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冬阳，温暖心房（完结篇）》苏夏烨

37、安娜已经死了、你还要再死一次吗

　　安娜离世后的一周。赵阳来找到了项晨修，彼时学校已开学，项晨修正在上课，礼貌地将他请进办公室。
　　那次车祸，安娜和司机当场离世，赵阳和李华坐在后排，好在系了安全带，李华伤了一条腿，赵阳也受伤，不过没有两人重。他今天来找项晨修，是来将安娜给的东西交到他手里。
　　项晨修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他看着和乡下完全不能比的办公室，有些局促。端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张白色餐纸，他将她放在桌上展开，里面是一枚带血的戒指，那血迹已经干涸。
　　他说：“这是安娜老师那天交给我的，当时车子摔下去已经严重变形，我和赵阳坐在后排已经被挤到她旁边，她的胸口和手上都被挡风玻璃的碎片扎入，血止不住。后来上面有人下来救人，我们后排的门没有变形，很快就打开了，安娜那里的门窗变形严重，加上玻璃在她胸口处插着，鲜血直流，大家不敢轻举妄动，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给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项晨修看着桌上的戒指，那是一款男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但是也没有机会给他亲手戴上。
　　项晨修拿起戒指，向他道谢。他忙站起身说不用不用。
　　赵阳摸着头不好意思说：“我来还有一件事。”
　　项晨修看着他略显尴尬的神色，说：“没事，你说。”
　　他说：“就是，安娜老师住的房子，里面还有好些东西，校长说，你们可以抽个时间去拿回来，做个念想。”
　　他说得委婉，其实是因为有新老师要来，教师宿舍不够住，还有其他老师总觉得，不太吉利。
　　项晨修点点头：“好的，我会抽时间去一趟。”
　　赵阳转达完所有事情，就要离开。项晨修叫住他：“安娜生前给学生们买了不少东西，都还在车上，我想，你回去问问学生家长，如果学生家长不介意的话，我下次去的时候带过去。”
　　赵阳点头，随后项晨修送他出校门。
　　送走赵阳，项晨修回来就看到几个女生围在自己班上，他走近才看到段心语和安妮也在其中。安妮紧紧拽着校服裤子，明显是紧张害怕。
　　眼尖的女生见他走近，忙拉着身边的同伴离开，段心语见他到来，也匆匆跑回教室。独留她一个人在那傻站着。
　　他问她：“什么事？”
　　她抬头看他，眼中泛着泪花，却依旧嘴硬：“没事。”
　　说完她转身回了教室，他看着她的背影。从她知道安娜离世后就变得闷闷不乐，也不爱和他说话了，他不知道，在他自责的同时，她也在埋怨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项晨修不会去乡下支教，安娜也不会跟着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转身看着几个女生往后面高三的院子里走去，心里泛起了嘀咕。
　　事情很快浮出水面，在周三的下午，她被段心语为首的几个女生带去高三的院子里。赵璐璐和江冉在隔壁班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没有去找项晨修，反而是去找了赵璐璐已经毕业的哥哥的小弟，同为高三扛把子的男生前去救人。
　　男生不愿参与女生之间扯头发扇耳光的撕扯戏码，找了几个女生去解决这个事。恰巧两帮平时就很不对付，更借着此事大打出手，从而惊动了教务。
　　项晨修接到教务的电话叫去接人时万万没想到是安妮，她头发凌乱，脸上巴掌印混着指甲抓痕，鼻子塞着的纸团已被鲜血浸湿。赵璐璐和江冉比她好一点，仔细一看却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段心语那一方除了头发稍显凌乱，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这样一对比便知谁是打架老手。
　　项晨修神色冰冷看着众人，除了高三的那几个女生，其余全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教导主任见项晨修来了，起身向他说明了事情原委，两帮人在高三后院里打得不可开交。
　　他冷冷看着双方，开口问：“什么原因？”
　　赵璐璐率先开口：“她们几个打夏安妮，我听到消息去帮忙的。”她手指着高三几个女生。
　　项晨修还未开口教导主任先训斥：“你闭嘴等着你班主任来吧！”
　　赵璐璐不服气地别开头，项晨修转而问安妮：“夏安妮，抬头，告诉我谁打的你？”
　　众人闻言惊得抬起头看他，他问的是谁打的她？不是她为什么打架。连教导主任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都定义为了两个年级的学生打架，现在他这一问，完全没把他的定义当一回事。
　　教导主任低声提醒：“我去的时候两帮人扭打在一起。”
　　他冷眼扫他，厉声问：“夏安妮动手了吗？”
　　教导主任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却仍旧站直身子道：“我去的时候没注意看。但是两方打架，哪有不动手的。”
　　项晨修看着仍旧低着头的安妮，明知问她问不出什么结果。直接了当对教导主任开口：“我记得去年暑假学校就新安装了一批监控，整个学校除了卫生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现在可以去监控室开口监控吗？还是说，监控又一如几年前一样坏掉了。”
　　教导主任知道他在点安妮跳楼时的监控坏掉之事，心有怒意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带领他去监控室内查看监控。
　　几人被带到监控室内一起查看监控，摄像头明晃晃拍到安妮如何被她们一群人带走到高三后院，又如何被几人扇耳光踹倒吐口水，直到赵璐璐带着几个女生冲进画面，场面顿时乱坐一团，而从头到尾，安妮都站在一旁，画面更是显示她极为诡异的一笑。
　　赵璐璐和江冉的班主任也找到了监控室，一进门便给了两人一巴掌，项晨修正欲伸手制止，安妮先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别打她们，要打就打我。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怪我。”
　　她挡在两人的身前，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项晨修竭力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报警！”随即拿出手机拨打 110 的电话，教导主任和赵璐璐的班主任都没料到有这一出，教导主任眼疾手快地夺下他的电话将已拨出去的 110电话挂断。
　　几个女生闻声报警都惊恐地抬头看他，教导主任看了几人一眼，别过头低声对项晨修道：“吓唬吓唬得了，学生之间打闹，何至于惊动警方。”
　　项晨修看着眼前众人：“你把这称为打闹？这是霸凌！学生对学生的霸凌！学校天天普法，反而让你们知道了法律对你们这群人没有任何约束，所以你们就在这年龄圈内反复蹦哒，肆无忌惮的将拳脚亮给那些无力反击的人。你们这群人不需要普法，需要从小的道德教育，一个有道德素养的人，不会拿着自己父母的血汗起来阳光的校园里干着如此阴暗的事。你们就再放肆几年吧，我就不信中国这么一个泱泱大国，万千法学者，竟想不出一条法律来约束你们这群所谓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未成年人。”
　　教导主任见他发了火，忙给赵璐璐的班主任使眼色让他把学生带走。
　　项晨修见赵璐璐的班主任将人带走，他怒斥：“站住！”
　　众人被吓得不敢动，他站在几人中间，冷冷对着先动手的那群女生喝道：“给我的学生道歉！”
　　那群女生不敢反驳，低声顺从：“对不起。”
　　安妮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他转而对赵璐璐几人道：“我感谢你们对被霸凌的同学施以援手，但是帮助人的办法有很多，第一，寻求最近的老师帮助。第二，拨打报警电话。以后再不要冲动行事。”
　　赵璐璐几人点头，他转而对教导主任道：“要处分要记过，要扣班级分扣工资，都记在我班上，不用为难别的班。”
　　他说完，转身对安妮道；“夏安妮，跟我回去。”
　　安妮跟着他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在处理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他拿出抽屉里碘伏和消毒水帮她擦拭伤口，他问她：“还有哪里受伤了？”
　　她只低着头摇头，他放下手中的棉签，问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不说话。
　　项晨修又问：“我看监控，她们刚来班上带你走的时候，你可以不走。她们殴打你的时
　　候，你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在赵璐璐带人来帮忙时，你站在旁边，完全可以给我打电话。
　　”
　　他平静陈述着所看到的事实，见她仍旧低着头不发一言，他突然提高音量：“说话！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会反抗！”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退后一步，办公室的两位老师也被吓了一跳，和他共事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发火，尤其是对这个他一向关爱有加的学生，两位同事吓得不敢说话，各自拿着自己的课本出了办公室，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她委屈地哭出声：“因为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他对这回答充满不解：
　　“连累我？连累我什么？你打个电话，反抗一下怎么就连累我了？
　　你现在高二，马上高三一年毕业，你还能指望着我跟着你到大学去护着你？还是你有其他别的想法。”
　　她抬头看着他，鼻涕眼泪一起流下：“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去林乡支教，如果不是我，Miss 安也不会跟着你去，呜呜…她也就不会，不会死了。”她哭着哭着就蹲到了地上，嘴里依旧哭着：“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个幸运的人，我甚至是个有些霉运的人，我会把霉运，不断带给身边的人。”
　　项晨修见不得她这副软弱模样，从安娜走后，她就像丢了魂一样，每天上课走神，作业也差得不成样子，他体谅着她还小，一时半会消化不了，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对她过于纵容，纵得她把这层纵容当个蜗牛壳，遇到点风雨就躲回壳子里，那次见她敢于反抗那几个霸凌的男生，他欣慰至极，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就原形毕露了。
　　他怒得将桌上杯子笔筒挥到地上，怒骂着她：“那你想怎么样？继续软弱下去？还是回到从前？亦或是再死一次？”
　　他的怒气爆发，安妮蹲在地上哭到发抖，他仍旧不打算放过她：“我和安娜教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还是学不会？爱自己，真的有那么难吗？安妮，你不学会爱自己，你如何去爱别人。”
　　他累了，累得瘫坐在座位上。安妮依旧低声抽泣着，他长叹一口气，弯腰将她扶起，却惊觉她鼻间血流不止。
　　他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拭，又捏纸团给她塞住流血的鼻孔，纸团马上塞上马上浸湿，他慌了，准备拦腰抱她去医务室，她拉住他的大手，放到自己两眼之间。他这才记起医生的嘱咐：“她这鼻子以前受过重力伤害，所以日常生活中要小心一点，轻微磕碰都会导致流血，甚至血流不止，如果不小心磕碰到了导致血流不止的又离医院较远的情况下，你用两指紧捏住她的两侧鼻翼，就可以先行止血。”
　　他忙按照医生的办法照做，几分钟后，鼻血虽然还没彻底止住，却也缓和了不少。他继续揉了纸团帮她塞住鼻孔，让她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去拿扫把来把纸团打扫干净，又去拿拖把拖去地上的血迹。
　　两位老师见门开了，项晨修拿着拖把去楼道尽头的拖把池清洗，也趁机回了办公室。黄老师见安妮哭肿的双眼和塞着纸团的鼻子，走过来轻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项晨修来回洗了几次拖把才把地上拖干净。拿着拖把回办公室的路上就看见曾伟从楼下跑上来，目标直奔他的办公室。
　　曾伟冲到办公室就看到安妮坐在座位上抽泣，他忙跑跪到她面前：“夏安妮，你被谁打的？”
　　安妮被他吓了一跳，忙站起身，他被她这一让，扑倒在她面前。
　　项晨修见他这副狼狈样，径直走进来把拖把放回原位，放下撸起的衬衫袖口。
　　曾伟尴尬的起身：“我听说你为了我打架，我一下课赶忙来找你。”
　　安妮无措的看着项晨修，项晨修这才知道，原来几个女生打架，是因为这个痞子一样的男生。
　　他走到安妮身边，看也没看旁边的男生，低声叫她：“安妮，回家。”
　　安妮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曾伟毫不理会项晨修的刻意无视，他赖皮赖脸地跟在安妮身后：“你擦药了没有？我明天给你送药好不好？“
　　安妮只得快步追上项晨修，曾伟跟在身后喋喋不休，直到跟到停车场，项晨修替她打开车门，安妮从他手下钻进车里。他又转回主驾开门上车，启动车子。
　　曾伟在车后喊：“安妮，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