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张青烈

36、第 36 章

　　《声之冠》是个小比赛，含金量不高，名气却不小，大概是因为接地气儿，大家都爱看，茶余饭后的，权当个电子榨菜。
　　评审嘉宾们也并非全是歌手，一般请两三位专业的，再请一两位短期内热度高的，算是蹭个热度。

　　在几年前，陈云或许也能成为嘉宾中的一员，但现在——
　　“喂！那边那个，发什么愣呢！耽误了何欢哥上场，你那点工资赔得起吗？！”

　　陈云连忙放下还没拧开的矿泉水，边应承边一路小跑过去：“诶！来了来了！”
　　何欢最近风头正盛，他的助理自然也水涨船高，有了些耀武扬威的资本。虽说大部分人打心底儿看不上这种耍大牌的做派，但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明面也都哄着在。

　　而就在刚刚的比赛中，何欢被人当场置疑是否有当选评委的资格，正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显然是借机把陈云当成了出气筒，还有点小聪明的，借助理发着作。
　　陈云一个小透明底层人员，自然不会有人为她说话，只能苦哈哈应着要求，忙里忙外地被刁难。

　　好在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大仇，刁难了一会儿也差不多了，最后说了两句让她以后注意，便也放她走了。

　　陈云连忙应了两声，待人走远，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有时间歇上一歇。
　　她再次拿起那瓶水喝了一口，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陈云姐……？”

　　她在满头大汗中，有些仓皇地转过头，看见穿着一身鲜亮外套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人群的簇拥中。
　　助理在给他递水，化妆老师在给他补妆，另一位妆造老师则在给他戴相配的黑色耳钉。

　　陈云眸子一颤，几乎是不敢置信地轻喃出声：“……夏郁？”

　　在这里以这样的形式重逢，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
　　短暂的怔愣过后，陈云几乎是立即转过身就要走，却被疾步跑过来的青年拦住了。
　　“陈云姐，”大概也知道场合不对，青年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见到我第一面就是跑吗？”

　　在这样狼狈的时候被认出，陈云干笑两声，难得有些局促。
　　她尽力维持着笑容，想要搪塞过去：“这位老师，你认错人了吧。”

　　青年却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看向了过来：“姐，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此话一出，陈云便知道没什么可再装的，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淡去，似叹非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距离剧组封杀那件事已经过去数年，夏郁仍然有许多地方不明白。
　　当年剧组突然出了事，全剧停拍，照理说，他们不仅一分片酬得不到，还要付好大一笔违约金。
　　然而愁云惨淡了几天，他们却突然被告知，不用付钱了，他们可以走了。
　　那时他天真还以为是运气好，后来进入圈子久了，接触的事越来越多，才渐渐察觉出了些不对。
　　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让他们碰上了这种大善人？

　　后来他也没再见过大家一面，哪怕是任何一种交际场上，都没再见过。
　　这事提起来毕竟算是生涯污点，夏郁想着，大家不想见面也很正常，但是从褚堂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已经渐渐改变这种想法。
　　“所以，陈云姐，当年这件事，是你和汪导把一切都扛下来的吧？”

　　女人闻言一愣，再次回答却显得轻描淡写：“谈不上什么扛不扛的，反正……总要有人出头的，我就想着出个面呗，我又不像你们似的，是纯新人，还有点钱，就和汪导凑了凑……”
　　说到这里，她眼神飘忽了些，显然还是想糊弄过去，“害，都过去那么久了，记着这些麻烦事做什么……”

　　夏郁却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责怪自己是个别扭迟钝的性子，却总是改不过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总归学会了一点别的，比如这种时候不该再提旧事，可以留到以后，再找合适的时机。
　　所以他停顿半晌，也只说了声“谢谢姐”。他本来还想问点别的什么，奈何时间不允许，助导来催了，他只能先去参加最后一场比赛。

　　这毕竟是小比赛，名气再大也没有资金启动那么多场，三场比赛就定输赢。
　　以夏郁现在的水平自然毫无阻碍地过了前面两场，但面对决赛，他依旧有些紧张。
　　毕竟除了拿到那奖杯，他还想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懂表演，上什么舞台？”
　　这是转行开始做歌手时，他听到的第一句话。
　　但是现在，他站在这里，不会再像第一次上台那样没有底气。

　　又或许是因为，走上台的时候，他忽然在后排很角落的位置，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这道身影自上次运动会之后就没再见过，甚至哪怕在公司碰上，远远看见他，男人也会刻意避开。

　　可是抽屉里多出的那把伞，晕车时多出的糖和药，还有因为练歌太累趴在桌子睡着醒来时，盖在身上还残留着温度的外套，都在告诉他，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边唱歌一边想着曾经，总觉得他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久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

　　结尾时他拿起手木仓，干脆利落地朝屏幕开了一枪。
　　枪口身寸出玫瑰，大屏炸开花瓣，如同烟火般璀璨。

　　聚光灯照在他眼睛里，粲然如星。
　　他深呼一口气，终于敢坦荡地望进那双清冷眉目里。

　　角落的光线昏暗，可夏郁清楚看见，他陷落在阴影里，抬起手，和台下的许多人一样，鼓起了掌。
　　“……让我们恭喜夏郁，获得本场比赛的冠军！”主持人如此宣布结果道。

　　欢呼声不绝于耳，夏郁有点恍惚地接过奖杯，下意识抬眼去寻找那道身影。
　　男人却已经站起身，在人群鱼贯而出之前，准备离开这里。

　　夏郁瞳孔一缩，拿着奖杯就跳下了台。
　　他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疾步追了上去。

　　在灯光照过来之前，他把奖杯递到了男人手里。
　　便眼见男人天生浅淡的眸色中，已经全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你……”
　　男人垂下眸，声音顿时哑了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夏郁干咳一声，不自觉地舔了舔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又忍不住翘起嘴角：“就，那个意思呗。”

　　毕竟还在录制节目，一脸懵逼的主持人和评委们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跟着移动的灯光，就往他们这边追。
　　陆文风快速扫了一眼，当机立断抓着夏郁的手腕，头一次很没有大局观地带着人跑了出去。

　　他们跑到没有灯光的小花圃后面，见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了下来。
　　陆文风的目光终于落回面前这个人身上，抓着他的手没松。
　　不等夏郁说话，他自顾自说道：“我以为我做了那样过分的事，这段时间你不会想见我。”

　　夏郁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猛地抱进了怀里。
　　“夏郁，我很想你。”
　　一直都是。

　　忽然被困在这个温暖可靠的怀抱里，夏郁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抱了回去，还是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唇，不甚熟练地回应：“那什么，我也是呗。”
　　他想了想，又红着耳朵梗着脖子很小声地补了一句：“……男朋友。”

　　夏郁忽然间就可以听见陆文风的心跳了。
　　耳边轰隆隆的躁动。
　　心如擂鼓。

　　立秋的晚风穿拂过身侧，夏郁倏然瞪大了双眼。

　　是陆文风吻了上来。
　　他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奖杯霎然掉落在地，骨碌骨碌，滚了好远。

　　两个人都动作生涩，却因为心中躁动，渐渐吻得动了情。
　　等夏郁再睁开眼时，就是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女人似乎在渐渐石化。

　　夏郁：……
　　本来只是偷溜出来看看夏郁赢没赢决赛的陈云：……
　　她眨了眨眼，从石化中缓过神，捂着眼睛缓缓尴尬后退：“……你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