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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鬼-3 ...

  •   这个世界没有地狱。

      恶魔的世界里,人间死去的恶魔会重生在地狱,并且失去关于上个人格的记忆,只留下本能。

      或许是诅咒,或许是没有恶魔地狱的概念。幸再次睁眼,是转生在一户平民家。

      这里坐落于日本的边陲地带,被上头一个不大不小的城主统治,后来幸才知道,此时应当是后世称呼的日本战国时期。

      她出生的时候,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最大的姐姐才出嫁一年。而她,是被错误期待的孩子。

      在浑浑噩噩长到八岁左右,家里再也养不起她——那时她也有了两个名义上的弟弟——于是她被带到了当地有名的地主家。

      父亲领着她走进小门,别致宽广的庭院,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款式。

      说来奇怪,转生后的她,理应骨子里带着前几世的成熟,但可能是因为孩子的外表与从胎儿长大的经历,她变得像个真正孩子那样眷恋周围的一切。

      眷恋早已嫁人的姐姐的温柔;眷恋有些疏远的父母;眷恋……清晰的低矮的旧屋。

      她用奇妙的、孩子的视线去看这个世界。

      长着黑胡子的管家用挑剔的眼神上下看她,父亲被汗洇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脸上是不曾有过的讨好。

      ——还有路过的仆从的打量。

      换做普通孩子,此时已经局促得抬不起头来,但幸不一样,她大胆地用眼睛去看周围,抬起头看,过去的她见过更加典雅、更加富丽堂皇的宅府,所以她不惧怕这一切。

      管家扭过头,拒绝的话语已经含在嘴边,她去拉父亲的手,摸到一手的潮湿。

      “把那个孩子留下吧。”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人,只是站在那,就让人感到舒服。

      父亲喜出望外,胡子管家也不再说什么。她看见父亲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串钱,看了她一眼就走出大门。

      一串可以吃半年的铜钱。

      那位夫人——管家这样称呼——走到她旁边,往她手里放了一小块椿饼。

      “以后,你就留在我的房中吧,我想我可以教你识字……”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应该听懂,她索性也就没有去听,只是捏住了那块椿饼,从来没有见过的椿饼,也许回去可以给留在家里的纪香姐姐吃。

      遗留下来的孩子的人格这样想。

      但幸知道,她们不会回家了。

      -

      幸与一个叫继国缘一的孩子住在同一房间。

      说来奇怪,明明缘一是朱乃夫人亲生的儿子,继国府的次子,但待遇却和下人一样。

      她听说,那是因为缘一头上的胎记。

      赤红的斑纹,是出生就带有的标记,家主认为这是不祥的象征,要将他杀死。

      本来是这样的。

      但由于朱乃夫人的据理力争,缘一免于一死,可还是会在十岁那年被送往寺庙。

      不过这些事情离他尚且很远,他毕竟只有五岁。

      缘一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吵闹,他总是一个人地坐在榻榻米上,通过用细木条围成的窗户看外面的树,又或者挨着朱乃夫人。

      换句话说,他安静过了头。

      幸有些明白夫人留下自己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同情,还为了陪伴。

      缘一太孤独,他没有玩伴,就连自己的双生哥哥都只能偷溜着来看他,况且他还有悲惨的注定的未来。

      朱乃夫人无法违抗丈夫的决定,她只能尝试着去补偿缘一。

      可惜,幸也不擅长聊天。

      不论是前世、前前世,她都是一个沉默而寡言的人。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看天。云层浅浅淡淡,仿佛乳白的大理石砖,他们在寂静里看云,接着双目相对。

      依然是沉默。

      缘一的目光很淡薄,瞳孔上覆盖深红的虹膜,幸的目光也是平淡的,两双同样面瘫的脸庞相对,显得奇怪且滑稽。

      好像在对一种内向之人的暗号,两个孩子心照不宣的把对方当成好友。

      也许有人会惊讶,明明没有什么肢体或语言上的交流,又怎么称得上朋友?

      但即使这样想的人对两人各自问出这样的话,他们也只会疑惑地回答:

      “难道不是朋友吗?”

      他们在午后的屋檐下玩羽子牌,没人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挥舞木牌,脸上的表情迷茫而空白,好像都神游天外。

      朱乃夫人将点心放到一边,她看起来更担心了。

      这天也是幸第一次见到缘一的哥哥——继国严胜。

      那个会让缘一露出笑容的人。

      出生同胞,待遇却天差地别,一个是从小培养的家族继承人,一个却是不受待见的孩子。

      “不会难过吗?”

      缘一的脸上是温和真切的笑,他摇摇头,“因为是哥哥。”

      现在这位哥哥就站在幸面前,他皱眉,似乎在记忆里寻找这个新冒出来的小姑娘。

      幸看着他,缘一也跟着一起看,两人都不说话。

      要知道,这其实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

      严胜有些露怯地后退几步,但很快反应过来,又上前问:“你是谁?”

      缘一歪着头看他,奇怪哥哥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他以为严胜在问自己。

      幸歪歪扭扭行一礼,“是新来的侍女。”她这样说。

      那个礼仪让严胜的脸色略微舒缓,他转头看向缘一,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这位弟弟,从来都是在侍从嘴里听说,他一直很同情缘一,也有些愧疚。

      “我……”他顿住,忽然想到自己连礼物都没带,只是急着偷跑过来,一下子有些羞郝。

      要不就先离开……

      严胜抿唇,就在他将要动作时,幸上前将手上的羽子牌塞过来。

      她说话缓慢,就像随时在组织语言似的:“缘一——缘一少爷,很想和您玩。”

      严胜看向缘一。

      对方已经对他举起了另一只牌。

      -

      再次转生后,却不曾想变成小孩的玩伴了啊……

      幸看向这对眼前长相相似的兄弟,叹了口气。

      严胜从小受到武士培养,速度与反应都很快,每次出球都很刁钻。

      但缘一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小孩,怎么也和他打得有来有回啊?!

      开始严胜还犹豫着放水,后面直接认真起来,两人越打越快,那气势简直就像是决斗。

      明显是上头了。

      幸坐在走廊边上的木地板上,把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眯眼看两人玩乐。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她好饿,但又不能直接去吃饭。

      要照顾缘一,这是善良的朱乃夫人的请求,也是衣食父母下达的最高指令。

      也亏得她还是小孩,又被夫人关照,不用去做那些苦活累活。

      这一世,她从婴儿长大,受限于幼童的脑子,她分不清混乱冗杂的记忆,只是以为那都是梦。

      直到被收进继国府,开始打童工以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厘清了自己的现状。

      她,无名氏幸,在上一世因为那个神经病的老板而英年早逝了。

      不仅炸了身体,还没了碎片的线索,更成了小孩。

      莫名其妙来到一百多年后的战国时代,为了糊口,又开始干起老本行——打工。

      她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联系”上。

      幸将脸埋在腿上的衣服里,疲惫闭眼。

      然而她还没休息太久,就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吵起来。

      严胜被一个同样红发的男人揪住衣领,缘一低头站在一边。

      羽子牌丢弃于地。

      幸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男人是谁——继国家主。

      “我好像和你说过,不要来找他。”他盯着严胜,想要这位不听话的儿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严胜因为收缩的领子有些喘不上气,他的脸色发白,两只手都紧攥衣摆,却依然不服输地说:

      “他,他是我的弟弟。”

      多么感人的一句话。

      然而无用。

      细软而长的藤条抽在尚且柔嫩的皮上,严胜痛的弓腰,好像一只被活生生煮熟的虾。

      他很痛苦,一下又一下被打向地面,接着惯性抬起。

      缘一已经被下人带离,送往他应在的破落小间。

      他的父亲甚至不屑于对他动手。

      没人注意到幸,她站在角落,安静地围观这一切,然后她向里屋跑去。

      朱乃夫人冲出来,幸就跟在那厚重的衣摆下。

      “你在做什么!”夫人抱住严胜,阻止了即将下落的藤条,“这是严胜啊!我们的孩子!”

      家主为妻子的行为而愤怒,“妇人之仁!”他吼,“你迟早会毁了他!”

      ——熟悉地为了孩子的争吵。

      幸从夫人身后伸出脑袋,冷淡的黑瞳对上抬起的那双和他弟弟一样赤红的眼。

      迷茫的,恐惧的,固执的。

      可怜的孩子。

      他们这样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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