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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鬼-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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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结束于父母没有终点的争吵。
家主终究爱着朱乃夫人,最后严胜并没有挨再多的打,而是安安分分地回到房间里。
好像广袤冰层表面的裂隙,其下涌动着不安的水流。
严胜顶着鼻青脸肿偷偷跑到缘一房间,把一个做工粗糙的笛子递给对方。
那正好是夏日的傍晚,幸背对着二人将从厨房偷拿来的食物煮成杂蔬汤,火光与窗外的橘色余辉相映。
“需要帮助的话,就来找我。”小小的严胜对同样小小的缘一说,正式得好像武士许下不灭的承诺。
而幸只是坐着,没有去看缘一脸上满足的表情。
从那以后,严胜就很少再来。
家主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各种训练填满了他的生活,让他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同胞弟弟。
反观幸与缘一,他们反而是整个继国府里最开心的人。
他们会在花园里捉迷藏,幸仗着年长者的经验到处躲藏,而缘一总是能够找到她。
他们会偷偷跑到严胜训练的场地,隔着树丛偷看,自以为高明的躲藏其实都被看在眼里。
有时候下午饿了,他们就会跑到厨房里拿东西吃,厨娘们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可怜的孩子,一个不被家主重视,一个被父母丢弃。”
幸可不在意这些话,缘一就更不用说,他们每每拿了东西就走,根本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扭捏。
他们将食物塞进嘴巴,奔向朱乃夫人的房间,常年紧闭的门扉飘出药草的苦味。
朱乃夫人病了,病得很严重。她逐渐无法走路,连温柔的嘴角也带上血丝。可除了她的小儿子和身边的侍女,没人知道这件事。
战乱纷飞的年代,每个人都为了保全家族或自己而焦头烂额,继国家主已经太久没有和朱乃相处,而唯一两人都在的场合却是为了孩子的争吵,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病入膏肓。
“唯独……不能放下你……”朱乃将缘一搂在怀里。往日合身的衣服如今松松垮垮,散落堆砌在榻榻米上,这是一个饱满的拥抱,却是因为厚重的衣服。
她的另外一个儿子比她想得更加匆忙,只有偶尔才能来看望自己血缘上的母亲。那孩子有时候站在远处,看见弟弟依偎在生母身旁,然后沉默地扭头离开。
他其实也爱着自己的亲人。
木刀一直在挥,斩断春的惊雨,斩断秋的落叶,挥舞不完的训练,好像严胜永无止境的人生,好像那数不清的压在他身上的期望。
他的父亲会带他出席各种宴会——这个年代,拉帮结派是不可避免的——年龄尚小的他,已经变得不苟言笑,而大人们夸赞他成熟。
是的,成熟。这个词语好像枷锁,锁住他仅剩不多的童年。
他继续上下舞动木刀,眼角的余光看到弟弟与那个叫幸的侍女。
那是什么?不被期待的孩子?没有价值的浪费时间的玩乐?
他转头,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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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将洗好的衣服摊开,晾在简陋的木杆上。
发白的衣物在在凉风下飘荡,扬起、下落,幸侧身,看见缘一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远方。
——严胜正在训练。
老实说,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看了——缘一每次都忍不住在一边看,幸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但缘一喜欢,她也就由着对方。
刀跟恶魔能力可差远了。她在心里这样说,如果是枪的话倒还好些。
那位来教导严胜的部下显然无聊得很,他笑着与幸聊天——因为缘一不回答他的话——“你的小主人就这么喜欢刀吗?”
幸木着脸摇头:“不知道。”
那个部下又说:“你说我给他一把试试看怎么样。”
为什么要和我说?幸感到奇怪,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点点头。
于是缘一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竹刀。
他几乎是有些笨拙地挥动它,好像小孩子拿着新得的玩具。
而“老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严胜皱眉,对弟弟面对刀剑随意的态度感到不舒服。
那位部下笑着摆好了进攻姿势,他的双手绷直,是标准的拿剑动作,但两条腿却松松垮垮,显然没有将缘一的进攻看在眼里。
是啊,他毕竟只是个从来没学过武士刀的新手。
缘一学着对方的模样执刀。他还那么小,只长到对手的腰间,严胜的表情很严肃,似乎随时准备接住自己即将落败的弟弟。
就在那个孩子挥刀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改变了。
标准的、缓慢的出刀,却让人在恍惚里乱了阵脚。
肉眼可见的一击,但不知为何,面对那双稚嫩小手握住的竹刀,部下却无法抵挡。
一击、两击……第四击。
幸从蹲坐站起来。
而严胜快速跑向倒下的老师。
幸低头看着茫然拿着刀的缘一。
他紧抿双唇,脸上是不曾有过的困惑。
七岁的缘一第一次拿起他的刀。
七岁的缘一第一次就打败了严胜不曾胜过的老师。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感到快乐。
有什么要变了。
幸无比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