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62、第 162 章

　　人间淮郡。
　　敖寸心自九重天化流光而来，落于原本的水君庙前。
　　只是才刚踏上台阶便见原本的水君庙的牌匾上书着玉皇二字。
　　敖寸心微微一愣，透过往昔熟悉无比的庙门向内，那原本正对庙门的偌大神像已经换成了玉皇像，端坐威严，香火氤氲。
　　她在此修行几百年，原是借着这座庙寻着些许皈依。
　　如今，倒是又清白得干净。
　　“没办法，时间太短没办法重新建庙，只能把你的水君庙改成玉皇庙。反正你日后也没机会继续留在人间，这庙留不留的也无所谓。”
　　敖寸心闻声回头，便看到摇着扇子走来的九凤。
　　她早该知道的，若是没有这个人出谋划策，阿晓那群凡人又如何知道敬香酬神以谢玉帝，以人间之势逼迫玉帝免她死罪呢！
　　敖寸心张了张嘴：“、、你这扇子是从哪偷来的？”
　　九凤脸上神情一变，扇子啪的一声收起：“敖寸心，对我说句好听的会死吗？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九凤：“行了，你还活着就行。”
　　九凤：“与你在人间耽搁这么久，我也该回北海，取回我的妖王宝座了。”
　　九凤：“那群小妖，在我走后，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九凤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敖寸心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相处几百年，他是除杨戬与念之外，与她相处最久的朋友。
　　无论这只妖精最开始抱着怎样的心思与她结识，在别人的眼中又是什么样子，有多薄凉，可于她而言，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他都在她困于苦海沉溺之时抛出过浮木。
　　敖寸心：“九凤、、、谢谢。”
　　九凤脚步一顿，轻笑出声：“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九凤：“敖寸心，我们两不相欠了。”
　　千年之前，他想拖她出苦海，可惜她不愿意。
　　千年之后，她将他从杨戬手中救走，他欠她一个人情。
　　知道她与杨戬和离，将她带来人间，利用她对付杨戬是真，想救她也是真。
　　只是他没有料到，借人间之力拉她出苦海，到头来又让她为人间搭上自己。
　　她们这类人，所行所想每每都出乎他的意料，想来他是怎么都理解不了了。
　　好在，如今他帮她从玉帝手中脱困，也算是还了当日人情，也算两清。
　　日后，应该也难得相见了。
　　敖寸心一步步走下山，迈入淮水城中。
　　如今已是又一年春，城外的桃花又开。她当年谢淮水之洪入海时，曾有意保留了那些未被冲毁的房屋和土地，又经过将近一年的修养，淮郡城中虽不复往日繁华却也已经有了几分恢复的生气。原本紧闭的店门洞开，她还能看见里面奔忙的小二和算账的掌柜。
　　她找了间饭馆，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看了许久。
　　行人来来去去，有房屋破损的人家招朋引伴地互相帮着修缮屋子，有摆摊的商贩挑着摆摊的伙计赶着回家，有垂髫的孩子站在门口喊着爹爹回家吃饭，有善心的药铺掌柜扶着抓药的病患走出店门。
　　淮郡虽然经历了一场大劫，但这些凡人，只要能够活下来，他们就能一直朝前看。
　　敖寸心走出饭馆，沿着街道穿过整座城。
　　城中捏泥人的老头还活着，手艺也没丢。
　　糖水铺子又重新开门了，打着她们百年老店的旗号。
　　扎灯笼的铺子在为即将到来的庆典着急扎灯笼，他家女儿被诊出怀了身孕。
　　这座城，没有太坏，也没有太好，是一座人间普普通通的城。
　　只是下次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的淮郡，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她，记得那座曾经伫立在山上的水君庙？
　　敖寸心站在城门口，回头看着这座城，然后被跑过来的孩子扯了扯衣袖。
　　她低头，不过四五之龄的孩子捧着一束不知从哪里摘的桃花踮着脚递到她面前：“姐姐，送给你。”
　　敖寸心看着小孩亮晶晶的双眼，接过小孩手中的桃花，看着腼腆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跑走。那里还有一群等着她的孩子，或是和她一般大，或是略微年长，见她回来，嘻嘻哈哈地带着她一起跑远。
　　“那是淮郡的慈幼院里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在淮水的洪灾中活下来的。”
　　敖寸心回头看向走过来的苍老的阿晓，经历过一次劫难，她好像更加苍老了。
　　阿晓：“九凤大人说，您若是活下来，或许会想回来看看。我一直在等您。”
　　敖寸心没有说话，她便继续絮絮叨叨，趁着她还活着，趁着敖寸心还在这，将她想要说的话一并说完：“九凤大人说得对，是我对不住您，利用了您的心软。您护住了淮郡的百姓，自己却被天庭责难，险些身死。”
　　阿晓：“我们这些凡人是您豁出性命庇护，才活了下来。可我们却拆了您的庙。九凤大人说，我们要供奉玉皇大帝。只有供奉玉皇大帝，我们淮郡的百姓才能不再继续受天庭的惩罚，您也才能活下来。大家都都知道真相，不敢动手，是我第一个动手拆的。您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阿晓：“龙女大人，淮郡的百姓都是普通人，在您被天庭问罪的时候没法帮您，连累您受罚，是我们这群凡人对您不住。知道您喜欢桃花，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有一片桃林，我们每家每户都在那里亲手种了一株桃花。现在花应该都已经开了。我们总想着若是您回来，看到那一片连绵花海，或许会高兴的。”
　　敖寸心顺着阿晓所说的方向而去，果真看到了延绵桃林，一路向西。
　　她站在芳菲桃林，目光穿透了时光，看到淮郡种树的百姓。
　　他们有曾经当街叫卖的摊贩，有开客栈的老板，有富商员外，也有府衙家丁。有伶仃的老人，有垂髫的孩童，有孱弱的妇人，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应该是这片山林最热闹的时候，那些凡人，擦着汗水，言笑宴宴，孩子的笑声清脆响亮，整座山都因他们而喧哗。
　　“希望龙女大人来时，有桃花相迎。便是回家，也有繁花相送。”
　　“你这酸书生，说的什么东西。我咋听不懂？”
　　“我说，祝愿龙女娘娘仙途似锦，长乐安康。”
　　“这样啊，那我祝龙女娘娘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那我祝龙女娘娘平平安安，永远开心，永远自由。”
　　“我祝龙女娘娘永远威武，比谁都厉害。”
　　“祝娘娘做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
　　“祝娘娘仙途坦荡、、”
　　“祝娘娘仙寿恒长、、”
　　“祝娘娘、、”
　　“祝娘娘、、”
　　于是有孩子穿行奔跑在桃林之中，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着从长辈处学来的话。
　　“仙途似锦。”
　　“长乐安康。”
　　“洪福齐天。”
　　“寿与天齐。”
　　“心想事成。”
　　“仙寿恒长。”
　　“威武厉害。”
　　“永远自由。”
　　声音充满着朝气，响亮明媚，于山林间层层回荡。
　　于是山林也给予回应，层层叠叠交织回响。
　　敖寸心低眉呢喃：“、、仙途似锦，心想事成，永远自由、、”
　　这里的每一株桃花都是淮郡百姓的心意和祝福。
　　敖寸心回头遥望那座已经看不到的城，那里有百家炊烟，透过城墙和门户，她仿佛看到许多人家摆着小小的泥相，看不清面容，额头间却绽放着莲花。淮郡中没有水君庙，可家家户户却都立了生祠，无数虔诚心念汇聚，在淮郡城的上空于敖寸心眼中磅礴。
　　念，你说的人间，的确很好。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眷恋人间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