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号哭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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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光芒迸射，瞬间将柯莱尔反卷其中。
然后，由神秘字符逸散出的浓郁金光凝成实质，魔法阵旋转着向内收拢，顷刻融入柯莱尔的身体里。
金色的湮灭权柄如同清泉般冲刷过柯莱尔的灵魂。
“湮灭”所到之处，幻觉逐一退散。
剧痛、疯狂、侵占与蚕食灵魂的惨白色，都被柯莱尔从灵性之中全部驱逐，最后，金色的湮灭权柄包裹着那团幻境的根源，将它从灵魂彻底剥离。
柯莱尔眼中的世界就在此刻瞬间凝固。
朦胧的灰霾凝结，弥漫的黑暗凝结，腐朽的气味凝结。
仿佛偌大的湖面滴水成冰，以柯莱尔所在之处为核心，金色光芒将缭绕潮湿的黎明冻结成静息的画片。
晚风死寂，每一粒尘霾都定格在原本的位置。
然后，幻象如薄冰般破碎。
号哭荒原的夜色重新变得真实起来。
光芒锐利地刮过柯莱尔的每一寸皮肤，那蕴含着死亡气息的惨白色迅速褪去。鲜活的血肉重新鼓动，躯壳失而复得的知觉感官在向柯莱尔陈述臣服。
柯莱尔抬起双手，看着指尖的最后一点苍白消失。
她听到灵魂里响起的声音。
不再是属于“柯莱尔”的清脆悦耳，而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厚重意念，隆隆如闷雷：“你，是从何时发现……？”
柯莱尔帮祂问完了后半句：“发现这只是一场幻象构建的陷阱吗？”
“……”
“很早。”
“从我，借用你的灵魂对话起？”
“不，还要更早——事实上，在血族地宫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你’的存在了。”
“……”
“嗯，女巫并不止擅长观星，敏锐也算得上我们的种族优势之一。”
*
与常规的知觉反馈不同，女巫的灵性预警无须经过常识的校验，因此，反馈也更加敏感而迅速。
灵性可以感应到超出认知范围的致命危险——就像柯莱尔误食蘑菇陷入昏睡时，灵性预警能将她从沉眠中强行唤醒，因为那条巨骨怪鱼对柯莱尔造成了直接威胁，危及生命。
再比如，身处巨人王庭时，柯莱尔的灵性预警突兀地阻止她占卜最初之神，原因雷同：她当时无法承受过高位格的信息，一旦占卜成功，来自最初之神的高位信息会击溃她的灵魂。
此外，柯莱尔的灵性预警几乎没有触发过。
并不是因为柯莱尔没有遇到过危险，而是女巫的灵性判断，那些危险不足以威胁到柯莱尔的存在——譬如，在罪骨之岛遭遇的火山喷发，就算没有灵性的提醒，柯莱尔也绝不可能被那种程度的威胁杀死。
法师塔的典籍认为，灵性预警是女巫脆弱身躯的代偿。
在末法纪元，能让灵性发出预警的危机少之又少。
而自从进入号哭荒原以来，柯莱尔的灵性对她发出了足足三次预警——
第一次预警，在血族地宫。
那只德古拉模样的傀儡刺杀她时，重复着“危险”的灵性预警毫无征兆地出现，柯莱尔当即动用了禁笼，甚至没给傀儡留下任何逃离机会。
自那一刻起，柯莱尔就已经意识到了异样。
除非德古拉升格成真神，否则，凭借血族首领的位格与能力，怎么可能让柯莱尔的灵性直觉向她预警？须知，那时的柯莱尔手中还握着禁笼，身边也跟着随时可以现形的斯图亚特。
唯一的答案就是，在柯莱尔这只“猎物”踏入陷阱的第一步，那位操纵于德古拉背后的存在……那位具备着更高位格的“猎人”，就已经亟不可待地出手了。
第二次预警，出现在柯莱尔对笔记的通灵被打断，钻出泥土的腐尸偷袭她的时候。
第三次预警，就发生在数秒前，在那泥土中的腐朽手掌钻出的瞬间。
这样接二连三的预警之下，柯莱尔早已做好了应对狩猎的准备：
比如，将斯图亚特与皮箱送离此地，免得它被过高的位格污染；
比如，将黑柄刀藏在袖中，让自己成为可用的筹码之一；
比如，将灵性藏起一部分，制造出消耗殆尽的假象；
比如，将隔绝阵法藏好，避免自己提前接触到灵魂碎片与咒诅权柄，带来灵性不可控的震荡；
比如，将“湮灭”的力量藏匿在灵体里——唯有这件事稍微需要多花费些精力，所幸，德古拉拖延了相当漫长的时间，足够柯莱尔瞒天过海。
*
号哭荒原是个巨大的陷阱。
“猎人”小心地窥伺“猎物”的状态，“猎物”冷眼观察着“猎人”的足迹。
双方都在谨慎地试探时机，谁都不敢莽然出手。
直到“猎物”露出了“破绽”——柯莱尔伸手接触了德古拉残留的“咒诅”权柄。
在权柄与灵魂碎片收回的瞬间，她的灵魂必定出现数秒的混乱。
“猎物”咬住了“诱饵”，对于渴望着将“猎物”与“诱饵”通吃的“猎人”而言，这是不容错过的绝佳机会。
于是，最初之神的神性悄然侵袭。
在神性接触到灵体的瞬间，双方均已提前为自己的狩猎宣布胜利：
“猎物”到手了。
*
“至于那‘幻象’……”
柯莱尔的灵性先后三次发出预警，每次都出现在那缕神性试图给她种下“幻象”的时候。
“所谓‘幻象’，其实是人鱼族的‘幻梦’权柄，对吗？”
“……”
回应是沉默，沉默等于认同。
“果然……”
“幻梦”权柄显然不在这缕神性的掌控中。
祂甚至无法撬动“幻梦”权柄的位格，能动用的也只是“幻梦”的一部分能力而已。
但，之所以前两次施加“幻梦”都以失败告终，是因为柯莱尔的身边跟着斯图亚特，而这只黑龙的身上——佩戴着柯莱尔亲手雕刻的红宝石护符。
由一缕神性施加的“幻梦”，被免疫精神侵蚀的符文接连挡住了两次。
直到柯莱尔主动将斯图亚特支开，“幻梦”才终于成功种植进她的灵魂中。
那厚重的意念问她：“你知道‘幻梦’？”
柯莱尔当然知道“幻梦”。
如果说 “湮灭”是破坏力最直观的权柄，那么人鱼族的“幻梦”远比“湮灭”更令神话纪元望而生畏。
顾名思义，“幻梦”本身等同于梦境。
除了缔造一场幻象之外，这份权柄不会提供任何主观的伤害能力。
但，正是幻象赋予了“幻梦”灾难般的恐怖。
只要被施加“幻梦”者确信眼前的“幻梦”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幻梦”就会顷刻脱离虚构的想象，成为真实的存在，从此扎根于现实中。
幻象无穷无尽，“幻梦”亦然。
而先前那真实到令柯莱尔颤栗的幻象，正是“幻梦”的杰作。
也就是说，如果柯莱尔没有提前警惕，如果她在刻骨的疼痛与疯狂中动摇了认知，如果她认定“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最初之神吞噬”——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最初之神的神性就能即刻夺走柯莱尔的灵魂。
“……”
柯莱尔垂下眼睛：
“你就是这样欺骗德古拉的，对吗？”
那位血族半神本就因失去信徒而疯得不成样子，只要揪住祂最在意的把柄，让德古拉相信最初之神的神性真的来到号哭荒原……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没有回答。
或者说，那缕神性已经无法回答柯莱尔的问题了——
柯莱尔的双手向上捧起。
金光从她掌心汇聚成团，如同一颗灿烂燃烧的太阳。
光团蠕动的核心处，苍白的神性被束缚其中——那就是最初之神被她捕获的神性。
是这场“狩猎”中，属于“猎人”的“猎物”。
真神的位格甚至能穿透湮灭权柄的禁锢，晦暗与夜色争相逃窜，灰霾涌向远方，柯莱尔的周遭竟然因此而变得格外清朗。
奔逃的漩涡中心，柯莱尔缓缓托起光团。
她闭着眼睛，收敛灵性，并不直视她面前的神性。
与真神对视会让她的眼珠爆炸，哪怕那只是游离于荒野的一缕神性，柯莱尔还没打算彻底放弃视觉。
神性在侵蚀她的权柄。
就算只是一缕神性，真神终究是真神，始终是半神无法企及的位格。
柯莱尔既不打算吃掉这缕神性，也无法将祂彻底毁灭，甚至不能对祂进行通灵——现在没有幻象了，真实发生在灵魂中的污染可不是开玩笑的。
柯莱尔很清楚这件事。
最初之神的神性只会比她更清楚。
但是，哪里有将落网的“猎物”重新放归的道理？
金色光团被柯莱尔遥遥推上半空，无形的法阵在她脚下骤然充盈灵力，符文旋转运作，磅礴的魔法瞬间吞噬了柯莱尔的身形。
她消失在了此处。
而号哭荒原的半空中，金色光团愈发膨胀。
金光将神性分割成亿万碎块，原本尚且能形成意识的神性被切碎再切碎，思考在成型的瞬间就被湮灭进锋利的金光里。
碎块失去连接，存在失去特性，神性失去思维，意识失去本我。
分割，再分割。
没有宿体的神性，终究只是一缕无处依托的虚妄意识而已。
荒原上，一望无际的腐尸失去操控，如同坍塌的沙堤般成片倒下，白骨终于以死亡本该呈现的姿态拥抱泥土。
金色光团仍在燃烧。
随着神性逐渐丧失本我意识，光芒将原本属于神性的位格吞噬殆尽。
并不等同于神性的位格，这团金光只是短暂地具备了高位力量。
光明绚烂，光明神圣。
如同降临荒原的烈阳，金光驱逐潮湿的死气，驱逐亘古的阴霾，驱逐诅咒，驱逐罪恶，驱逐一切不该存续于末法纪元的诡异存在。
然后，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里破裂，炸出细碎而绚丽的金光。
金光拥有足以敕令自然的神圣力量。
盘旋于号哭荒原的古老灰霾发出无声的惨嚎，在这金光里消散殆尽。
荒风变得清明，星空变得明朗，浓雾般的阴郁潮湿尽数褪去，数千年的神秘诅咒之地终于回归世间。
天际现出遥远的光芒。
一缕明亮的阳光倾洒到号哭荒原泥泞的土地上。
朝阳宣布：长夜终焉。
清澈的晨风中，原本匍匐在地的荒草扬起嫩芽，向号哭荒原的第一个清晨欣然问好。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号哭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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