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64、第 164 章

　　西海不可及之地。
　　敖寸心来过三次西海不可及之地。
　　第一次心如死灰，回首那糟糕的一生，抱着死在这里的念头，转头却遇到了人生中难得的救赎，重获新生。第二次带着宝莲灯一头扎入这里，以为可以唤醒念，却认清了唤醒即必死的结局，仓皇而逃。如今是第三次。
　　看着莲花中隐约的少女轮廓，敖寸心席地而坐。
　　敖寸心：“我原本以为，我该是再也不会来到这里的。明知道唤醒你，就是在一步步杀死你，可我还是来了。”
　　敖寸心：“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
　　敖寸心：“我选择了上辈子一样的路，与杨戬做了千年的怨偶。”
　　敖寸心：“其实我当初是挣扎过的。”
　　敖寸心：“我甚至想过斩去自己的七情六欲来断了和杨戬的念头。”
　　敖寸心：“可是念，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曾经那样骄傲爱恨随心的自己，我舍不得将所有的情绪剥离。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那样挣扎痛苦都舍不得彻底失去爱恨的能力，你却那样无心无念过了无数个纪元。”
　　敖寸心：“我和自己赌了一局。”
　　敖寸心：“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是小气。当时在昆仑山上，杨戬站在我面前求娶我的时候，我看着他一副神采奕奕威风凛凛的模样，我就想，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拥有那些前尘过往，在苦海中不得翻身。他明明是将我拉入苦海的人啊，凭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敖寸心：“我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与他成亲。可是念，我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我心中也怀有一丝侥幸。”
　　敖寸心：“或许会不一样呢。”
　　或许会不一样呢。
　　所以她也曾想过与他好好过日子。
　　在去往黄山的路上，在游历人间的时候，在昆仑幻境中的那三年。
　　敖寸心：“可后来我才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就像我做不到在最初相逢的时候不救他那样，救了他喜欢他，我就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我忍受不了他不将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忍受不了他将我排在他的责任他兄弟他的师父和妹妹之后，更忍受不了他不将我的感受我的一切放在心上。”
　　敖寸心：“只要我还喜欢他一日，只要我还是敖寸心他还是杨戬，我们就会一直吵下去，然后和离。这种命运无法改变。我们不会有新的开始，只会不断地重蹈覆辙。”
　　敖寸心：“好在，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敖寸心：“离开杨戬之后，我去了人间。”
　　敖寸心：“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看过很多很多的人。见过沙漠中伶仃挣扎满身尘埃的旅客，见过学堂中稚气磅礴书声郎朗的书童，见过秦淮岸上身不由己的花娘，也见过意气风发马踏长街的勋贵。后来，我去了淮郡，在那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是淮水边上最热闹的一座城。城里有最好吃的糖水，最会画人的糖人摊贩，最漂亮的花灯，还有一座属于我们的庙和很多很多会跑到庙里拜神的香客。”
　　敖寸心：“孩子的眼睛晶莹透亮，奔跑的时候跌倒在地上会顺势抱住她阿娘的腿，城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会被惹急了会站在大门口直接骂街，意气风发的学子站在客栈里以诗文会友，茶楼中的听书人听到兴致盎然处中断直接跑到说书人的讲台上将人赶下去自己继续接着说，淮水河边的柳树被无数人折枝还是有有情人在底下私会，每到庆典城里灯火通明和我们曾经看到的一样热闹。”
　　敖寸心的视线落在莲花上，温柔且怀念：“、、、若是你看到，一定会喜欢。”
　　可是喜欢这种情绪，是要有心的。
　　敖寸心沉默了一会，起身、缓缓走近那朵她眼中硕大的莲花，手心碰触闭合的花瓣：“、、我曾经一直以为，能够让你活着就好。哪怕一直沉睡，哪怕无心无念。当年的蚩尤没有选择给你一颗心，我也应该如此。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蚩尤在你的心里点燃了一颗火种，你早就不是最初因父神一念而存的念。”
　　敖寸心：“你的沉睡，本就代表了一种选择。而我直到现在才认清楚。”
　　敖寸心：“九凤曾经问我，走到如今这一步，是否后悔。”
　　敖寸心：“当时的我没有答案。”
　　那时人间水榭楼台，台下灯火鱼龙，人声鼎沸。
　　她于喧闹之处被叩问本心，静默无声。
　　可后来人间种种，行迹万里，定居百年。
　　那一程的此心所向不悔不怨，那一城的烟火人声暴雨桃花。
　　她站在桃花林中回望，看身后的浩荡人间，看过往的历历在目。
　　她终于能确定那个答案。
　　敖寸心：“念，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当初和杨戬重逢成亲，不后悔与他争执分离。
　　不后悔与九凤一起去到人间，不后悔与天庭对抗救下淮郡一城百姓。
　　所以此刻，我也不后悔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不可及之地寂静无声，敖寸心却能听到心跳给予的答案。她的声音想起在这空寂又繁花盛开的不可及之地，仿佛席卷了一地透明的莲花：“念，你想要一颗心吗？”
　　我愿意，再和你去赌一局。
　　赌赢了，我们去感受三界生灵的贪嗔爱恨，去看那在你眼里很好很好的烟火人间。
　　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我们也能去吃甜甜的糖人，去看开得遮天蔽日的桃花，去见那个你想要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人。
　　敖寸心的话语落下，不可及之地无声回应。
　　空气中一片死寂，却又如海底的暗流，在一瞬的沉寂后倏然汹涌。整个空间的莲花在此刻盛到极致，片片战栗。而那朵上辈子敖寸心倾尽心血方才绽放的莲花，这辈子任她如何折腾都不曾撼动的莲花，在其余莲花花瓣因灵力激荡而乍然断裂纷飞之时，倏然绽放，花开的法力余波将靠近它的敖寸心瞬间推远。
　　莲华重重，敖寸心好不容易站定，自满目纷飞的花瓣中看到那曾经无比熟悉的人自盛开的硕大莲花中睁眼，向她缓步而来。
　　敖寸心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念走向她。
　　眼眶湿润，念啊。
　　真是，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