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60、第 160 章

　　连绵二十多日的暴雨，无数山洪汇入淮水。
　　原本苦苦支撑的淮水堤坝，在失去了妖力支撑后，眼看着即将决堤。
　　附近山上逃难的灾民互相抱头惊恐得等待即将到来的洪水。
　　天上的杨婵和梅山兄弟急冲冲自九重天上而来。
　　而就在堤坝裂开、淮水奔涌，凡人睁大双眼、神仙亮出兵器、黑白无常踏足淮水的那一刻，一道璀璨至极的剑光自淮水而始，临东海而终，四面八方，避过人间城镇，一破千里，划出无数沟壑。
　　天空的云层被剑气一荡，截然无存。连绵了二十余日的暴雨，在这一刻骤停。
　　露出好久不见的天光。
　　“雨停了，是雨停了，我们有救了。”
　　天空中杨婵飞过来的身形忽然一顿，梅山兄弟也立刻挥手让身后的千二草头神停止动作，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淮水上那站立于半空的身影，暗自隐去身形。
　　而云层之上，已经与东海龙王说好，手中长戟已经幻化出来，准备对着前来监军的天奴天兵动手的杨戬也在剑光荡空云层的瞬间停下动作，云层散开，天兵罗列，他们站在云头，居高临下，目视千里，清晰地将淮水之上那个握剑的身影看在眼里。
　　杨戬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
　　天奴见此，勃然大怒，竟有人敢忤逆陛下之令。
　　刚要上前号令跟随而来的天兵下界那人，便见身前横栏着一把银戟，距离脖颈不过分毫。他怒而质问，可持戟的人却不为所动，看也不看他，只目光盯紧了站在淮水之上的人影上。
　　敖寸心站在淮水之上，她在淮水原本的水系之上，一剑勾勒出无数沟壑予以泄洪。
　　可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淮水自西而东，需得奔流入海。
　　敖寸心微微抬头，东海伯父、天奴天兵的身形早在云气荡空的时候便已清晰地映入眼中，她看着杨戬持戟站在最前面，他的兵器拦住了想要发难的天奴。
　　这是她们和离之后的第一次相见。
　　却是立场相对，背道而驰。
　　杨戬对上敖寸心看向他的目光，手中的长戟握紧，就在他想要一步踏出飞身上前之时，敖寸心先一步移开视线，红色的人影显化出磅礴龙躯，绯色的鳞片于日光下折射出粉色的光晕。她的龙身在空中腾啸挪转，于是地上的淮水便受此牵引，纷纷倒卷而上，环绕着那条粉色的龙身，形成一道不弱于淮水的空中长河。
　　人间的洪水褪去，城镇村庄恢复原样，土地开始裸露在外。
　　敖寸心卷着淮水容纳不下的水流，呼啸直奔东海。
　　山间的百姓见洪水褪去，死里逃生，纷纷欢呼雀跃。
　　九凤站在山间，听着附近传来的劫后余生的欢呼，看着那席卷而去被洪水环绕看不清真身的水流长河，忍不住低头一笑。他不得不承认，刚刚敖寸心剑荡云气，划分沟壑，卷淮郡之水奔流入海的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仿佛被她一人夺去。
　　**
　　敖寸心站在东海之滨，吹着咸湿的海风，明明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可心情却是出奇地轻松。
　　她忽然就想到上辈子她刚刚遇到狐妹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刚从她口中得知她救下杨戬的事情被天庭知晓，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那我这辈子就这么完啦”，可是那个时候她好像其实也没后悔，也并不觉得害怕。
　　原来最开始没有陷入情网的她，是那样张扬无畏，坦荡无愧。
　　杨戬带着天奴天兵来到东海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轻松地站在东海等他们的敖寸心。
　　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人事，过往、回忆、背叛、猜疑、逼迫、选择，所有的一切推着他们走向彼此的陌路，把他们折磨得面目全非。他为了可能的未来放弃了她，既是放过她也是放过自己。几百年来，他伫立于天庭之上，她隐匿于人间之内，明知对方就在那里，却不可逾越一步，连心念都需收敛克制。
　　可直到今时今日，当她回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原本克制的迷雾消散，他才恍然发现，眼前的身影如此清晰。他仿佛看到了时光流转，眼前的她与记忆幻境中的模样重叠，她还是那个站在西海边上，隔着迎风飞舞的白色鲛纱，回头浅笑，目光清亮，问他“你醒啦”时的模样。
　　那是他们一切故事的开始，同样也是他们所有故事的结束。
　　“敖寸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反天条，枉顾陛下之令，为淮郡百姓止雨泄洪。”
　　“来人，将敖寸心拿下，带回天庭交由陛下娘娘发落。”
　　天奴的叫嚣声让杨戬的神思抽离，也让敖寸心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
　　眼看着走上来的天兵便要捉拿她，杨戬长戟一挥，上前的天兵纷纷停下脚步。
　　“二郎神，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抗旨，包庇敖寸心？”
　　杨戬目光一沉，因着心中那隐约的感知与沉重，看向天奴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带上独属于天庭战神的压迫和气势，让天奴的叫嚣为之一滞：“不必劳烦天奴大人，杨戬自会将人带回天庭。”
　　天奴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杨戬，又看了一眼敖寸心，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带着天兵返回天庭。
　　而杨婵和梅山兄弟直到此刻，方才走近，俱是目光复杂地看向站在他们对面的敖寸心。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到最后帮他们破局的会是这位昔日带给二爷无穷痛苦、不将苍生疾苦放在眼中的三公主。
　　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戬收回目光，再看向敖寸心时目光放缓，开口时也不复面对天奴时的冰冷强硬，反而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低沉喑哑：“、、、我以为，你不会再做这样的决定。”
　　上辈子为他上天顶罪是尚有情可念，可这辈子他主动放弃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再原谅他。能不反目成仇冷眼旁观已是最好的结果，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如上辈子那般牵连到她。可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他能早一点、、、
　　敖寸心一看杨戬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两辈子了，他什么样的心思她最清楚。当即便呵笑出声，打断杨戬的痛苦：“杨戬，你应该庆幸。因为我，你保住了自己司法天神的位置。”
　　杨戬：“可是、、”
　　敖寸心：“没有可是！”
　　敖寸心迎向杨戬的目光：“杨戬，这一次，我不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