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号哭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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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黑暗包裹着翻涌的诅咒。
柯莱尔面前的诅咒尤其锋利。如同长剑当面刺来一般，充盈着避无可避的杀意。
就算面前的黑暗纯然得并未掺杂半分杂质，但直觉带来了超越视力极限的惊悚感受，柯莱尔从未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对生命最直观的威胁。
太快了。
只是灵性在思维中微转的刹那时间，黑暗中的杀意已经逼近柯莱尔身前，携带着古老半神的磅礴威压，与那满盈诅咒的嗜血欲望。
柯莱尔来不及抬手勾画魔法阵，甚至来不及挪动脚步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既然德古拉已经掌握了女巫的致命弱点，便绝不会给柯莱尔留下反制机会。
血族总是声称它们会履行贵族式的优雅体面，但自从神话纪元开始，就没有任何一只血族会真正认同那些古板又不利己的贵族信条。
偷袭、掠夺、谋害，为了达成目的绝不吝啬任何看似卑劣的手段，这才是血族的行为逻辑。
柯莱尔烟灰色的澄澈眼眸在黑暗中微微抬起。
她甚至没有运转灵性，单凭直觉就已足以精准地捕捉到近在咫尺的杀意。她在缭绕周身的黑暗里抬眼，与突进面前的德古拉对视。
那美丽清澈的眼瞳之中没有惊惧，没有疑惑，甚至没有分毫面对嗜血杀意时应有的慌乱波动。
杀意交锋前的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然后，在那足以毙命的攻击抵达女巫脆弱裸露的脖颈前，在德古拉的獠牙探出鲜红色嘴唇前，在血族帝王稳操胜券的猎杀欲即将宣告成功的最后一秒——
柯莱尔对着黑暗微微翘起唇角。
如同春日游玩的少女见到了满山盛开的重瓣郁金香，她笑得从容而晴朗。
就像血族最憎恨的太阳。
*
荒原的风忽然变得凄厉而狰狞，践踏过匍匐在地的荒草，尖声嘶吼如同魔鬼咆哮。
风声与游荡的魔物啸叫声混合在一起，于翻滚涌动的灰霾中重重交叠错落，远近与方位都无从辨认，这就是荒原苍凉可怖的深夜特供交响。
希恩泽尔将腰间的软剑拔出。
作为伦塞帝国皇室的皇储殿下，希恩泽尔——全名是希恩泽尔·戈兰·普尔朗——早在本次出行前，他身上的斗篷、护具与武器都曾交由圣城教廷的圣女专门加持祝福。
魔物应当本能地避让他与阿尔黛纳身上的驱魔符文。
但是，这片荒原中的魔物显然并不能与普通魔物混为一谈……
敏锐的战斗直觉让希恩泽尔反手挥剑，一只突兀于灰霾中袭来的魔物被拦腰斩断。加持着祝福的符文将净化的力量噬入无形的魔物中，这只魔物发出最后一声尖啸，扭曲着周遭的雾气消散了。
希恩泽尔轻抖剑锋，并未放下警惕。
这片荒原究竟有多少魔物在游荡，又有多少魔物会被他们兄妹这两团鲜活的灵魂吸引过来，在浓郁灰霾的笼罩之下，一切尚且处于未知的混沌态。
但希恩泽尔知道，他必须带着妹妹离开荒原。
想要单纯凭借步行走出车马一昼夜的路程，似乎有些异想天开。
看似非常荒谬，但这并不是天马行空的妄想。
事实上，从最初离开圣城开始，希恩泽尔就已经开始为潜在的背叛着手准备。
他不是心智单纯的纨绔贵族。
相反，希恩泽尔从刚懂事起就开始细心照拂妹妹，加之圣城皇室暗流涌动的生存环境，他早已锤炼出了多疑而警惕的敏感心思。
自从弗安将马车驱赶入这片笼罩着灰霾的荒原起，希恩泽尔就在心中亮出了红色警示牌。
忠诚是最廉价的敷衍话术，希恩泽尔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弗安。
他将所有糟糕的发展趋势全部罗列出来，在综合利弊与所有因素进行权衡之后，希恩泽尔认为：假如背叛真的如预料般发生，除了被深夜暗杀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他与阿尔黛纳被车队丢弃在荒原中心自生自灭。
因此，从进入荒原起，希恩泽尔就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的休息仅限于浅眠，只要车队开始行进，他就会拿出罗盘来记录车队的大致行进方位。
此外，他还在几处明显的转角与扎营位置留下了隐蔽的记号。
为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希恩泽尔的斗篷里不仅悬挂着银质怀表，还藏着两只精制的罗盘与灌满了淡啤酒的水壶。
至于食物，他在阿尔黛纳的斗篷里藏了满满一袋裹满糖霜的面包丁，就系在那毛绒宽厚的斗篷兜帽下，被柔软的兔毛装饰遮挡得严严实实。
最好的情况是，任务结束的罗纳能默契地意识到皇子离宫这件事存在某些异样，并且已经顺路寻找过来——从离开圣城起，希恩泽尔就没有刻意遮掩过他和妹妹的身份特征，只要后来者有心追踪，很容易就能找到这片荒原外最近的城镇。
当然，就算他的骑士没能找来，只要希恩泽尔能离开这片寥无人烟的荒原，他就能找到返回圣城的办法。
“来，黛丽。”
希恩泽尔伸出手，将妹妹抱进怀里。
被那个所谓侍卫挟持出马车时，阿尔黛纳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她此刻只踩着一双短绒睡袜，荒原潮湿的泥土迟早会渗透这双袜子，希恩泽尔不打算让妹妹继续踩在这样的土地上。
他将一只罗盘交给阿尔黛纳。
左手环抱着妹妹，右手提着加持符文的软剑。希恩泽尔在晦暗中确认了来时的方位，循着进入荒原的方向走去。
*
在尖锐獠牙即将接触到小女巫脖颈的刹那间，古老的血族帝王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是的，恐惧。
德古拉不明白恐惧从何而来。
祂身处于最舒适最纯净的黑暗之中，随时可以瞬移到黑暗的任何角落；祂獠牙下的猎物是一只幼嫩的小女巫，没有魔法阵也没有傍身的武器，简直像是一团摆在骨瓷碟子里的嫩肉。
但德古拉就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恐惧。
那是让躯壳内的黑暗颤栗不休的怪异预感，那是被推下死亡深渊前无法抑制的逃离欲望，那是不安与惊异，那是宣布一段宿命告终的箴言。
德古拉最近一次出现这样的感受，还要追溯到第八纪元的灰烬山脉之中，在那只年轻的龙族首领尤涅面前。
更确切地说——
是在那只掌控湮灭权柄的黑龙毫不犹豫地引爆权柄，选择与德古拉同归于尽的时候。
那次爆炸甚至波及到了德古拉的本格，让祂不得不陷入沉睡。
直到近几年，德古拉才在绵延不绝的浑噩与疯狂中逐渐醒来，却暂时无力重振血族荣耀，只能以人类的渺小信仰勉强维持权柄稳固。
所以，当面对着一只尚且年幼的女巫时，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弱小的女巫，除了窥伺命运外还能做到什么？用魔法阵戳瞎对手的眼睛吗？
德古拉想不明白。
祂并不认为女巫族群的“预知”权柄能给祂带来什么威胁。
如果将时间拨转到千年前，当状态处于巅峰期的德古拉面对此刻的境况，必定毫不犹豫地遵循直觉撤离此地，重新藏匿入黑暗之中等待机遇。
可惜，疯狂早已侵蚀了德古拉的思维。
加之那属于女巫鲜血的香甜气味，更是令祂垂涎得难以自抑。
德古拉将咒诅权柄的力量充盈躯壳，尖锐地指向柯莱尔的颈侧。
指向——那汩汩跳动着新鲜血液的动脉血管。
只要汲取她充满灵性的血肉，德古拉就能重塑本格濒临崩解的状态，从那缠绕着祂的无尽疯狂混沌里挣脱出来！
血肉！权柄！食物！
力量！荣耀！生命！
食欲与疯狂共同操控了德古拉的思维。
祂没有注意到柯莱尔唇角的笑容，当然，祂也没能注意到上方的黑暗里藏匿着什么东西。
刹那间，一道浓郁的金雾从德古拉头顶倾洒而下。
金雾如同交错的牢笼降临黑暗之中，将德古拉的獠牙与祂预期的猎物遥遥隔开。转瞬即逝的生路被彻底封死，德古拉一头扎进了为祂量身定制的陷阱。
无法感知，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 “禁笼”。
这是神话纪元的龙族为血族量身定制的死地。
时隔数百年后的末法纪元，陷阱再次捕捉到了预期的猎物。
蕴含湮灭权柄的金雾柔软地铺散开，德古拉的躯壳如同被融化的黄油般，窸窣地向上凋零滴落，暴露出构筑躯壳的黑暗元素来。
德古拉的血色双眼早已被疯狂充斥满溢，祂无比渴望近在咫尺的新鲜血肉。
可惜金雾禁锢着祂的行动，这只古老的血族半神只能发出饱含诅咒的愤怒咆哮，不得不暂时搁置猎食计划，强行压制下食欲与疯狂，重新调集力量抵御那蕴含湮灭的金雾啃噬。
德古拉终究是掌控咒诅权柄数千年的半神。
血色的诅咒甫一出现，萦绕在德古拉周身的金雾就被染成淡薄的血色，那是咒诅权柄在对抗禁笼中的独特法则。
隔着弥漫流淌的金雾与几欲凝聚实质的血色诅咒，德古拉血红的眼珠望向禁笼之外。
祂看到，那只小女巫轻盈地后退了几步。
然后，她将白皙的手掌托起。
金色的光芒从她掌心冉冉而出，犹如跃出山峦驱逐晨雾的朝阳一般，照亮了血族地宫的黑暗。
那双由鲜美血肉构成的手掌慢慢合拢。
随着那纤细白皙手指的合拢，金雾也在逐渐向内收紧。
收紧——
抵御无用，诅咒无用，位格无用。
收紧——
侵蚀加剧，崩解加剧，疯狂加剧。
收紧——
柯莱尔的右手攥紧成拳。
收紧成光团的禁笼如一朵金色烟花般炸开，在柯莱尔面前发出“砰”的轻响。
被“禁笼”包裹着的德古拉彻底湮灭在金光之中，构筑成躯壳的黑暗元素被吞噬殆尽，祂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半丝诅咒。
就这样——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号哭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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