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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你打从心底里认为霸凌是个玩笑,可它既不好玩,更不好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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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出校园,项晨修看着座位上的她,把手边的抽纸递给她:“把鼻塞换了。”
她接过,小心翼翼地把鼻塞换下,项晨修问她:“头晕吗?盒子里有巧克力。”
她摇摇头,察觉他看不见,又才嗡声嗡气地答:“不晕。”
项晨修余光看她,放软语气:“因为什么事?”
她低着头,平静地叙述:“段心语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翻看到了曾伟给我打过电话,还有发的信息。她说,我抢她的男朋友。”
见他不搭话,她继续道:“我没理会她。然后她就说我不如当初死掉算了。我就说,我们是一起约好去死的,我死了,她也独活不了。她就推了我,让我第二天约人,她在学校旁边小巷子等我。第二天我没去,她就直接来班上找我了,后面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说完,她才侧过身子看他,等着他说话。
项晨修没看她,只问:“为什么没告诉我?”
她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毕竟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他这才望她一眼:“那个男生的名字都知道了,你们互相认识了?”
闻言,她着急连连摆手:“没有,是他每天给我发信息,我一条都没回过。我把他拉黑名单了,可是信息还会有提示。”
他不说话,车已经到了家楼下,他说:“回去好好休息,我去走访。”
她点点头,下车。在车窗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项晨修问她:“想说什么?”
她眼泪汪汪:“你开车小心点。我,我害怕。”
他明白她的心意,下车走到她面前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缓缓道:“我知道。”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项晨修抚去她的泪水:“妮妮,你也好好的,我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替安娜好好地活下去。”
项晨修走后,安妮进入大堂,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曾伟突然拉住她的手,她被惊吓到,不顾在大堂里大声大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
曾伟绕到后面捂住她的嘴,着急地哄着:“姑奶奶姑奶奶你别叫了,我不是坏人。”门前的保安闻声赶过来,见曾伟穿着校服也不甚在意,只道:“别在大堂打闹。”
曾伟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他松开安妮的嘴,安妮立刻远离他。
他说:“你和我好好谈一谈好不好,我保证不伤害你。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安妮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侧目看着他们,直觉脸上火辣辣的。
曾伟明白她的心思,提议:“我们去你们小区门口的奶茶店坐着谈,好不好?”
安妮紧捏着自己的校服裤,咬唇思索半晌道:“去我家里。”
曾伟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她不理会他,直直朝着电梯走去,曾伟回过神忙跟上,电梯里有五六个人,他紧紧站在她的身边。
安妮按了门铃,朱阿姨前来开门,见她受伤的脸惊得结结巴巴:“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安妮刻意避开她的手:“没事,我摔了一跤。”随后转身将鞋脱下换上拖鞋,又从鞋柜里拎一双鞋扔给后面的曾伟。
朱阿姨见后面的男生更是惊讶不已,安妮走到客厅道:“朱阿姨,你去厨房帮我们做点吃的,我们去书房谈点事。”
曾伟朝朱阿姨笑笑,转身跟着安妮去了书房。
朱阿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去厨房准备食材。
安妮将曾伟带到书房,请他在会客桌前坐下,开门见山问他:“你想谈什么?”
他见惯了她害怕的模样,突如其来的性格转换让他有些许不适应。
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
安妮抬眼看他,神色严肃,曾伟看着她鼻子上塞着纸团又故作镇定的模样,一时没抑制住笑声。
安妮见他这一副神经模样,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就说了。”
他做了个你请的手势,调皮道:“lady first”
安妮坐在他对面,冷冷道:“如果追求我是因为那天我阻止了你们霸凌同学而报复我,那请你收起你的报复,我向你道歉,但不会屈服。”
朱阿姨端来两杯橙汁,默默退出,他喝了一口橙汁,笑道:“拜托小姐,我们那不是什么霸凌,那是我们同学之间的玩笑,怎么这几年“霸凌”这个新鲜词一出,谁都拿这个来说事儿,像是触犯什么律法一样。”
安妮不理会他的玩笑,盯着他开口:“你打从心底里认为那是一个玩笑,可在被玩弄的人心里,它既不好玩,更不好笑。当你的身份从玩弄者变为被玩弄者,你就清楚那不是玩笑,是一个无道德观念的身体强者对弱者的霸凌。”
曾伟没料到她这般激动,只低声辩解:“我知道你被老张班上那些女生欺负得尿失禁还有跳楼的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激动地站起身怒吼:“滚,你给我滚出去。”
那是她的伤疤,她努力遮盖的伤疤,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把那遮盖物揭开,更不容许有人妄图去观看。
她站起来推他,他看她情绪激动,忙拉着她的手道歉:“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闭嘴,我不提。”
她甩开他的手,奋力把他推出书房,而后重重将门关上。
徒留曾伟和朱阿姨在门外尴尬对视,曾伟也自觉被扫了面子,和朱阿姨道谢后便自觉离开了。
朱阿姨出于待客之道送他到电梯口看着他坐电梯下去了再回到家中。
看着厨房准备的吃食,朱阿姨走到书房门前,正准备抬手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她不敢再往前,只低声道:“安安小姐,我把饭菜做好了准备回家了,你记得吃饭。”
书房里依旧只有哭声,她走回客厅准备给先生太太打电话,又想起几次有事都联系不上他们,于是默默将电话放回原处,转而用手机给项晨修发了个信息。
项晨修走访到很晚才回来,他早看到了朱阿姨发来的消息,却因在走访没给安妮打电话,等他回到家中,准备敲门,又察觉时间过晚,还是回了自己家中洗漱,洗漱完毕他来到书房,看到安娜父亲寄过来的照片,那是在林乡发生泥石流之后大家抢险时拍的自娱自乐的照片,照片上他和安娜的裤腿衣袖高高挽起,所见之处全是土黄色的泥巴,两人却笑得十分开心。
照片昨天安爸爸亲自去林乡带回来的,他将她的所有物品放在她原来的房间,就好像她还在家里,还在她们身边。
安爸爸去林乡时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假装不知道,他还放不下心里的那个结。安爸爸回来就找同城快递将这张照片送到了他家中。
他直觉疲惫不堪,身体心里都如此,从安娜走后,他彻夜失眠,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的一颦一笑,他总是想起那天在她家楼下,他应该早一点把戒指给她的,那样,或许她会因此而留下,也不会因此离开。
他爱她吗?说爱,他对安娜的爱好像在大学提分手时就终结了,那会儿说分手他有气,有怨,却没有所谓心痛。
几年过后,她在外玩够了又重新回来找他,他顾着两人从小长大的交情并未冷脸相待,可是她从国外追着到大学,他逃到初中,她正欲放弃时,是他又主动去找她来拯救安妮,可他却又因逃避两家父母的逼婚而要选择去乡下,在她选择先去而让他避免被父母指责时他只觉得对不起。可是直到她去了那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他才惊觉自己好像是爱她的,他赶去乡下,在那里经历了第一次生离死别,他才惊觉自己如此害怕失去她,她在那里一步步蜕变为他想要的人,却在他想和她步入婚姻时真正与他死离了。
他心中压抑至极,又拉开抽屉点燃了烟。
翌日安妮顶着一双核桃眼在门口等他,两人乘电梯下去,开车去学校,一路无言。
曾伟确实厚着脸皮来送早餐,安妮没有理会他直接进了教室。
项晨修随后而来就看到他站在门口拿着一盒牛奶,一个面包,一盒水果的滑稽场景。
曾伟见他来,也丝毫不怯,大大方方地把东西递给他:“项老师,请帮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们班夏安妮同学。”
项晨修没有接他的东西,把文件袋交给一旁第一排的同学,环着手对他道:“你马上要高考了,我不想在这时候说些什么打击你的话。夏安妮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和她不是一类人,最好不要再来骚扰她,也不要让你自己难堪。”
他丝毫没有被说教的愧色:“您说的没错,我马上高考了,也马上离开这所学校来,我只想在这仅剩的时间内追求我喜欢的女孩子,她或许现在是不喜欢我,但并不一定以后不喜欢我。至于我和她是不是一类人,也不是您说了算,高考后自见分晓。”
他说完这话,将手上东西放在第一排女生的桌上并对她道:“请交给夏安妮同学,谢谢。
”
留给项晨修一个挑衅的眼神便离开了。
大课间的时候,教导主任将项晨修昨天的话重复了一遍,却没有提及关于昨天她们打架的事情,所以没有任何人受到处分。
段心语和父母去办公室请了长假,她自知靠文化分上不了本科院校,所以选择走艺术生路线,现在直接去参加集训,再加上校外补习,等明年再回来高考。
项晨修看着眼前的女孩,低声嘱咐:“能找到一条合适自己的路是件很好的事,我希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他在请假条上签上“同意”二字,看着她和父母离开。
曾伟一连送了几个月的早餐,最终迎来了高三毕业晚会,毕业晚会上高三年级一个文科
班表演的《扶贫之花,开在山谷》话剧,引起了全场泪目,更是得到了校领导一众好评,语文黄老师凑过来问项晨修:“项老师觉得这个剧本写得如何?”
项晨修随着众人鼓掌,微笑答道:“很不错。”
黄老师得到肯定,继续笑问:“那项老师知道编剧是谁吗?“
项晨修略显疑惑,开口:“小黄老师的作品?”
黄老师笑着摇摇头,指引他往台上看,舞台中央随着演员们谢幕的,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小姑娘,她脸色绯红,听着主持人念她的名字,把话筒交给她,她略显紧张,身子微微发抖,还是勇敢开口道:“大家好,我是这个话剧的作者夏安妮,我写这个剧本的初衷,是为了感谢我生命中那个教会了我怎样爱自己,也如何去爱别人的安娜,她是我的安娜,也是剧中的安娜,尽管她已经献身于扶贫教育中,但是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她的话显然没有精心编排,只是内心的随性之举,所以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华丽动听,但项晨修知道,这是她最为真挚的情感。
发言完毕,她随着演员们一同弯腰谢幕,久久未能直起身。
话剧《扶贫之花,开在山谷》轰动的不止本校,外校领导看了也极力叫好,最终将安妮的剧本借去本校排练,那一年全市的高中,有八成学校都在学校礼堂表演了《扶贫之花,开在山谷》。
因安娜是在扶贫路上出的事故,省教育厅下达的指令是对内高度赞扬扶贫精神,对外封锁一切消息,为的就是不动摇扶贫大军的军心。现在扶贫工作已经全面收尾,却没有人再记得那个为此失去生命的她。她的这场话剧,让人们知道了有人在山谷之中播下了花种,而带花种去的那个人却也随那些花一样生长在了山谷之中。
项晨修大致猜到了她是何时写的剧本,从两个月前她便以查资料为由每天在他书房待到深夜,那些她陪着他加班的日夜,她就在做着这个事。
曾伟随着高考的到来彻底离开了她的生活,张老师带的这届高考生依旧考得很好,但是回校拿通知书那天,献花的却是比往年少了,她们几个站在一起比自己收到的花束时都在说现在忘恩负义的人多了。
随着这一届高三落幕,安妮也正式步入了紧张而充实的高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