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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利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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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丝萝终于令机速房内庞大的机具,重新运作了起来,殷薛桦站在她身边,定定凝望着眼前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庞然大物,沉默无言。
丝萝看出他的落寞无力,却不知该如何宽解他的心情。
眼前的机速房是自己的构想不错,但却更是殷薛桦与赵城胥师徒俩这些年的心血所在,春去秋来,多少个日日夜夜,唯有他们二人相依相伴,与这庞大的死物融为一体。
谁能想到赵城胥积怨生恨,早就厌倦了殷薛桦的无欲无求,他心术不正,借着花绒的病顺理成章勾结外人,酿成大错,给戎机惹下天大的麻烦。
殷薛桦半生守望成空,此刻必是惭愧悔恨交加,自责没能早日发现徒弟的异常。
感觉到身边人的久久凝视,而又欲言又止,殷薛桦苦笑一声,拍拍丝萝的肩膀,道:“小阿萝,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不必宽慰,缘来聚散,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我都想得明白。”
沈棣从外推门而入,见到殷薛桦,道:“殷叔,赵城胥醒了,我们今日便要将他押回大营了,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殷薛桦沉默良久,默默朝外走去,临出门前朝后挥了挥手:“不见了,告诉他,花绒我会照顾好的。”
丝萝想要追上去再劝劝他,沈棣拦下她:“算了,让他独自待会儿吧。”
屋内重新又只剩下机具嘎扎嘎扎的转动声。
沈棣道:“各分部的斥候,已经分批拿到了此次的密令和拓印板,多亏了你的帮助,没有耽误所有方向密报的传送。”
丝萝心中大石落地,问道:“赵城胥都招了?火药可都找到了。”
沈棣点头:“修源审的,全都说了,逃离机速房时他不慎迷失在了阵法里,害怕自己走不出去,便沿着所有走过的地方撒上了火药粉,包括外人是如何联系他,如何将硝石递送进来给他的,全都招了。”
丝萝错愕:“就这么简单?”
沈棣失笑:“自然不是,连你都能轻易察觉出问题,那□□粉,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杀手锏。”
青云寺周边全部埋了火雷,一触即发,只要赵城胥的火药粉引发大火,他住的厢房内早就囤积好的火油会瞬间燃爆,毁了整个机速房和密楼。
一个小小的‘技’,谁都没想到他的屋里,竟然会藏有那么多的火油,他一心想着鱼死网破,最后也要毁了机速房,却不知对方在青云寺外围,布设了远超他想象的火雷,那时别说是机速房,便是整个方山,都将被波及的山火夷为平地。
“此次青云寺之祸不像是苏的手笔。”沈棣言辞恳切,带着几分笃定。
这个计划,已是弃子的赵城胥不知道,苏估计也不清楚,否则他今夜不会冒险来此夜探,他们鸬戈内部,果然如他所说,人心不齐。
丝萝不解:“为何如此肯定?虽然他最后提醒了你硝石的事,但那极可能是为了脱身活命拖延时间,你不是也说他诡计多端,难保不是欲擒故纵,抛的诱饵。”
沈棣摇头:“你不了解他,我与他对局数次,此人心机深沉,擅于利用人心弱点,出手快狠准,绝不拖泥带水,是个厉害角色,而昨日乱象,牺牲掉如此有用的赵城胥,可谓整个布局中的最大败笔,如果是他,绝不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从我决定亲自带你上山,一切就脱离了原先的轨道,他们本来的计划,应当只是抢夺密钥,失败后不得已演变成销毁,包括你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赵城胥则是计划中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因为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想要轻易暴露他。”
毕竟,策反一个已经进入了绝密层级的‘技’不容易,如此轻易就报废了一个精心布置了许久的绝妙棋子,岂不是万分可惜,对他的操控者来说将是莫大的损失。
除非,在任务与价值取舍间,非用到他不可。
然而苏最擅长的是不动声色间夺取主动权,留着赵城胥,或才有更大用途,此次行动过于紧密急迫,破绽百漏,弊大于利,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但不得不说,也是幸亏对方急于出手,戎机才有了机会挽回败局,沈棣虽心有不甘,却愿赌服输,诫莫如豫。
公子苏其人,当真敌友难辨。
……
方山密林深处,被藏在一处溶洞内调息的苏,感觉到有人靠近,抓紧身侧利剑,厉声低喝:“谁。”
“二哥,是我。”
听到来人熟悉的声音,苏放下戒备,转而又责备道:“谁让你回来的,我没事,你休要小题大做,坏了大事。”
来人点亮火折,正是昨夜救他离开的蒙面黑衣人。
“二哥,你中毒了,不要再动用功法压制毒性了,我给你带了吃的,补充补充体力,待会儿我以内力帮你把毒逼出来。”
苏轻笑:“阿垣,你也受伤了,就别折腾了,这点小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总会好的,你身上如何,伤重不重?”
他们离开青云寺时,苏因毒发昏迷不醒,阿垣没了他的指导,解不开阵法,亦逃不脱暗处机关,中了沈棣设下的埋伏,为了护住背上不省人事的苏,阿垣生生挨了几发暗器,两人皆是负伤逃离。
“没事,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满是朝气的少年毫不在乎。
“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跟着进去,不要命了?我是不是说过青云寺内部机关复杂多变,只有我能破开,让你不要轻举妄动。”苏语气严厉,显然真的为阿垣的自作主张动怒。
阿垣却根本不怕他,耸了耸肩道:“不管你怎么骂,反正今日若不是我跟着进去了,你就把命舍在里头了,我能把你保下来,已经知足了,随便骂吧。”
苏失笑:“贫嘴,这些年,脸皮倒是练厚不少。”
阿垣咧嘴,二人相视一笑,却又俱被身上不止一处的伤痛扯得立时噤声,尴尬中,二人再次无奈笑出声来。
良久,苏正色道:“阿垣,你猜的没错,沈棣有问题,今日看来,许儒山确实已经退居幕后了,沈棣才是戎机近年来的实际掌舵人,他连身边最亲近之人都瞒着,可见内心城府远比我们想得要深。”
“对不起,是我过分犹豫,没能早日确认他的身份。”少年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愧疚自责与矛盾,苏知他心中烦扰,不愿多加苛责。
“慎重些是好事,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阿垣忧心道:“大哥那边的人忙活了大半年就为了这几天,功败垂成,国公怕是不能轻饶了他,闹到侯爷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苏语气冷漠,毫不在意:“交代?这样的计划失败了才正常,徐幕期急功近利,擅自动了赵城胥,侯爷面前,到时还得靠我保他。”
不想面前人太过担心,苏道:“放心,侯爷面前,我自有分说。”
阿垣皱眉道:“只是卫国公这次也太草率了,捅了这么大篓子,摆明就是给戎机送线索,还平白损失了我们一枚棋子,如果他们肯老老实实按你的计划走,根本不会这么早被察觉,今日之后,青云寺进入高等戒备,所有安插在暗处的斥候都有暴露的危险。”
苏把手臂上粗糙缠将的纱布撕开,内里血肉翻飞的伤口已经止血,苏重新慢慢撒上药粉,无痛无觉似的。
“无所谓,本来我也不想让那人的计划轻易得逞,徐幕期横插一脚反而解了我的围。”
阿垣边帮他重新缠上纱布,边疑惑:“为何?”
苏耐心道:“阿垣,你要记住,一次成败并不如你表面看到的非输既赢,结果也并没想象中那么重要,我只听侯爷一个人调遣,现在是徐幕期擅作主张破坏了布局,我去,是极力挽救的,剩下的自然怪不到我头上。”
徐幕期的人一心以为,抓住了青云寺送密钥上山的时机,只要夺下密钥便万事大吉,愚蠢至极,他们今日高调截杀上山的‘技’,只起到了虚张声势,暴露己方虚实的作用,招招皆是扣杀己方命门的蠢行。
因为这次刺杀,沈棣会意识到戎机内部出了叛徒,有人泄露了密钥更迭时间,他还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今夜便要强入密楼。
沈棣以为自己想要密楼里的东西,但他和徐幕期都想不到,密钥是他误导徐幕期去抢的,夜探青云寺也是他故意用来误导沈棣,掩人耳目的,这些,都是苏有意为之。
他相信,以沈棣过往与他相争的头脑,一定能很快从突袭联想到戎机内部出了问题。
“你是去提醒沈棣的?”阿垣半分震惊,半分却又似对苏行事的了然。
“可惜他恐怕不会把你的目的往好处想……”
“我自然有我应得的好处,难道还是图他有所回报吗?”苏别有深意道:“我们自有自的难处,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有效利用。”
他要借沈棣的手来整治徐幕期,让徐幕期暗藏各处的棋子人仰马翻,无所遁形。
为此,自然也要舍一些好处给沈棣,令他解了当下困局,打压起徐幕期暗处的势力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阿垣知道苏与徐幕期之间深不见底的仇恨难消,他也不打算劝了:“只是徐幕期手段也太狠辣了,差点搞出人命,丝萝那里……”
苏抬手让他不必再说:“这个账我一定会找他算。”
沈丝萝,显然是今日之行的意外之喜。
今后,该怎么做呢……
阿垣打断苏的思路:“二哥,你今日本就没打算进密楼,何必还要跟沈棣打那一场?”
苏道:“既然要在侯爷那里过关,该做的样子都得做到位,否则他岂会相信我已尽了全力。”
那人要青云寺的东西,他便依从去了,但他不会老老实实替他拿回想要的东西,他要破坏徐幕期的计划,想要徐幕期与那人彻底离心,便要抽丝剥茧、见缝插针的埋隐患,而这些,他暂时不想和阿垣细说。
“阿垣,多余的你不必问,保护好自己,我知道你顾念多年养育之恩,但恩情不能掌控你的一辈子……”
阿垣打断他道:“二哥,你又忘了,我如今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他们任何人,等你做完了想做的,我就跟你走。”
苏看着对方坚定无暇的眼神,纯粹、执着,伴随着无比笃定的信任,他肩上难言的责任又重了一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