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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宋安远却一把拉住了我:“下面都是土已经被水淹湿了,现在地上结了冰,骑车也不方便。”
我一想也是,瞧着那施工的大坑中都有积水了,我下去了别说把车拖上来,都是黏土淤泥,说不定我人都不好上来。
想了想,听见前方小区门口有大喇嘛喊道:“请所有人迅速撤离,立即到广场处集合,广场处设置了帐篷和热水,所有人先去那边避险。”
我和他四目相对,便跟着人流向广场那边走去,雪越下越大,我脚步有些快,生怕去晚了没有帐篷了,宋安远跟在身边,我瞧着他的衣服也快要湿透了,雪盖在脑袋上,顺着发帘往下淌水。
广场距离这里不远,走了十分钟左右我们到了,果然广场中央撑起了很多帐篷,还有服务站,正在提供热水和军大衣,只是需要排队,领号,差不多四五个人挤在一处帐篷里吧。
人不少,我和宋安远一边排队一边打喷嚏,他去一边接了两杯热水,喝完后才感觉好了一点。
等到我们拿到号码的时候天都亮了,我们和另外的一家三口分在了同一个帐篷里。
军大衣到我们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有了,所以只能一个帐篷给一件,大家轮流穿。我们五个人挤在帐篷里,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宋安远和我排在他们前面,先拿了军大衣,看见他们还有小孩,便将自己的军大衣给他们了。
对面的夫妻一直在叹气,说自己的房子塌了,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样?我心说,没钱买房看来也挺好,就算塌了也不是自己的,更不会心疼。
我和宋安远靠在帐篷的一边,小女孩躺在他妈妈的怀里,还好孩子穿着冬天的珊瑚绒睡衣,再盖着军大衣,也不会太冷。
不过孩子的父母就差了点,男人只穿了条短裤和半袖,女人穿了一条睡裙。
我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宋安远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有总比没有强,我里面还披着一个小毯子,本来想给对面的女人,但她说和孩子盖一个军大衣就够了,谢谢后就推拒了。
一路奔波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此时一停下来,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几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帐篷很小,我只能缩在一个角落里,感觉身上哪里都痛,又痛又冷睡得很难受。我想醒过来,但是迷迷糊糊的还清醒不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缓和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睁开了眼睛。睁开眼,我发现对面的夫妻和孩子已经不见了,帐篷里宽松了很多。再抬眼,发现宋安远正在我的上方,我枕在他的腿上,他靠在帐篷上垂着头也睡着了,我身上居然还盖着一条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我撑着胳膊坐起来,他被我惊醒,张开眼瞧着我:“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心说这可真难受啊。
他将手附上我的额头:“你又发烧了。”
我发烧了?怪不得,我说怎么会这么难受。不过也正常,我昨天穿这么点衣服在风雪中骑着电动车跑了一个多小时,不生病才怪。
宋安远起来扶住我:“温度降了一点,但还没完全退烧。”
“他们呢?”我哑着嗓子问他。
“吃饭去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拿饭。”他说着就要起身。
我很想和他一起去,但身子发虚,实在是动不了,浑身难受,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帐篷打开,竟然是那一家三口回来了。
不,是妈妈和孩子,女人的丈夫不在。
孩子看上去比我精神,手里还捧着盒饭,女人对着我们笑了一下说:“我帮你们把饭取回来了。”
“哥哥,你好点了吗?还难受吗?”小姑娘说着走到我面前,将饭递给我。
我赶忙接过来,却见宋安远比我快,于是我只能对那孩子说:“谢谢你,我好多了,你真棒,还帮我领盒饭,真是太厉害了。”然后也对那女人道:“谢谢了姐。”
那女人对着我笑了笑:“你没事了就好,早上的时候可真吓人,你都发烧到快四十度了。”
“四、四十度?”我有点不可置信。
“是啊,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惨白的,烫的不行,小孩就算了,大人烧成这样,是真的危险啊!”那女人一边帮自己的孩子打开盒饭让她吃一边对我说。
宋安远也将盒饭递给我,他道:“你先吃,我去接点水,你一会吃完饭再喝点药。”
我冲他点了点头,他走出帐篷,我抬起筷子刚要吃饭,便听对面的大姐对我说:“你这朋友真不错,真的可以的。”
我停下筷子:“怎么了?”
正巧他丈夫回来了,不知道在哪找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瑟瑟发抖的进来,瞧见我也是一愣:“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生病肯定打扰的你们也没有休息好,真不好意思。”
大姐的丈夫摆了摆手冲我笑了笑,他说:“这有什么的,你人没事就好。”他一边说一边也缩进被子里,打开盒饭继续道:“不过那你朋友可真行,余震还没结束呢,就往楼里面冲,这要是出点事,那命都没了,你们这可真是过命的交情。”
“余震没结束往楼里冲?怎么回事啊大哥?”我刚架起一筷子土豆丝,没等放进嘴里,听他这么说一下就停住了。
男人还没等说话,那大姐便开口了:“这不你发烧了吗,医护的药都发光了,他出去找的时候没有了,早上八点的时候吧,又开始余震了,虽然不大吧,但也持续了有半个小时呢,你那会烧的不省人事,没办法他一个人回小区楼里了,去拿了药还拿了两套被子,要不是他这被子,估计我们孩子今天也得生病。”
“他回家了?”我惊道。
“是啊,我当时想着出去给孩子找点厚衣服什么的,但那会突然震起来了,我就在小区门口没进去,但他冲进去了,我都没有拉住。”那男人一边吃一边说。
我刚要说话,帐篷一动,宋安远撩开帘子端了两杯水进来了。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安远:“雪停了。”
还好那大姐赶忙接话:“是吗?这还真是稀奇,这南方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雨夹雪啊。”
他丈夫和她一人一句的说了起来,我将饭递给宋安远,自己也埋头吃了起来。
我本来没有什么力气和胃口,感觉很饿,但嗓子痛也并不想吃,但此时不知道哪里来了点力气,居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将一整盒饭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宋安远又给我吃了退烧药,我缩进被子里,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其实这次我睡得不沉,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在给我掖被子,有人在给我擦汗降温。
“大哥哥,这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他不是都吃药了吗?”对面的小女孩跪坐在我面前问宋安远。
宋安远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睡醒了就好了。”
“可你刚刚也说睡醒了就好了。”小女孩嘟着嘴,埋头看我,被她妈妈一把拉了回去。
“别闹,哥哥难受呢。”那大姐一把抱过孩子。
“那哥哥什么时候好啊?”小女孩再次问她妈妈。
“睡醒了就好了。”
“那什么时候睡醒啊?”
………………
我听着这样的对话,不知不觉,又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就这样,差不多我们在帐篷里迷迷糊糊的待了有两天,我没有太多的记忆,能记起来的就是吃饭,喝药,睡觉。
两天后雪彻底停了,也没有了余震,大地好像一瞬间又恢复了安宁。我差不多也好利索了,出来的时候外面除了少数的破坏,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我和宋安远站在广场中央,看见工作人员忙着收拾帐篷和残局,我有心帮忙,但身体还是懒洋洋的不想动。
手机早就彻底没电了,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宋安远这两天时间几乎也是瘦了一大圈,完全能看得出来脸色很憔悴,下巴更显得棱角分明。
我喘了口气,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见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冲我按喇叭,我仔细一看,正瞧见那之前一起睡在帐篷里的小女孩半个身子探出来冲我们摆手。
我和宋安远走了过去,前面的车窗拉了下来,男人看着我:“你们去哪,我拉着你们。”
我本来想要拒绝,但自己手机没有电,也没有带钱,宋安远这边的房子回不回去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于是跟他说我所在的小区,顺不顺路,能送我们一段吗?
大哥欣然应允,让我们上车。
这大哥的看起来是个比较腼腆的人,话不多,但他媳妇还是比较健谈的,说我们一起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也是缘分,能好好活着都是福气。
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我可能并不在意,只会礼貌性的回应一下。
但是这次,大姐说的话却让我深有感触。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悲剧呢?
一定不是亲身经历的人,作者,读者,演员,导演,编剧,为了所谓的戏剧冲突可以去创造一连串的悲剧,因为那些悲惨的经历永远都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之所以觉得悲剧美学,不过是因为平淡生活中缺少真正的刺激。
悲剧可以满足一个人自我毁灭的原始冲动,打碎的花瓶永远要比从未变动过的花瓶更能引起人的注意。所以大家向往悲剧美学,像哈姆雷特,像麦克白,像红楼梦,将亲自搭建起来的塔狠狠的摔碎,这本身就可以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与自己并不符合的刺激。
可是现实生活中,又有哪个人会想活成悲剧的对象呢,谁不想衣食富足、顺风顺水,谁又不想家庭和睦、身体健康,没有一个人在拥有整个王国和美满的生活下会去选择做复仇王子,真实世界中,没有人愿意活在悲剧下面。
想到这,我突然看向了坐在前排的宋安远,他坐在去前面,通过车内后视镜我可以看见他略有疲惫的脸庞和泛白的嘴唇。
悲剧吗
他好像是故事里面被设定了悲剧情节的主人公,我在感慨他离奇经历的同时,却没有想过,主人公对于自己所谓的悲剧经历是如何理解的呢?
正想着的时候,他居然看向了后视镜,透过一面镜子,我们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我没有逃避,他也没有转头,我们都愣愣的看着镜子,却不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哥哥!”身边的小女孩突然拉了一下我们衣服,我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目光。
“怎么了?”我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孩。
她在大姐笑盈盈的注视下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故作惊讶的说:“你还会变魔术啊,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变出什么。”
女孩伸出一双手,两只白皙粉嫩的小手看起来很可爱肉乎乎的,她十分认真的说:“你看,我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十分认真的配合她:“嗯,是的。”
她将自己的两个小手团在一起,相互揉搓,嘴里嘀嘀咕咕的还像是在念咒语一样,我假装聚精会什么的配合她的演出。
片刻那小女孩将握在一起,伸到我面前:“哥哥,你吹口气。”
“好吧”我装模作样的对着她的小拳头吹了口气。
大姐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我们两个玩变魔术的游戏,似乎很喜欢我和他们家孩子这样游戏的状态。
小女孩清了清嗓子,看着我:“哥哥,你伸出手。”
我伸出手,其实心里还真的有点好奇她会变出些什么。
然后她将自己的下巴担在了我的手掌中心,小小的脸对着我一笑:“哥哥,大变活人。”
我不知道被什么戳中了笑点,突然就大笑不止,笑的我都有点胃痛了,就连前面的大哥和宋安远都回过头来看我。
等我稍微缓和了一会,小女孩才又拍了拍我的手说:“哥哥,我刚刚变出来的是什么?”
我笑着说:“不就是你自己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对,我要把我刚刚变出来的东西送给你。”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要变个小妹妹给我吗?估计你妈妈不会允许的。”
她偏头躲开我的手:“不对,我送你的不是小妹妹。”
“那是什么?”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大姐似乎对小女孩的这套戏法已经烂熟于心的,只是挂着你就卖弄吧的神情笑呵呵的看着她。
小女孩道:“送给你的是希望。”
我突然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希望?”
小女孩点了点头:“因为我叫荞希望。”
我有些怔怔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看宋安远一眼,我微微偏过头一些,发现宋安远正回头看着那个小女孩,他目光中竟然有两分的迷茫,小女孩还在为我们两个的目瞪口呆而沾沾自喜、活蹦乱跳,可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在宋安远看着小女孩的目光中摸索了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光。
小女孩笑盈盈的看着我:“怎么样,你要吗?”
我不知为何,突然就收起了哄孩子的心态,像是对着一个大人说话:“要,谢谢你,你送我的东西很重要,我一生受用。”
小女孩笑着拍手庆祝,对我真诚的回应很是惊喜。
我的目光移到宋安远的身上,他正在镜子里面看着我。
很神奇的感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居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此的近,即便我们并不熟识,即便我对他曾经带着某种偏见,即便我们一直半生不熟尴尬的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但那一刻,我们两个的灵魂像是亲切的握了一次手,拍了拍彼此的肩膀,松弛而又舒服的打了个招呼。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