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鹤日记》月下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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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刘宇言敲门走了进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抓了一把头发说：“苏老师，我想和您说点事情。”

　　我放下手中的书，笑了一下道：“好啊，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办公室里面现在没有其他人，才说：“我……我想请您吃个饭。”

　　嗯？

　　我抬眼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一声：“您下班有时间吗？”

　　“额……请我吃饭，为什么？”我愣了一下。

　　“因为昨天只有您在替我讲话为我考虑，而且也是您帮我把事情说清楚的，还让陈锐给我道了歉。”

　　“这没有什么，我是你的老师，这些都是我能做到也应该去做到的事情，况且昨天是在我的课上发生的这件事，这说明我也不够关心你们，没有关注到你的情绪才让这件事情发生，这也是我的责任。”我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听导员说，因为这件事您被学校的领导批评了还被扣了奖金……”他抿了抿嘴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我。

　　我无奈的一笑：“是啊，所以你是想请我吃顿饭补偿我吗？”

　　他揪着衣服袖子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吸了口气，看着我十分认真的说：“苏老师，我……我愿意出钱把您的奖金补给您。”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我，我起身在他的脑袋上胡乱抓了一把：“行啦，老老实实的上课去吧。”说着顺势一推将他推到了门口。

　　“苏老师，我真的想请您吃饭，您今天下班到底有没有事情啊？”他被我拍到了门口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将门一关，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下来。

　　后门被推开，刘策峰一脸八卦的走了进来，看着我探头探脑：“哎呀，不好意思啊，收受贿赂被我撞见了，去哪吃啊，吃点什么，带我怎么样啊？”

　　我恨不能给他一巴掌，无语道：“吃什么，年终奖都没了，能吃顿泡面就不错了。”

　　刘策峰又贱兮兮的坐在了我的桌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哎，不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啊，老马真可以，还真的把你的年终奖都给扣下来了。怎么想的，怎么狠。”

　　老马是我们文科学院的书记兼主任，名字叫做马历术，今年四十六岁，人狠话又多，学生们都很怕他。他平生第一喜欢训斥人，第二喜欢喝酒，有时候我们一起聚餐，他喝多了就挨个教训我们。

　　说我的时候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打嗝，说我不喝酒太孤僻没朋友，将来找不到对象等等等等。

　　我叹了口气，对刘策峰说：“不，一开始没打算这么做的，是因为我昨天话太多了。”

　　刘策峰笑了一下拍着我肩膀：“我知道，徐玲玲和我说了。你拉着刘宇言非要去和陈锐的家长理论，还要让陈锐为自己的不正当言论向刘宇言道歉。本来老马都把事情处理好了，结果你这么一多事，两方家长又闹起来，听说险些把老马的脸给抓了一把，是吗？”

　　我有些汗颜：“你都知道了。”

　　“我？”刘策峰不屑一笑：“整个学校也就你能办出这种事情，真是服了你了，没事吓掺和什么啊，别说我现在知道了，估计周五开会的时候就得通报批评你，看你涨不涨记性。”

　　我很放松的向后一靠，整个人落进椅子上的软垫里，像一只煮熟的虾，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刘策峰俯身拍了拍我的头顶：“奕恒，你可真棒，等你上台念检讨的时候我打算你给送一束花，你喜欢什么，郁金香还是康乃馨？”

　　我十分无语，双手捂住脸道：“你能不能有点人性？”

　　刘策峰一拍手，道：“懂了，我送你一盆君子兰，表示对你崇高精神的赞赏。”

　　“滚”我无力的说。

　　“不过啊”刘策峰怼了我两下，我将手拿下来看着他，他道：“刘宇言这孩子啊还是个有心的，知道你向着他，他挺懂事的。”

　　“家庭环境和成长背景，本身就会让他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早熟，心理上也会更加敏锐。”我说。

　　刘策峰噗嗤一笑：“行，你还有心思分析人家孩子的心里成长，可以，看来周末的检查报告你应该也能写的条分缕析。”

　　这回我真的怒了，一把将他推了下去：“滚”

　　“呦，可见你发一回脾气了。”没等我真的将他推下去，他自己就一个蹦高跳到了地上，做了一个十分搞笑的躲避姿势。

　　“看你这么惨，晚上我请你吃饭，带你喝两杯。”见我双手抱头无精打采，刘策峰又走过来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用！”我起身，看了一眼表，将身后的大衣一把抓过来穿上，又将围巾顺手扯了下来。

　　“哎？真生气啦！”刘策峰被我一把推开，在后面抻着脖子问道。

　　我打开门，将围巾围在脖子上转身对他说：“等开会当众检讨那天再吃吧，那天我心情可能会更差一些。”

　　“哈哈哈哈”我关上门，将他大笑的声音一起关了进去。

　　我在打卡机签到下班，今天降温格外的冷，中间遇到好几个同事，打招呼的时候他们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瞧着我，我装作看不见，只能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叮咚！

　　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微信上我收到了宋安远的消息。

　　下班了吗？——宋安远

　　我天啊，对了，说好了要今天一起吃饭的！

　　因为刘策峰，我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我赶忙停住脚步，回消息道：下班了，你呢，还忙吗？

　　叮咚！

　　不忙，你想吃什么？——宋安远

　　我看着手机，吃什么？额，吃什么呢？

　　想来想去，我回道：你搜索一下椰子树，我们去这里吃吧。

　　好——宋安远

　　椰子树是一家小酒馆，有海鲜又烧烤，非常适合谈谈心诉诉苦，我觉得我要是想和他敞开了谈谈，总应该找一个不那么拘束的地方。

　　西餐厅太正式了，南方的中餐厅我又担心他吃不惯，所以还是找了这么一个颇有北方风气的小酒馆。

　　我到椰子树的时候宋安远正站在门前，他应该也是刚到，没有看见我，正在低头玩手机，我手机叮咚一声，他抬头，我低头，他看我，我看手机。

　　我到了——宋安远

　　我笑了笑：“走吧”

　　他愣了一下，收回手机，跟着我一起走进了店里。

　　老板和我认识，他也是京都的和我家住一个区，所以对我格外的亲切，每次都会送个果盘或者几瓶酒。

　　我和宋安远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老板走了过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菜单说：“带我一个朋友过来吃东西，他也是京都的。”

　　老板叫陆河伟，比我大几岁，应该和宋安远差不多大，他转头看向宋安远，打量了一番：“可以，瞧瞧吃点什么？今儿个应该喝几杯了吧。”

　　我把菜单递给宋安远，给他推荐了几道这里的特色菜：“你看看，都想吃些什么，这里的菜有京都那边的味道。”

　　宋安远看了看菜单，又递给了老板：“他平时来了都吃什么就上什么吧，我和他口味差不多。”

　　陆河伟看了看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看了看宋安远，笑了：“成，等着吧，我先给你们拿点喝的。”

　　说着招了招手，一边的服务员便拎了一打啤酒放到了桌子上，道：“老板送的”

　　我眨了眨眼，那个服务员我也认得，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我道：“怎么今个把果盘改成啤酒了？”

　　大学生扶了扶眼镜一笑：“哥，你今天带兄弟来吃饭还不喝点？送果盘浪费了。”

　　我无奈一笑，将那一沓啤酒接过来，去撕开包装袋。

　　倒是宋安远笑了一下：“所以以前都是带女孩子过来？”

　　我抬头看着他，大学生冲他眨了眨眼，坑完我就跑。我一边将包装撕下来扔到垃圾桶一边对宋安远解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个小孩很皮，总喜欢开玩笑的。”

　　宋安远垂眉笑了一笑，接过我递过去的啤酒，自己打开了一罐，又转手递给了我。

　　他自己伸手又拿过了一罐，叩开拉环，也没有和我说些什么，直接喝了起来。

　　哎？这是什么个流程，我们不应该寒暄几句再开始的吗？

　　见他喝了，我也连忙喝了一口，又对他劝说：“别急，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对你肠胃不好。”

　　他放下啤酒，瞧着我露出了一点点惊奇说：“你怎么知道我肠胃不好？”

　　我……额，我不知道啊，我是因为自己不爱喝酒，喝完酒胃痛所以才这么说的，我怎么知道你胃痛。

　　“我……”我一时之间结巴住了。

　　他倒也没有认真的听我回答，自顾自的说：“以前学画画，在画室一待就要一天，有时候画的投入了就会忘记吃饭，饿急了吃的又特别多，饥一顿饱一顿，所以就搞出了胃病。”

　　大学生端了一盘子凉菜，还有些爆炒小海鲜，一边上菜的过程中就听到宋安远的话，接茬说：“得，那恒哥，今天给你准备两碗海鲜粥呗？”

　　我无言以对，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他机智的夸赞。

　　倒是宋安远颇为新奇：“海鲜粥？”

　　大学生抱着餐盘：“哥，你不知道吧，恒哥喝酒可差劲了，每次喝完都要在这喝一碗海鲜粥养养胃。”然后他又挠了挠头，瞧着宋安远来劲了一般：“你说你们两个胃都有问题的还来喝什么酒啊，等着啊，我去给你们要两碗海鲜粥暖一暖，喝完可舒服了。”

　　还没等宋安远回话，那大学生便转头又跑了，对着后厨说：“姐，再煮两碗粥！”

　　宋安远转头看着我：“你不能喝酒啊？”说完他又换了一句：“你胃也不太好？”他抿了抿嘴，有些自顾自的笑了一下说：“不能喝酒胃不好，你怎么想着要来这吃？”

　　我张了张嘴，总不能说想和你喝点酒，让你消消愁，发泄一下，也好说出自己需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忙，这不是纯属有病吗？

　　有谁会自己不能喝酒还想要灌别人套话，套话的目的还是让对方找自己帮忙，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我有些哑口无言，挣扎着说：“好久不见了嘛，总应该……”

　　“你都知道我的事情了？”

　　我们两个的话撞在了一起。

　　我一紧张，刚刚喝进去一口凉啤酒，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惊吓的嗝儿。

　　宋安远本是定睛看着我的，可此时见到我的窘迫，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此时此景究竟是应该一脸凝重还是和他一起笑，反正我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不好，估计比哭都难看。

　　笑了一下，他才又继续说：“谢谢你啊，苏奕恒。”

　　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是三个字，所以认识的不熟的人，叫我都会叫后两个字，很少有人提名带姓的这么一起叫，可这几次见面，他几乎都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我觉得有些别扭，心里咯噔一下。

　　我强撑着自己不慌乱，胡说八道了一些自己都没有过脑子的话。

　　“没、没什么，那个，谁都、谁都有很艰难的时候，朋友之间，不用说这些的，况且，那个我也没做什么，希望你能想开点，对不起，我……可能……”

　　他就在对面静静的看着我低头胡说八道，我抬眼的时候，竟然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很奇怪的感觉？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我本以为他会难堪，会伤自尊，会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但是他很平静的看着我，那目光中的感情，与其说是伤心，更像是悲悯。

　　我呼了口气“我一紧张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歉啊。”

　　他提起啤酒，冲我扬了扬，我二话没说拿起来和他碰了一下，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半罐子。

　　“可以啊恒哥，都不用杯子了，这回直接用罐子啦，怎么不追优雅了？了不起，长进了，我给你鼓鼓掌！”大学生端上来一大盘子烤好的肉串，兴致冲冲的看着我。

　　我险些一口酒喷他脸上，憋得我耳根子都红了。

　　大学生被我连续咳嗽声吓了一跳，躲到宋安远身边讪讪的说：“你你你，你慢点喝嘛……”

　　我慢点个锤子！

　　他见我目光狠厉，立刻一路小跑而去。

　　宋安远给我递过来两张纸巾：“没事，不能喝就别喝了，回头难受了还得自己受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后半句话说的我心里酸酸的。

　　我清了清嗓子，擦了擦嘴角：“没事，我也一肚子糟心事儿，少喝点没什么。”

　　他抬眼：“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学校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将肉串给他拿了一些递过去，缓解尴尬说：“你尝尝，他家的……”

　　“我们家的肉串是真香，一定要趁热吃，来，哥，你抬抬手，我把你们俩的海鲜粥放下！”大学生一边推销一边在桌子上腾出位置放下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我扶额叹气，刚努力营造的轻松感，被他一打断，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恒哥，你快喝两口，要不一会又该趴在门口吐酸水了。”大学生十分热心，热心的想让我抡起棒子削他一顿。

　　倒是宋安远又搭腔了：“你经常来这喝酒吗？”

　　没等我说话，大学生瞥了我一眼，笑道：“没少来，不喝酒，喝粥，哈哈哈，哥你说多有意思，我们老板都说，恒哥可独特了，没事就来酒馆喝粥。”

　　宋安远眨了眨眼，垂头吹了吹那粥，喝了一口：“是不错。”

　　“是吧，那我们老板娘煮的，肯定没问题啊”大学生还在继续。

　　我突然很想说：来，你坐我这，我下去上菜行不行。

　　却见那大学生还没完没了了，敢情这会是真的人不多呗。

　　他道“哥，你叫啥，咋头一次过来呢？我听你们刚刚说你以前学画画的啊，我妹也是美术生，学的国画，你画的是那种啊？”

　　我本来正要喝粥的，他一提到这个，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宋安远现在最不想提的应该就是画画的事情了吧。
　　我刚忙想要帮腔，把他支走。

　　却听见宋安远说：“水彩”

　　我怕大学生又接着问宋安远的名字，现在他的事情，就算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只要上网一搜人名，也都能知道。

　　于是我赶忙打岔：“你再没完没了，老板娘就要扣你工资了，来客人了，赶紧去忙吧。”

　　大学生一转身，果然看见门口正走过来四五个男男女女，于是冲我和宋安远招呼了一声立刻去接待了。

　　宋安远喝了一口酒，他笑说：“其实……是郑思琪让你来看顾我的吧。”

　　我正要夹菜的手悬在了半空，抬眼看着他，又没有接上话。

　　“你和他说，我没事，让他放心吧。”他十分不经意的拿起一边的烤串吃了起来“你哥人挺好，就是爱瞎操心。”他笑了笑。

　　我很想说：那是因为他热心肠，够义气，把你当做真朋友！

　　但看着宋安远，我总是说不出这句话，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