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不溯杦之

30、金奖

　　某一天晚自习放学，林泽抱着一本物理资料等在了二班门口。
　　杨之野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时，正好看见站在自己班门口的林泽，看上去有点乖，又有点可怜，像是被丢掉的小狗狗。
　　杨之野瞟了一眼资料封面，对林泽说:“去自习室吧。”
　　七中晚上是有专门的自习教室的，不限时。杨之野和林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看题。
　　趁着林泽翻题，杨之野看了他几眼，微微皱眉道:“你是不是瘦了？”
　　林泽手上动作没停，只点点头:“嗯，是瘦了点。”原本他的脸上轮廓还挺柔和的，现在瘦了一些，脸好像小了一点，曲线也更分明了，看上去褪了些稚气，长大了。
　　“学的太努力了吗？”杨之野调侃道。
　　“不知道啊，自己就瘦了。我妈还念叨我呢。”林泽说着，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嘿嘿，其实我感觉还变帅了呢。”
　　杨之野:……角度清奇。
　　杨之野和覃非弋一起学的物理竞赛，都属于天赋型选手，很多题看一眼就知道解法了，在考场上也是神挡杀神的存在。
　　但是林泽的物理在他眼里实在感人，杨之野想不明白为什么看一眼就可以想象出运动轨迹的电子在林泽脑子里永远都在乱窜，为什么林泽脑子里那根管动量守恒定理的筋从来搭不对。
　　才讲了三道题，杨之野觉得自己要疯了。林泽瞅了瞅他的表情，不太敢继续问了。
　　可是这实在不是他的问题啊，弋哥讲题都是讲为什么，杨之野讲就只告诉他怎么做，然后来一句“懂了吧？”可是他不懂啊！
　　最后，杨之野和林泽拉扯懂了那几道题，林泽感激地道谢，杨之野却觉得自己走路都是飘的，眼前都是小车和电子在打转。
　　回家的路上，杨大学霸恍惚地感叹:覃非弋是真的强。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杨之野身后总跟着一个林泽，问物理，问数学，问化学，执着得杨之野都以为他的灵魂换了个人，看到他就头疼。杨之野本身学的挺随性的，对他来说随便学学也能考的很好，以前还要争一下第一，现在覃非弋走了，学校里更没有人和他比了。结果现在他被林泽感染了，开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老陈见状十分满意，连带着看林泽都亲切了几分。
　　林泽的成绩在诊断性考试中取得了惊人的进步。以前他也不过是在班里排中等，年级也在一百名上下起伏，这一次诊断考，居然进了年级前五十。
　　除此之外，范语曦和方竞像是约好了似的，也开始暗中较劲起来了，今天我考的比你好我就要过来嘲讽你两句，明天你考的比我好我就要阴阳你两句，一来二去两人的成绩也越来越好。
　　颜总很高兴，还在班里夸了他们两个几句，说朋友之间就应该有这种竞争心。结果下面的同学一溜的起哄声，林泽也跟着起哄，颜总不明真相，还乐呵呵地说要向他们学习。
　　林泽手里转着笔，听到大家的起哄，看见前面的范语曦难得的脸红了，心思却忽然飘到了一年以前。
　　那个时候，他想喊覃非弋来演公主，班上的同学也是这么起哄的，哦不，比现在阵仗更大。
　　林泽垂眸，即使别人都不再提起覃非弋，他也还是时常就想起和弋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因为林泽最近和杨之野总钻在一块，年级上慢慢升起了“野泽”的邪教。虽然范语曦和向晚表示坚决不磕这一对，但是拦不住其他班的人喜欢磕邪教。
　　眼见着野泽cp的热度越来越高，马上就要盖过坚守阵地的弋泽了，然后真主下场辟谣了。
　　虽然林泽不看论坛，但是杨之野看啊。
　　一天下午杨大校草高高兴兴地登入学校论坛，准备看看最近的事，结果被一栋飘红的“野泽”大楼看得眼皮一跳。
　　杨·钢铁直男·之野好奇地点开一看，差点把手机屏幕戳穿。
　　回想起覃非弋那张常年面瘫的脸和对林泽的占有欲，野哥很没有出息地哆嗦了一下，然后飞快实名发言:“别乱磕，纯友谊。”
　　成功把野泽邪教扼杀掉。
　　结果过了几天，向晚一早过来就和范语曦嘀嘀咕咕，林泽不知道向晚说了什么，只见范语曦特别气愤的样子，说话声音也不免大了一点:“什么啊，他们有病吧？脑子被门夹了？”
　　向晚也很不高兴，秀气的柳眉都蹙起来。
　　林泽从她们身边路过，难道见范语曦和向晚这么生气，打趣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俩了？”
　　方竞正好过来收作业，闻言也支个脑袋八卦道:“怎么了怎么了？让我听听。”
　　范语曦没好气地把方竞推到旁边去，气得不想说话。
　　林泽又笑道:“说嘛，说出来林哥给你撑腰。大不了咱竞子给你撑腰。”
　　向晚瞟了一眼面前几个人，小声道:“不是我们，是年级上有人在说林泽的坏话。”
　　林泽一愣，问:“说我什么？”
　　“说你……呃，要不你自己看吧？”
　　颜总还没有来，向晚悄悄咪咪从书包底层摸出手机，点开一张截图给林泽看。
　　林泽看了两眼，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是一张论坛的截图，上面说林泽巴结完了覃非弋又开始讨好杨之野，看谁成绩好就去巴结谁，做出一副努力学习的样子在老师那里博好感。
　　虽然下面骂楼主的一大片，但还是有几个人在零零星星地附和楼主。
　　向晚怕颜总突然进来看到她的手机，很快就把手机藏回去了，小心观察着林泽的表情。
　　方竞站在林泽身后，自然也看到了截图的内容，骂了一句:“神经病吧。泽宝别管这些人，一群傻叉。”林泽冷着脸，没说话。
　　然后那一整天，林泽都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在埋头刷题，晚上也没有再去找杨之野问题。
　　向晚悄悄对范语曦说:“范范，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弋哥走了之后，泽宝就总遇到这些不顺心的事儿。”
　　范语曦也不高兴，说:“我也觉得……人群不就是这样嘛，出点变故就容易牵出一堆事情。哎呀不行，气死我了。害，要是覃非弋还在，泽宝能受这委屈？”
　　向晚嘟嘟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里，林泽闷闷地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早上的事。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自己完全不在意，笑笑就行了。但是现在……林泽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快十月了，弋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想到他的男朋友和他隔了半个地球，林泽就鼻头一酸。
　　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好想他。

　　同一时期，Y国正值下午。
　　覃非弋到Y国后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没有接着上高中，而是被沈冥直接送进了世界顶级学府——圣哥利亚大学。
　　刚进大学的那几天，覃非弋几乎一个字都没说过。他的英语成绩是很好，但是在这里听到各种带着口音和飞快语速的谈话时，还是会反应不过来，一些俚语他也听不懂。好在覃非弋学习能力很强，半个月后就能自如地和本地人交流了，可他依然不会和别人说话。就连宋祁和他说什么，他都经常视若无物。
　　宋祁感到无可奈何，覃非弋和沈冥两个人在家里，一个比一个高冷，仿佛在比谁能先把谁冻死。
　　选专业的时候，沈冥没有干涉他，但覃非弋放弃了一直喜欢的物理，选择了金融和行政管理双修。沈冥知道后只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覃非弋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外面雨后初晴，空气潮湿得让人烦腻。覃非弋周围坐着许多金发碧眼的人，对他投来毫不掩饰的目光。
　　覃非弋帅，高冷，气质好，学校里对他颇有兴趣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每个人过来都是叽里呱啦一堆外语，他的目光划过周围的脸，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覃非弋课后去了学校主街的一个钟楼上。这里没什么人来，却可以看清学校的大门和主干街道。
　　他独自站在这里看着远方，阳光正好，有风拂在他身上。忽略掉大片和国内风格迥异的建筑，真是像极了他在七中过的很多个下午。
　　他忽然觉得有点难过，突然好想林泽。

　　林泽不再去找杨之野问题了。杨之野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连快一个星期都没看见林泽，他才觉得不对劲，打听了一下，原来又有嘴碎的人在说些不好听的话了。
　　杨之野早先学的东西很杂，直接黑了学校论坛，查到了发帖人的ip，亲自和那人“探讨”了一下。
　　然后杨之野又把林泽拎在身后了。覃非弋不在，他得多关心关心兄弟妻，呃，兄弟。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他姐的嘱托。
　　高三的生活很紧张，林泽的成绩却在跌跌撞撞中渐渐稳居前列，在七中这个学霸云集的地方也开始崭露头角。
　　时光从指尖流过，林泽慢慢地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爱笑，喜欢打篮球，和同学也时不时闹成一团，出了门还是那个太阳似的少年。
　　只是遇到不会的题，没有回头就能教他的人了。
　　大家的成绩都在复习过程里上升，范语曦和方竞成了班级前几，朱轲和侯时宇也闷声干大事地跃了一个层次，向晚的理综数学也提升了不少，杨之野永远高居年级第一……所有人都在匆匆备考，十八年旅途到了最后一关。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好像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叫覃非弋的同学。

　　一天晚自习，颜总笑着拿着一堆东西走进教室，对教室里埋头学习的同学们说:“同学们停一下手中的事情啊，我来宣布一个好消息。”
　　台下的同学纷纷扬起好奇的脑袋。
　　“今年五类竞赛，我们学校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我们班得奖的同学可不少啊，获奖证书已经寄到了，我发给大家，大家掌声鼓励！”
　　“哇噢！”颜总话音刚落，台下的同学就发出了欢呼，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信息竞赛全省二等奖，谢……”
　　“生物竞赛全省……”
　　“化学……”
　　“数学竞赛全省一等奖，范语曦，方竞。”
　　颜总念到这里，台下的呼声猛地高了一个层次，起哄的人占了大多数。颜总不明所以，还在乐呵呵地笑。
　　向晚笑着推了推范语曦，朱轲也推搡着方竞。林泽左看看右看看，看见两个人红着脸别别扭扭地一起上台领奖，笑得前仰后合。
　　“物理竞赛全省一等奖，张……”
　　一共只有五类竞赛，颜总念了之后停顿了一下，大家本来以为就结束了，但是前排的同学眼尖地发现颜总手上还有一个证书，而且和之前发下去的不太一样。
　　果然，颜总停顿了一下，正了正嗓子，念道:“物理竞赛全国金奖，覃非弋。”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同学们安静了一瞬，就连林泽也跟着懵了一下。
　　随后，台下爆发出高亢的喝彩声，仿佛要把楼板掀飞。
　　“卧槽牛逼！弋哥牛逼！”
　　“我靠，金奖？我没听错吧，金奖？全国的？”
　　“啊啊啊覃非弋太强了！”
　　“弋哥我永远的神！全国金奖啊！”
　　林泽发愣地看着周围的同学，听着每个人都在高呼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仿佛溺在了海洋里。
　　原来他们都记得。
　　原来大家都没忘。
　　那一刻，林泽突然有点想哭。他想低头掩饰一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前面的向晚却已经转了过来，林泽从来没有见过向晚这么激动的样子，她笑着大声说:“泽宝！泽宝你听见了吗？弋哥是金奖诶。”
　　林泽也朝她笑道:“嗯，弋哥好厉害！”
　　颜总笑着喊了两声安静，同学们的热情才淡了一点。颜总对林泽说:“林泽，覃非弋的获奖证书先交给你保管吧，你以前和他关系最好，要是有机会就给他。”
　　林泽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向讲台，从颜总手上接过了那张证书 。
　　台下范语曦和向晚已经激动得开始摇手手了，旁边的同学甚至听到向晚“嘤”了一声。
　　那一刻，班里的同学都看着林泽。林泽光明正大地接过了自己男朋友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