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的病公子》落纸寒梅

2、若雪

　　这林中别有一番天地。

　　四周竹林环绕，其中竟空出来了一座小宅院。院子用竹篱笆围起，还是就地取的材，不过看样子年数久了，已经成了花篱笆。

　　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口被石头盖住的井和一个鸡棚，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萧条，院里没有雪的痕迹，雪一堆堆地被铲在院外，露出底下的几块儿石板砖来，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力气不大手艺不精的人自个儿铺的路。

　　这院子的的确确有人在打扫，那高高的扫帚就搭在墙上，倒在窗边，抵开了一小条缝隙。

　　常留思索了一番，上前叩了叩门。

　　他不知怎么称呼那人，刚想脱口的“小兄弟”愣是变成了“公子。”

　　“公子，你的大氅落下来了，我来还你！”

　　常留见里头没动静，把耳朵凑进门边儿。“公子？”

　　他早就把大氅脱了，一下子失去温暖的常留在屋外踱来踱去，他忽地想起窗户上那条缝儿，便想把大氅给从里面递进去，看看能不能换一杯热茶喝喝。

　　“公子，我把大氅从窗户边给你递进去，可否请我喝一杯热茶？天寒地冻的，我又因摔跤滚下了山，现在身上实在是疼的厉害！”

　　他走到窗边，那人果真递了个手出来。常留被惊了一下，这人手腕白皙，指节修长，只不过上面的血管青紫，瘦的有些皮包骨，隐约让人担忧。

　　比起手来，自己和他简直是云泥之别。虽说二人各有不足，但当常留将大氅递到他手中时，还是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块璞玉。

　　常留想来这话也是夸张，若把那人的手比作玉，那他的就是从泥巴里挖出来的石头。

　　大氅拿进去后这窗户便“啪”的一声关紧了。

　　常留有些泄气，慢慢靠着墙边蹲下身来。他本就身高体长，缩在人家院墙边就像只大狗，委委屈屈又恳切极了。

　　没过一会儿，这窗又发出一声响，常留赶忙站起来，那人竟真的给他递出了一盏茶。

　　这茶盏也太清秀雅致了……

　　常留不知多少年没再用过，他端起茶盏，这茶香一丝一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诱得他口舌发干，当这热茶饮下肚后，顿时觉得口齿生香，竟是不舍喝完，还想再饮一杯。

　　常留脸色顿时红了，也不敢看里头的人，只是结巴道：“多谢，能……能再来一杯吗？”

　　里头没应声，常留把茶盏递进去，也半天没人来接，常留顿时好奇，这人怎地忽然没声儿了。

　　他悄悄往里看，顿时手上茶盏跌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娘啊……这是……”

　　常留无意识吐露一句话，呆愣在原地，那人身着青衣，肤白若雪，面容瘦削，一头青丝散乱，修长的脖颈无力地歪向一旁，高挺的鼻梁和略微苍白的嘴唇便朝向了他。

　　鼻梁上的一颗小黑痣和浓黑的睫毛点缀得刚好，吸人眼目，让人忽略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

　　屋里炭火烧的正旺，木炭发出断裂的响声，常留一惊，这才缓过神来，发现这人竟抱着一只老母鸡倚在竹椅上睡着了。

　　常留灵敏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儿，他跑到门前猛拍，却怎么也打不开这门，常留便又回到窗户边，试图钻进去。

　　“他这是……被烧得炭火烟气迷晕了。”常留半个身子进去，咬牙切齿地往里钻。

　　好在常留运好，并没被摔碎的瓷片扎伤，他抱起那人，看了眼掉在一旁的老母鸡，便又一手拎着鸡，一手抱着人，一脚踹开了门。

　　过后，他又开窗通风，端了炭盆出去。又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抱进屋里，给喂了点茶水。

　　常留坐那休息半晌，眼神飘忽，忽地想起了什么……

　　那老母鸡呢？

　　他踱步出门，只见那鸡被丢到地上，厚厚的羽毛炸开，冻得浑身冰凉，硬邦邦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坏了……

　　常留拎起老母鸡，思索着该怎么办。

　　那人此时悠悠转醒，晃神见看到有个痞气少年正提溜着他家鸡的脖子，晃来晃去。而自家老母鸡，竟是两腿一蹬，双眼一闭地死了！

　　故临停两眼一黑，血气一下猛上头来，也不顾自个儿是怎么昏迷的了，直接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外头撞。

　　他一把夺过常留手上的老母鸡抱在怀里，进去的时候头还磕到了门边儿，发出一声闷响。

　　故临停愤愤看向常留，常留满脸歉意，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

　　“不是，我……”

　　常留看着那人警惕地缩在后面，怀里抱着个老母鸡，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是要他给那老母鸡陪葬一般气恨。

　　常留心道，这人半晌怎么也不说一句话，该不会是个哑儿，生得又格外好却身体瘦弱，怕被村上流氓痞子欺了去，这才一个人生活在这山中。

　　瞧着那人虽体弱，却有一番清冷，忽地想起家中寡言的兄长，身上似乎都有那么一种气质。

　　常留率先开口道：“公子，屋中紧闭时不可将炭火烧的那样旺，我刚刚……救了你。”

　　“这母鸡我是忘在了外头，你若介意，我明天就买只来赔给你。”

　　“公子，我叫常留，就住在山下村里……”

　　常留一点点看着那人的面色缓和下来。

　　“不必。”

　　“什么？”常留以为自己幻听，回忆半晌，才发现那人是真开了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故临停轻咳了一声，手掌轻拍了一下胸口，抬眼看着常留道：“我说不必。你该走了，不过……不要把这里说出去。”

　　故临停眉头不自觉地轻蹙，有些恼悔和不耐。但在常留看来，故临停的模样像极了恳求。

　　“好……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常留缓缓抬脚，又在走前帮他把门关上。

　　后来常留一股脑地下了山，竟是把找剑的事忘在了脑后。直到晚上还在想那竹林里的公子。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直至睡前，常留刚一闭眼便猛得睁开，“我的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