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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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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父母兄长,就是在那两年里死去,在我空白的记忆里消失无踪。
还有云铎,从我在长幽谷醒来时的第一眼,看到他那么难过、那么心疼的望着我,这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梅娘为了争宠特意离间我和云铎的感情,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我忍着心口再次传来的隐隐绞痛,苦笑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听起来你与云铎像是旧识,竟对他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梅娘也随即一笑道:
“不瞒姐姐说,我阿爷在云郎南下平叛时,曾任中军副将。我时常听我阿爷讲一些关于军中的事情。所以多少了解一些。”
“你出身也算不凡,为何甘心为人妾?”
话到这里,我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样一位才貌兼备、家世门第也不算低的女子肯屈身为妾,除了她早就倾心于云铎外,我已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何愿入府为妾。
“不怕姐姐笑话。我早年便已倾心云郎。能相伴在他左右,是我一生的心愿。我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
果然如此。
胸口越发剧烈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揪紧了胸前的衣襟,细密的汗珠如一只只噬人的蚂蚁密密麻麻爬满我的额际。
梅娘赶忙从床边站了起来,冷眼看着抱夏给我连喂了两粒镇心丸,片刻后那足以扯碎我五脏六腑的疼痛才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梅娘跟我说的话:
陛下削藩……
云铎瓦解淮西、淮南势力……
我忽然忆起自己常做的那个梦,那个阿爷和阿兄疆场惨死的梦。
为什么我老是做同一个梦?那些将父兄围诛的人到底是谁?
我想去长幽谷,我想去找白灼。
我隐约感觉白灼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他和云铎都对我撒了谎。
我让抱夏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乘上府里的车轿便上路了。
路程行进到一半,我的心疾如期发作。
抱夏给我服下镇心丸,可那镇心丸似乎已经压不住我心口的病魔,从最开始的一粒增加到两粒再到现在的三粒,还是让我久久缓不过来。
我心疾发作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不可捉摸。
我知道我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但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弄清真相。
我想知道我阿爷和阿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我又到底因为什么失忆。
为什么其他人我都记得,偏偏不记得以前的云铎。
我迷迷糊糊时昏时醒,直到那阵索命的绞痛终于停止,我才彻底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这一次,我做了一个很长且真实的梦,就像梦中的父兄死时那样真实。
我梦见自己在骑马,那马儿跑得好快,我似乎控制不住。
我只看见街道上的行人惊慌失措地躲闪着我,我心好慌,我使劲拉缰绳,可马儿根本不听我的话,只一个劲儿地横冲直撞。
我急得快哭了,硬着头皮一路狂奔,只能大喊着让路人快快闪开。
眼看着我的马儿就要撞上路边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扑通扑通扑通……
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做好了将那孕妇当场踩死以及自己横尸街头的准备。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有一个人从人群中飞身跃起,如一只轻盈却矫健的雄鹰一般一下落在了我背后,他夺过我手中的缰绳,我看到他宽大的手背上因用力而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我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心安。
我们身下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背后铁钳一般的束缚,它抗议地前腿高高抬起,身体呈直立的姿势发出一声高吭的嘶鸣。
他紧抓着缰绳将身体前倾,紧贴着马脖子,而我被压在他身下,紧贴着马脖子,双手用力地抓住马鬃不敢放手。
马儿连续几次抬腿扬脖嘶吼着,风吹起他身上宽大华贵的衣袍,而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地依然稳稳坐在马背上。
经过一阵激烈的人马斗争后,马儿前腿终于落地,在原地踱步转了两圈后安分了下来。
我向他道谢,并问他贵姓,他说他姓云,单名一个铎字。
我还梦见哥哥带着我来到了一个漫山遍野都是奇花异草的地方。
这里四季花香,百草争辉,仿佛人间仙境。
哥哥说这是长幽谷。
他指着一个白衣胜雪的清朗男子对我说:
“这是长幽谷的主人,白灼。”
我看到白灼手上拿着一个釉红色的小瓶子,瓶身点着一株墨绿的忘忧草,那惹眼的红实在是好看。
我问他那是什么?白灼说里面装的是‘锁情丸’。
“锁情丸是什么东西?”
“服下锁情丸的人可以忘记她想忘的人和事。”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当然。”
……
我从梦中惊醒,久久回不过神来,分不清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抱夏流着泪一直唤着我,我方清醒过来,原来是在做梦。
我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尤其最后梦见白灼的那段让我更觉心悸。
因为那段梦里的情景是在我过往的人生里真实存在过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白灼的时候。
这些我还记得。
可这些过往却如时光倒映一般出现在了我梦里。
这是不是说明,这三年来一直出现在我梦里的情景,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梦里白灼口中的锁情丸。
是了,白灼曾亲口跟我说锁情丸可以让人忘记想忘的人和事。
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我一时竟忘记了他手上还有这种东西。
再加上我失忆后,白灼和云铎神色十分自然地告诉我我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才导致失忆,所以我根本不会想到会与锁情丸有关。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人一棍子打醒——
莫不是我曾经服下了锁情丸,所以才忘了许多事?!
可我为何会服下锁情丸?
难道……
胸口仿佛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堵在体内,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得我喘不过气。
我忽然感到喉间一阵发咸,一口血从唇边溢出……
抱夏和车夫急坏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两人忧心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虚弱地抬眼望去,就见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朝我们奔了过来。
虽然还离得较远,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云铎。
可还没来得及等他走近,我再次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云铎,我好想去看看长安。你可以带我去吗?”
“我倒是没问题。就怕你家里人会把我当成采花贼了。”
“要不我嫁给你吧?到时你成了我的夫君我就可以跟你走了。”
“你一个女儿家也太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回事了吧?就为了看一眼长安你就随便对人以身相许?”
“我怎么不当回事了?我……我阿爷要把我许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一点不想嫁给他……我觉得你挺好的,一看就是个好人。反正我这辈子都是要嫁人的,我何不就嫁给你算了。”
……
“你不知道对一个男子这样笑很失体统吗?”
“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如果你愿意娶我,那就是我未来的夫君。”
“可我连你是哪家的姑娘都不知道。让我去哪儿娶你?”
“我就住在扬州城东,门前有一大片琼花的那方府邸就是我家。我姓楚名漪,淮南节度使楚骁就是我父亲。怎么样?可以配得上你吗?你来我家提亲吧。我在家里等你。”
“你一定要来哦!”
我等啊等啊……
眼看春去冬来,直到雪花纷飞天地茫然之时我等的人也没有来,却等到了淮西的窦长林一脸喜气洋洋地捧着一大堆订亲礼物进了我家的门。
……
我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长幽谷白灼的木屋里。
我身边一个人没有,抱夏不在,白灼也不在。
我忆起在自己昏迷前似乎看到了云铎骑马而来的身影,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真的来了。
我强撑着浑身无力的身体起了身往屋外走去。
我要去找白灼问清楚,我知道他肯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的心疾,是不是跟锁情丸有关?”
我站在白灼常待的配药间外,听到里面有人问。
那是云铎的声音。
他果真来了。
他已从战场凯旋归来,并追着我的脚步来到了长幽谷。
“没错。”白灼应道,“锁情丸本是家父遗留之物。这本手札是我前几个月才找到的。家父在此札上记录说,服用锁情丸之人不能再动情。不动情则一世无碍。若动情,便会产生心疾。情越深,心疾越重。直至最后心脏衰竭而亡。”
之后我听到书页快速翻阅的声响。
“你对锁情丸都不甚了解,为何还轻易给她?”
云铎似乎很生气地提声质问。
“你说的对。我不该给她的。是我的错。”
我听到白灼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十几岁时,有一位女子来向父亲求药。那女子服用锁情丸后,除了丧失部分记忆及不能再孕育子嗣外,倒是一世无恙。所以我以为锁情丸的副作用除了不能孕育子嗣外再无其它。却没想,自己还是低估了锁情丸的威力。现在才知道那女子之所以无碍,是因为她没再爱上任何人。”
又听白灼说道:
“家父是意外丧生,去的突然。他生前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靠我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自你们之前来找我医治心疾,我便怀疑楚漪的心疾跟锁情丸有关。只是找不到事实依据所以不敢妄下定论。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悉心研究,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发现都研制不出克制它的解药。直至发现家父的这本手札,上面写着,世上之事均有破解之道。唯情没有。故锁情丸无解。”
原来如此。
我果真是服下了锁情丸。
原来我的心疾以及不孕,都是因为锁情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