剑。”
“就只有这个。”
祝清宁不依,“我明明看见了,在今天你们磕头的那个屋子里,陈放着我的剑。”
“嗯?”迟续忽然有种一探究竟的好奇,难道那把日日供奉的月婵是真货?本尊总归不会认错吧?“难道那把剑是真的?”
祝清宁蹙着眉,“剑还有假的?”
“那真是你的剑?”
“难不成还是你的?”
“……”
“我自己去拿。”
迟续赶紧拖住他,“那是祠堂里的东西,动不得。”
祝清宁十分不解,“我拿我自己的剑,为什么动不得?”
迟续语重心长道,“这是你的创立的门派,那你是不是应该和我们一起尊重它,热爱它?”
“我当然尊重它,热爱它啊,我把它当我儿子一样疼爱。”
“千城派都迭代了好几十代了,各代都有各代的规矩,你既是千城派的人,就该入乡随俗,按照我们的规矩办事对不对?”
祝清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那也行,反正我用什么都很厉害,就先凑合着用你的吧!”提着剑就要往外走。
“等等,”迟续把他叫住,“还有事情。”
祝清宁回过头,“说。”
“咱们得谈好两个条件。”
祝清宁挑眉道,“你一个玄玄玄玄玄徒孙,还敢跟祖师爷谈条件?”
迟续并不与他争辩,继续道,“第一,为了不吵到其他人,你只能在我这个院子里玩。”
“行,第二呢?”
“在把穿越这个事情弄清楚之前,你不可以出现在师公师弟面前,我怕吓着他们。”
“那我岂不是不能和我的徒孙们相认了?”
“上千年都过去了,不急这一时。”
好在祖师爷很讲道理,也容易忽悠,沉思了半天点点头答应了,欢快地跑到院子里练剑去了。
祝清宁说得不假,他练起剑来的确能做到悄无声息,只是窗户透进来,那屋子里晃动的影子,有点吵到迟续的眼睛了。
年轻人精力真是好。
迟续闭上眼,用被子捂住头,翻了个身赶紧睡去。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开始蒙蒙亮。
迟续坐起身,慢悠悠的,灵魂才回到睡眼惺忪的身体里。
他打了个哈欠,突然听见院子里什么东西掉落的“哐当”声,才缓缓想起昨日夜里祖师爷不是到院子里练剑去了么。
他望了一眼窗外,这会怎么安静得没见个影儿了?
迟续换好衣服,走到了院子里,四处静悄悄的,只有草木间的虫鸣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熹微的晨光还披着一缕幽暗,洒在冷白的水泥地上。
迟续走了几步,看见他的长剑孤零零地被仍在地面上。
祝清宁不见了?
迟续心下一急,瞌睡忽然完全清醒了。
不是叫他不要乱跑嘛?
“祖师爷?祖师爷?”迟续轻声叫喊着,生怕吵醒了其他人。
四周都没有回应,迟续又回屋子找了一圈,仍是不见踪迹。
迟续捡起自己的长剑,眉头紧锁,焦急得叫出了祖师爷的名字,“祝清宁?祝清宁?!”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嘴巴再次不由自主地开合,继而听见自己的声音无不哀怨地说道,“别叫了......我又回到你身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