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号哭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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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号哭荒原浑浊的荒风里，柯莱尔将丝绸阔沿帽向下轻压。
她轻声指示斯图亚特：
“烧了。”
巨龙驯服地接取命令，低鸣一声之后，随即振翅俯冲向地面。
幽蓝的龙息灼烧尽潮湿的气息，从半空倾泻而下。
那火焰所及之处，混沌般铺散于荒原中的灰霾被高温搅散，火苗腾地点燃淤湿弥漫的泥土，幸存的荒草卷起本就扭曲的叶片，在前所未见的影绰火光中不断颤抖。
翻涌无休的灼热气浪自地面蒸腾起来。
斑驳火光中，柯莱尔的神情略微现出几分莫名。
从她在龙骨森林苏醒后，这是柯莱尔第二次直面神话纪元的遗留者。
事实上，柯莱尔并不愿和德古拉兵戎相见——就算她对血族不存任何好感，但从实际角度出发，柯莱尔只需要权柄和灵魂碎片，至于德古拉的性命与本源，对她而言意义不大。
至于其它……
柯莱尔的确不喜欢干涉人类生活，但她自认没有资格、也绝无必要让德古拉同样信守她的准则。
同样生存在末法纪元不起眼的角落里，和谐共处并互通情报才是最优的选择。
毕竟关于那覆灭的神纪，柯莱尔仍有太多疑问没能解开，就算在血族地宫中读过记载历史的笔记，也只是让未解的谜团变得更繁复而已。
可惜的是，德古拉的杀意过于直白坦率。
重叠繁复的陷阱与环环相扣的诱饵，更是彰显了这位血族帝王对柯莱尔毫无掩饰的意图：
德古拉想杀死她。
当然，在这末法纪元，在至少五百年没有品尝过蕴含丰富灵性的血液后——德古拉必定会对柯莱尔萌生出无法抑制的食欲。事关种族差异与天性，属于小女巫可以理解的范畴。
但理解仅存于理智层面，柯莱尔绝不会将性命悬于血族的獠牙之下。
所以，她找了过来。
她必定要将德古拉杀死在今夜的荒原中，还有那或许仍在帮助德古拉的神秘存在——如果那存在有实体、并且可以被她杀死的话。
号哭荒原是少有的绝对无人区。
柯莱尔大可以尽情使用魔法，完全不必担心引来额外的麻烦。
火焰为号哭荒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灼热，那团燃烧的坟墓像是一块敞露着血肉的伤口。泥土被融化时，藏匿其中的水汽不可遏止地发出尖锐的痛呼声。
“血族未必惧怕火焰啊，主人，德古拉或许可以化身成黑暗躲起来。”黑龙这样提醒。
“我知道。”
眼底倒映着幽蓝色的火焰，柯莱尔轻声回答：“但不把德古拉藏身的坟墓拆了，怎么让祂出来见我呢？”
黑暗忽然在她面前波动起来。
均匀分布于夜色中的灰霾向旁侧推挤开，无形的黑暗扭曲成实质，属于咒诅权柄的力量将在柯莱尔面前骤然迸发——
那虚空涌动的晦暗中，德古拉仿佛凭空捏塑般现出身形。
相应的，斯图亚特的反应相当迅速。
在德古拉的身形完全成型之前，黑龙已经振翅带着柯莱尔急速远离。
庞大的体型丝毫不损巨龙在空中的灵活性，在柯莱尔尚未来得及发出指示前，巨龙已经带着她飞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不仅如此，斯图亚特还不忘回头喷出一道灼热的龙息，逼迫德古拉暂缓现出实体的速度。
“……”
柯莱尔的帽子险些被疾风吹落。
她按住帽檐，轻拍斯图亚特头顶的鳞甲：“没事的，斯图亚特，先绕回去吧。”
“可是——德古拉！”
“如果德古拉方才打算偷袭，祂就不会故意慢悠悠地在我面前凝聚身形。血族凝形与融入黑暗的速度都可以快到让我来不及反应。”
而德古拉不仅张扬地释放出咒诅权柄的气息，还不紧不慢地在柯莱尔面前凝聚实体……
唯有一种解释：
祂在对柯莱尔释放意味着“友善、可沟通”的信号。
虽说——在进行过两次直取性命的刺杀之后，这个“友善”的成份与比例着实值得商榷。
但无论如何，柯莱尔很愿意暂时与德古拉维持友善的态度。毕竟她实在有太多想要弄清楚的问题，只有德古拉才能回答她。
鉴于女巫的特殊性，柯莱尔甚至不怕德古拉对她说谎。
言灵永远无法欺骗女巫，就算是古老的血族半神也必须遵从这一规则。
当然，柯莱尔也并非相信童话的天真少女。假如德古拉真的胆敢偷袭，时刻等待着迎接祂的，必将是柯莱尔攥在掌心的微型禁笼。
“好吧，既然主人这样说……”
斯图亚特虽然仍存有疑虑，却还是选择带着柯莱尔返回原处。
巨龙如山脉般的身躯慢慢降落在号哭荒原潮湿的泥地上。
柯莱尔按着帽檐轻盈落地，斯图亚特如屏障般的坚实翅翼护在她身后，时刻准备着应对来自黑暗的偷袭。
在柯莱尔面前，身穿繁复血色长袍的德古拉缓缓落地。
黑得发亮的尖头皮靴踩倒怪异的荒草，祂翘着鲜红的唇角，向柯莱尔行了一个复古而优雅的抚胸礼。
“德古拉向你问好，女巫小姐。”
还未抬起头，德古拉忽然换了一种腔调，语气变得有些癫狂：“呼！呵呵！好新鲜的……充沛力量的血肉！”
相对低沉的声音怒斥：“住口！禁止失礼！”
癫狂的声音自顾自地抽动鼻子：“呼、呼呼……好味啊啊……”
一道怯懦的声音插话进来：“呜呜……对不起、女巫小姐……我其实是、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的……是、是……”
又是怒吼：“住口！你做和我们做究竟存在什么区别！”
“……”
分明声线相似，却硬是争吵出了一场话剧的效果。
柯莱尔看着面前低垂视线的德古拉，听着祂在她面前不断地切换声线，甚至煞有介事地自己与自己争吵辩论起来，她忍不住微微扬了扬眉毛。
——几种声线的言灵都是真实的，没有说谎或伪造的迹象。
德古拉终于在末法纪元彻底疯了？
还是说，祂分出去的傀儡实在太多太久，已经基于不同的身份而催生出了不同的独立思维，最后连德古拉自己也陷入了错乱？
如果不是眼前的情形实在不合适，柯莱尔甚至想要掏出银币，验证一下方才的猜想。
“……”
争吵的最后，某个维持着体面的语调占据了德古拉的主导权。
德古拉终于能结束抚胸礼，按着半张肤色惨白的脸颊直起身：“抱歉，女巫小姐，让你看了场不体面的笑话。”
“很幽默。”柯莱尔点头回答。
“如你所知，‘德古拉’已经在这世上存活了太久——足有三千多年的时间。所以，时常陷入混乱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德古拉微笑着解释：“毕竟，这些傀儡曾切实拥有过生命，它们已被时间塑造出不同的性格，混在一起的确难免此起彼伏。”
切实拥有过生命……
与其它神话生物一样，血族的寿命应该维持于五百年上下。
但德古拉却从第三纪元存活至今。
血族本就甚少主动离开号哭荒原，更遑论与别族交涉，因此这长生的秘密并未引起重视。神纪甚至认为，血族的每任首领都被称呼为“德古拉”，就像人鱼族的每任首领都叫“塞壬”一样。
但显然，神话纪元的揣测是错误的。
“这就是你欺骗神纪的手段吗？”
柯莱尔轻声推测：
“将本源和权柄分割出部分来替代本体，借助‘咒诅’权柄与血族本源的相似性，完美塑造‘德古拉’存活于世上的假象——本体则依靠封印或别的手段维持原貌？”
事实上，这并不是复杂的过程。
只要将傀儡制作得足够精细，德古拉就能同时处于“存在”与“封印”两种形态。恰巧，血族本就由黑暗元素构成，傀儡与本体的区别很容易伪装到分毫不差的程度。
于是，借助权柄、本源与足够严苛的等级制度掌控，德古拉成功地实现了无限接近 “永生”的伪装。
“虽然存在某些细微之处的差异，但你的推论已经趋近完美。”
德古拉血红的眼睛眯缝着，尖细唇线的弧度纹丝不变，却露出两颗尖利的雪白獠牙：“啊，我由衷欣赏你的敏锐，女巫小姐。”
“叮。”
柯莱尔手中的皮箱里忽然弹出一声金属拨片的轻响。
德古拉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声突兀的脆响般，继续微笑着与柯莱尔维系缺乏营养的对话：
“只是啊，你这样敏锐的直觉会让我感到不安，我甚至觉得你能从简单的话语中剖出隐秘的真相，我实在不得不谨慎以待……”
“……”
柯莱尔垂下眼睛。
方才的那声脆响来自手提箱中的喀蒂亚——这颗装在音乐盒中的水晶球可以预测命运的不同流向。
身处号哭荒原这种随时可能出现未知危险的环境里，喀蒂亚最好的选择是始终保持沉默，将所有事情交给柯莱尔一力决议，免得惹出什么意外。
但，喀蒂亚还是弹出了声音，就像在罪骨之岛时，澎湃的岩浆淹没白骨森林之前那样。
通过机械拨片声的言灵，这颗水晶球急切地提醒柯莱尔：
“小心！祂在拖延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号哭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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