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栗果小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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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性感应方面处于劣势的普通人类眼中，既不需要付出钱财奉献，也不必支付其它高昂的报酬——只需要向伟大母神虔诚祷告一番，就能让自己从那仿佛寄生于颅腔的哭声中解脱出来。
然而，被诅咒缠身的人类并不知道，他们将为这看似无害的选择付出何种严重的代价。
如果将灵魂比作一杯清水，污染就像是融进清水中的墨水。
哪怕只有半滴墨汁融入清水中，就算看似仍旧清澈透明，但这杯清水终究已经掺杂了墨汁的颜色。
当这些状似微不足道的墨汁逐年累月地堆叠，当杯中墨汁的浓度饱和至临界，终有一日，这杯水将无法再被称为清水。
而在灵魂中，污染的表现形式是疯狂。
不同的灵魂会催生出不同的疯狂，既有可能衍生出海德恩爵士那种罔顾一切的偏执，也有可能如眼前的疯狂信徒般沉沦入狂热的信仰。
陷入污染的人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涌现自灵魂深处的疯狂执念是否出自本心。
柯莱尔抬起眼。
她的灵性悄无声息地扫过教堂。
在这座母神教堂之中，几乎所有信徒的灵魂都被血红的污染侵蚀，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不同，越是虔诚狂热的信徒，那灵魂的颜色就越浓重。
污染程度最深的，无疑是正在带领信徒们热切祈祷的贝尔曼祭司。
祭司先生的灵体已被同化成与血族极为相似的深红色，若要将贝尔曼先生转化成血族，只需德古拉下达一个转化的命令即可。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德古拉还没有将这位狂信徒转化成血族的打算。
对于那位状态欠佳的血族帝王而言，一只无用的、无法见光的血族，与一位可以帮助他稳固信仰、收拢信徒的祭司——祂分得清孰优孰劣。
至于这座教堂之中受污染程度最浅的人……
柯莱尔的视线扫过人群，微微有些意外。
唯一保持着清澈灵体的人类，竟然是那位状似恭顺站在贝尔曼公爵身后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教堂女执事。
在这个充斥着狂信徒的教堂里，只有她依然保存着清明的理智。
作为常伴母神教会祭司的执事，她的灵魂竟然丝毫没有被污染，就连诅咒的痕迹都微乎其微……
柯莱尔微微眯着双眼，灵性视觉缓慢地在她周身扫了一圈。
“原来是这样……”
那个穿着规制教袍的年轻执事身上，佩戴着某种魔法符文。
与柯莱尔曾在圣城骑士罗纳身上见过的系出同源——是那符文帮助执事抵御了诅咒的侵蚀。
……虽然做着母神教会最高祭司的贴身执事，实际上却既不信仰母神，也从未虔诚的向母神祈祷，甚至身上还带着其他信仰的护身符？
柯莱尔垂下视线。
她咬着麦秸，认真地将椰壳中逐渐变凉的椰汁喝完。
灵性直觉告诉她，教堂中的人群正如一道血肉组成的漩涡般想着方向涌来，但柯莱尔并没有抬头。
她尽职尽责地喝掉椰壳中的最后一滴椰汁，这就是她当下最紧要的工作。
贝尔曼祭司不厌其烦地带领人群反复向母神颂念祈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狂热的虔诚，又难以掩盖能为至高神明效力的骄傲。
很快，贝尔曼祭司在柯莱尔身侧不远处停下脚步。
他就站在与柯莱尔间隔几个座位的走道上，身边簇拥着或污染深重或刚被污染的狂热信徒们，带着怜悯般的神情俯视着柯莱尔。
“这位外乡小姐，我记得你。”
贝尔曼祭司伸手压下周遭嗡嗡的嘈杂声，以某种近乎悲悯的语气对柯莱尔说：
“我想，小姐你出现在此处，或许已经做好了皈依我主的准备？”
柯莱尔将手中已经喝空的椰壳放到身边，发觉斯图亚特正对着贝尔曼祭司怒目横视，又顺手揉了揉雪鸮白绒滚圆的脑袋，示意它不必生气。
她抬起视线，礼貌回应：“不必了，祭司先生。”
在贝尔曼祭司欣赏白痴般的视线中，柯莱尔继续说：“正如我先前所说，我有自己的信仰，目前还不打算皈依其他宗教。”
“小姐，唯有母神能帮助你，无论你的傻话出于怄气还是偏执，这都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贝尔曼祭司的眼中流出更加傲慢的怜悯：“难道你从未怀疑过你们信仰的‘贤者’是否存在吗？那早已腐朽在历史中的神明难道能为你带来庇佑吗？”
他的言灵诚恳而傲慢，这是一团复杂又疯狂的灵魂。
这位贝尔曼祭司毫无动摇地信任着母神，相信母神真的能为信徒赐下福音，相信皈依者得到了救赎，相信诅咒得到了驱逐。
但他也确实擅长煽动人心，无论是否出于本义，他都在将更多人拉入德古拉的污染之中。
柯莱尔直视着贝尔曼的眼睛，神情平静：
“我是占卜师，祭司先生。”
“……哦？”
“窥伺命运者从不轻易交托信任，哪怕对方是一位神明。”
“呵，呵呵！”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贝尔曼祭司冷笑两声：“没关系，占卜师小姐，你尽可能地狂妄自大吧！但愿——你永远不要哭求着母神收容你。”
他扔下这样一句话，带着信徒们转身离开。
倒是那位跟在他身后的年轻执事的视线在柯莱尔身上略微停顿了片刻。
“玛格丽特？”
哪怕只是片刻的迟疑也会引来祭司先生的催促，年轻的女执事迅速转身，跟上了贝尔曼祭司的步伐。
坐在柯莱尔身边的人皱眉私语，带着仿佛审视异教徒的排斥目光，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柯莱尔对这些人类的想法并不在意。
她将阔檐帽微微下压，伸手拍了拍认真啃椰壳的雪鸮：“晨祷看完了，我们去其它地方逛逛吧，斯图亚特。”
“咕！”
柯莱尔带着皮箱和雪鸮起身，途径的信徒都在摇头侧目，仿佛在心痛她固执地不肯皈依母神的仁慈。
而在最前方的祝祷台上，贝尔曼祭司双手张开，热切的向信徒们宣布：
“明日，我们将在栗果镇最靠近荒原的祭坛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届时母神将为我们赐下无上的恩典！”
“永恒之母亲，庇佑我等荣光！”
“……”
柯莱尔提着皮箱，皮箱上蹲着雪鸮，雪鸮叼着椰壳。
这个怪异但和谐的集合体就这样仿若无人地走出了母神教会。
直到离开了教堂的大门，柯莱尔才回过头，重新审视这座耸立于阴霾中的巍峨教堂。
它无疑是壮观的。
但德古拉的信徒与祂的审美一脉相承，整栋教堂充斥着复杂、华丽而阴郁的气息，暗红色的琉璃砖瓦浓郁得仿佛半凝固的鲜血，在晦暗的天气中尤其令人不适。
就像号哭荒原。
柯莱尔的视线慢慢下移，透过色惨黯淡的花窗，她能看到整座教堂中的信徒都狂热地起身，向着他们想象中的母神虔诚祈祷。
斯图亚特停止了啃椰壳的动作，和柯莱尔一起望向教堂中：“那些信奉德古拉的人类……”
“会逐渐被血族同化，变成只能出没于黑暗中的怪物。”
皮箱微微一动，传出了只有柯莱尔能读懂的“叮咚”机械声：“柯莱尔，你能拯救那些被污染的灵魂。”
“净化吗？如果他们以仪式魔法向我祈祷的话，的确可以做到。”
就像柯莱尔在巨人王庭时，就曾借用仪式魔法为自己驱逐最初之神带来的污染。而且比起最初之神的位格，德古拉带来的污染相对更容易解决。
喀蒂亚叮咚地继续饶舌：“如果你在栗果小镇收费驱逐诅咒，再捆绑出售小黑龙戴的那种护符——说不定可以大赚一笔哦，柯莱尔。”
“……我又不是来做生意的。”
“谁会嫌钱多呢？”
柯莱尔失笑，压了压丝绸阔沿帽。
“虽然我也很怀念神话纪元，但是既然历史已经决定翻页了……被遗落的老怪物又何必执着地在不属于自己的纪元寻找辉煌？”
她的烟灰色眼瞳藏在帽檐的阴影中，穿过晦暗的阴霾与无形的诅咒，视线带着一丝危险的锐利，遥遥望向号哭荒原隐秘的更深处。
她喃喃自语，不知对谁轻声保证：
“放心吧，我会把祂塞回坟墓里的。”
*
比起作为圣城周边的金盏花小镇，坐落于帝国边陲的栗果小镇里，可供游览的趣味性着实少了许多。
常年居于栗果小镇的人类与旷野的天气如出一辙，阴沉晦暗而死气沉沉。
然而在提及母神信仰的时候，这些人类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了一般，骤然迸发出无比狂热的神色，热情地将母神的威能与仁慈讲述给外人听。
唯有那种片段才能证明：喏，栗果小镇里的人类尚且鲜活吧？有血有肉呢！
柯莱尔将皮箱双手提在身后。
她百无聊赖地踩着色泽灰暗的砖石路，慢悠悠地在街上游荡。
雪鸮终于啃完了那只椰壳，呼啦啦地停落在她的肩头：“主人，接下来去哪里？”
柯莱尔思忖片刻：
“如果不是湮灭全柄占据的那部分灵魂碎片还未完全融合，我有点想要直接冲进德古拉的墓穴，将我沉睡的真相与神迹消亡的事实一并找祂问个清楚。”
德古拉那么老，知道的也会更多一些。
“我们现在也可以去啊！”
“不必那么急切，我并不认为直接面对德古拉是什么好事。早在神纪的时候，德古拉就曾试图暴力夺取其他种族的权柄，万一他真的有抢夺权柄的手段……嗯？”
柯莱尔只分析到一半，却被小腿处传来略带沉重的拖拽感打断了。
她提起裙摆，看到一只和她拳头差不多体积的小黑猫，呼噜噜地蹭着她的脚踝躺在了皮靴上，金黄色的眼珠无辜地望向柯莱尔。
“黑猫？”
似乎是察觉到柯莱尔没有散发出厌烦的情绪，小黑猫娇娇软软地“喵”了一声，在她面前翻出毛茸茸的肚皮，继而得寸进尺地探出猫爪，抓向柯莱尔的灰玫瑰色裙摆。
小黑猫就横亘在柯莱尔面前，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这是谁家走丢的小朋友？”
眼见小黑猫不肯让路，柯莱尔干脆将皮箱放到一旁，提着裙摆蹲在路边，伸手逗了逗小黑猫。
小猫非常配合地伸出软软的肉垫，将柯莱尔的手指抱在肚皮上，毛茸茸的小尾巴愉快地扫过她的皮靴，发出更加明显的呼噜声。
柯莱尔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一声不太明显的“啾”。
她用另一只手抵住斯图亚特的尖喙：“不许用气息吓唬小猫。”
“咕……”
雪鸮的小坏心眼被戳破，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结果它刚低头就发现，自己的胸脯上还挂着那块柯莱尔雕刻的红宝石护符，忽然就又得意洋洋起来，骄傲地对小黑猫炫耀它漂亮又精致的护身符。
主人亲手挑选的！主人亲手雕刻的！主人亲手给我戴上的！
可惜小黑猫并不在乎，小黑猫摊着软肚皮与小肉垫，和柯莱尔的手指玩得难分难舍。
街道不远处，传来一道略带焦躁的呼唤声：
“可缇……可缇？可缇小姐？”
那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看着那女子毫不顾忌形象地四处呼唤“可缇小姐”，又翻遍了街边的花盆、木桶和无数狭小的阴暗边角。
小黑猫的耳朵抖了抖，继续呼噜着纠缠柯莱尔，要和她继续玩碰手心的游戏。
柯莱尔试探着呼唤：“可缇？”
小黑猫抱着柯莱尔白皙的手指，神态异常无辜地“喵”了一声。
——你叫我的名字做什么呀？
“……”
柯莱尔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小猫：“可缇小姐，你这不是完全能听懂自己的名字吗？”
小黑猫理直气壮地甩了甩尾巴。
“女士。”等到那寻找着可缇的女子走近时，柯莱尔单手把小黑猫抱了起来：“我猜，你的可缇小姐在这里。”
“哎呀哎呀，可缇小姐！黑猫之神保佑您，善良的女士！”
女人惊喜地将小猫接过来，确认那毛绒绒的黑色软毛下没有伤处之后，才用力揉了揉毛发不算茂密的猫头，嗔怒地揪起可缇的后颈皮：
“调皮的可缇小姐！由于你偷偷溜出教堂，晚上的热羊奶就没有你的份了！”
柯莱尔微笑着摇头，转身提起她的皮箱。
“哦——这位小姐！”
女人将小猫塞进袖子里，只允许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袖口探出来。她快走几步追上了柯莱尔：
“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是否愿意去黑猫教会略微坐坐？”
黑猫教会？
昨晚的宣传单上曾见过的、信仰黑猫的宗教？
柯莱尔眨眼：“栗果小镇西街009号？”
“您知道本教？天哪，实在是不胜荣幸！”
女人揉着小黑猫的脑袋，热情地邀请柯莱尔：
“黑猫教会正在举办祭祀仪式，如果您的行程允许的话——小姐，我想邀请您来教堂一起观看我们的仪式。”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栗果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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