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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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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宋安远看着我,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一下说:“所以,今天见我是想替他安慰一下我吗?”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其实没关系,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想得开或者想不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见我没有说话,他一边喝酒一边径自说着。
“不是……是我自己不放心你。”
他拿着啤酒的手一顿,愣愣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手足无措:“那个,毕竟,我是说……”
“苏奕恒”他叫我。
啊?我冷静下来看着他。
“其实咱们也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他认真的看着我。
是啊,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虽然我每次都说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可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他和郑思琪是同学是朋友,和我……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吧。
“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到这个程度。”他又喝了一口酒:“人活着不用给自己带太多的枷锁,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就算我自生自灭,你也不用负任何责任,就算我……”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一瞬间,我觉得我和他隔得距离好远,中间的实木桌子被骤然的拉宽,将我和对面的宋安远分开了将近十万八千里,让我连他的脸都看不见了。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觉得我必要赶紧说点什么,不然,不然这个桌子会无限延长,把我和他彻底分开,他会听不见我说的话,我会真的看不见他的脸。
“宋安远!”我几乎是厉声道。
他被我这一声喊得有些僵硬,直勾勾的看着我。
“也许在你心里我们不算朋友,但……但郑思琪说了,签售会的书是你去排队买来的,游戏开幕会的门票也是你给我弄来的,我是和你没有什么交集,但有这些事情在,在我心中,至少是拿你当朋友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等我一口气都说完,才缓缓垂下了头,将目光瞥向一边:“郑思琪还和你说了啊。”
“前两天说的,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应该和你说一声谢谢的。”我说。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社恐简直被治好了。
他提起啤酒,我也拿起来轻轻的和他碰了一下,咕咚咕咚的将剩下的半罐子都喝掉了。
等我放下空掉的罐子,发现他正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说的可能就是我这种人吧。
我提起一口气,问他:“那现在,我们能算朋友了吗?”
他眨了下眼,将自己剩下的酒也一饮而尽。
我胃里烧得火辣辣的,但心里却有些少年般澎湃,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
我喝了几口海鲜粥,他也无声的低着头开始喝粥,两个人谁都没有在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放下勺子,看着他:“是在京都触景伤情吗?”
他有些苦涩的又打开一瓶啤酒,我不甘落后,十分自觉地跟着开了一罐。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我的亲人、朋友,我只要将通讯设备关闭,就可以屏蔽掉所有外界的声音。”他咕咚咕咚的又喝了两口,垂着头看向一边:“我后面的时间想过得安静一点。”
我已经有了轻微的头晕感觉,对着他点了点头说:“我能理解。”
“苏奕恒”他笑着看着我,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之前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面居然亮亮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
我摆了摆手:“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想了想我又道:“你经历的那些事情,我知道你不想提起,更明白不是别人三言两句就能减轻你的伤痛的,但你生活在这边,我希望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哪天想找人聊聊了,我们可以一起。”
我提起啤酒,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拿起酒和我轻轻的撞了一下。
吃过饭,我帮他叫了车送他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店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一会缓缓酒劲,两瓶而已,我真的太佩服自己。
大学生给我拿了一瓶水,抱着手臂嘲讽我:“恒哥,你破纪录了,这次能喝两个大罐的了,真了不起!”
“你能不能圆润的走远点!”我翻了个白眼。
现在显然不忙了,大学生蹭过来做我身边,颇为神秘的问了一句:“和你吃饭的那个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咽下嘴里的水,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恒哥,你们刚才说话我听到了一点点,你可得多注意一点你这个朋友。”大学生颇为为难的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正色瞧着他:“你什么意思?”
大学生嘶了一声:“我妹妹不是也学美术的嘛,她们这种学艺术的有时候想法就会特别极端,画的越好的越是这样,平时还比较孤僻啊什么的,遇见事情就容易钻牛角尖……我也是听我妹说的啊,你看梵高不就切下自己的耳朵……”
我打断他:“你说重点!”
“你这个朋友一看就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可都比较感性,要是想不开……”大学生抿了抿嘴,有些为难的看着我。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
人活着不用给自己带太多的枷锁,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就算我自生自灭,你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我的亲人、朋友,我只要将通讯设备关闭,就可以屏蔽掉所有外界的声音。
我后面的时间想过得安静一点。
我后面的时间……想过的安静一点!
“恒哥,恒哥?”大学生显然被我的脸色吓到了,我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
跑到了马路上几次想拦车,但这个时间点车很少,我又打开手机开始叫车,终于叫来了一辆,我在原地等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可这车迟迟不到。
就在我准备跑起来的时候,司机终于到了。
车走在路上有些堵,我看着那一排一排的红灯,心里像是油煎一样。
我为什么没有听出来,他说的那么明显,为什么我都没有在意?
不过是喝了几口酒而已,为什么脑子就不能转一转,我刚刚和他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用的话,我恨不能抽醒自己。
车子走两步停一停,越靠近我以前住的福安路就越慢越堵车,我胃里本就难受,几次都险些被晃得吐出来。
眼见前面的车排成了长队,我一把推开车门,关门边跑,连和司机打个招呼都来不及。
这里距离我之前住的地方还有一千米左右,我一路狂奔,胃里面翻江倒海,实在是忍不住在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一边吐一边着急,一边着急一边恨自己不争气。
我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接着就往小区里面冲过去。吐掉了那些酒水,此时我彻底清醒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几乎是三步并两步的往楼上爬。
到了我之前住的房子,我握了握拳开始敲门,等了一会没有动静。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开始疯狂的敲门拍打,像是疯了一样。
但宋安远依旧没有给我开门,我趴在门上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空荡的楼道里面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
我在门口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无意识的抬起一脚对着门就踹了下去,我没想到之前的破门居然这么结实,一脚下去纹丝不动。
可如果这种动静里面都没有反应的话,那宋安远……
想到这里,我近乎麻木的腿又抬了起来,接二连三一顿矿踹,还好对面是空房,不然肯定要出来骂街。踹到最后腿上的肌肉和关节都有些拉伤了,但我顾不上,缓冲了几步,整个人只身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门还真的被我撞开了,我整个人摔了进去,脑袋撞到了门口的鞋架上蹭破了一层皮,流出了血迹。
但当时我根本就顾不上疼痛,瘸着脚冲进房间奔着卧室而去。
卧室没有……
浴室,浴室!
我疯了一样的又打开浴室的门,里面也空空如也。
我脑子一片混沌,房间很小,卧室和浴室没有的话,其他地方一览无余。
我大脑飞速运转,他去哪了,他去哪了呢?
我茫然无措的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我之前换过的灯罩……
顶楼!
门口没有换鞋,他连门都没有进来!
他来这里是因为没有人认识他,但现在他认识我了!
所以他要提前自杀,今晚就正好,连门都不用回,直接从顶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已经瘸着腿又开始往顶楼爬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像个四肢爬行动物一样,额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我的脸上,但我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能仓促的在手上抹了一把。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宋安远死在我的面前,我不能接受我们前一天还在喝酒,第二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就收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我不能接受他死在这里,他在这个城市,只认识我一个人啊,能救他的只有我,我不能让他死。
等我气喘吁吁冲到楼顶的时候,果然正看见他坐在阳台上,一边还放了一罐啤酒。
他背对着我,撑着一条腿,不知道在看着前面的什么。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分析他在看什么,我只知道这里是十二楼,他只要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就会掉下去摔成一滩肉酱。
我怕惊吓到他,至少现在他还没打算跳,我的出现很有可能会刺激他,所以要慢慢的靠近,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扯下来。
我心脏怦怦乱跳,呼吸混乱不堪,脚步歪歪斜斜,半张脸都是额头留下的血迹。
今天的风声有些大,小区里还有人在外面放音乐跳广场舞,很幸运这里没有那么安静,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我正在靠近他。
我成功走到了他的身后,强忍着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打算将他拽下来。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偏头去拿那瓶啤酒,余光中刚好看见了我。
几乎是同时我看他面色一惊,整个人身子一歪便要掉下去。我眼疾手快,几乎是疯了一样的一把从后面环抱住他,往后一仰,两个人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不……
只有我重重的跌在地上,而他……跌在了我的肉垫上。
我觉得自己要被他压死了,背后的骨头都要断掉了。
宋安远一个骨碌慌忙起身,像是看着鬼一样盯着我:“苏、苏奕恒?”
我浑身都疼,没有一根骨头是不痛的,跌下来的时候没有撑住他,脚也崴了,疼得我额头直冒冷汗。
我强力忍住自己想要叫出的杀猪声,死死的握拳换了口气。
宋安远被我的样子吓死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起身,却被我一把拉住了。
“你别走!”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浑身疼的要死。
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死死的盯着我,却当真没有再动。
我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依旧拉着他的手臂不松开,艰难的说:“你可是宋安远啊,你是宋安远,怎么可以就这么跳下去!”
他脸上划过了一丝错愕,但我根本没有注意到。
几乎要声泪俱下了:“你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你的人生那么精彩,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就算是出了这些不好的事情,可你还是宋安远啊,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的,不能被眼前的这点难处堵死了。”
我咳嗽了两声,依旧身残志坚,另一手也上来抓住他继续劝解:“父母亲人离世,这是没有办法的,人总有离开的那天,可你不能把他们的离去算在你自己的头上。他们是爱你的,爱你爱到就算是现在不在了,也不想在天上看到你怀着愧疚跳楼,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血已经流到了我的下巴上了,我死死的抓着他:“真的会过去,一定会的,你信我!”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伸出手,在我的下巴上面擦了一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
“先给你包扎一下吧。”他叹了口气。
我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被他半搀半扶了起来。
但我一路狂奔,再加上身体过于紧张,现在整个腿都是麻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另一只脚还崴了,更没有着力点,他几次想把我架起来走,但都失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缓一下就……”
还没等我说完,宋安远直接一把将我捞起,横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悬空,我脑袋嗡的一声:“哎哎哎啊”
他丝毫不显负担,大步流星抱着我走出了天台奔着楼下而去。下楼的时候那感觉简直堪比做十层楼高的过山车,我生怕他一个踩空将我扔下去,自己在这楼道中滚上几圈。
但宋安远力气很大,他抱着我走的也依旧很稳,一步一步向下而去,但我依然提心吊胆,几次想说把我放下来,但又怕摔下去,大气都没敢喘,只能死死的拉着他的衣服。
走到他家,他有些错愕的看着被我踹的变形的门,又看了看散乱的鞋柜。
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进屋里将我放到了沙发上。
安全着陆的感觉让我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就见他翻箱倒柜,终于掏出了一个药箱。
额……
这个药箱好像是我的…………
我之前用过的…………
果然一打开,里面还有用剩下的纱布,碘酒,生理盐水和一些感冒消炎药什么的。
宋安远拿了一个棉球沾了生理盐水,开始给我清理血迹。
他先是将我脸上的血迹用生理盐水擦掉,又用镊子夹着沾了红药水的棉球,一点一点的给我清理额头上的伤口。
有些刺痛,这也没有个镜子,我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本以为他这种大少爷的人物干不了这种细活,但没有想到他手上的功夫确实到家,手很稳,清理上药井然有序。
“还好,伤口不大也不深,不用缝合。”他将我的伤口上好药,用纱布包好说道。
我嗯了一声:“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以前家里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和邻居家的二哈总是打架,被咬伤了都是我给包扎的。”他整理茶几上的药箱说着。
我听着,觉得不是味儿……
他手上一顿,抬眼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也笑了出来。
他倒了一杯热水给我,额……这杯子……好像也是我之前用过的杯子……
我喝了一口,觉得此时又有些开始尴尬了。
他似乎也觉得气氛不对,咳了一声说:“租房子的阿姨说,那个……这些东西是你留下的。”
我埋头喝水嗯了一声:“啊,对,我整理好了,问她有没有需要的,带不走了,没有需要的话就拿去送给外面的……”
说到这,我突然觉得这话说的和他刚刚给狗治伤的尴尬程度不相上下。
他嗯了一声:“我留下了,很方便,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又开始低头咕咚咕咚的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