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栗果小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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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莱尔将一枚硬币抛向天空。
闪亮的银币掉落在她白皙的掌心，普尔朗一世的银铸眼睛凝望着上方雾霭沉沉的天空。
“我已经充分理解人类很喜欢将吃饭与住宿的地方融为整体这件事了。但是，无论是酒馆还是旅舍……都不该取这种名字吧？”
柯莱尔困惑地望着屋檐下悬挂的招牌。
“——药剂商店？”
雪鸮蹲在皮箱上咕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疗伤治病的地方。”
如果没有占卜结果的提示，无论从这门口路过多少次，柯莱尔都不会想到这样的招牌之下是集酒馆、餐馆、旅舍以及杂货超市为一体的复杂商铺。
简直是个与本职没有分毫联系的古怪店名。
药剂商店的外貌延续了栗果小镇的整体建筑风格。
阴沉的色调，尖锐的屋顶，与门廊前扭曲着疯长的苍白野草。
唯一不同的是，这家商铺的窗户并没有遮挡着厚重的窗帘，有温暖的明黄色灯光从玻璃窗洞中渗出来，投射到昏沉沉的街道上。
柯莱尔提着黑色皮箱，踏入了药剂商店的门内。
药剂商店的一楼结构与柯莱尔曾经造访的金盏花酒馆很相似，但碍于房屋的坐落面积，这里显得更加拥挤些。此外，药剂商店的空气中也并没有那么浓重的酒味。
数排长条状的木桌前，零落交错地坐着装束各异的冒险者与旅行家。
但药剂商店里的气氛并不热络，杯盘与刀叉轻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没有人愿意在此地交谈，生疏带来的距离感只是原因之一，至于其余的隔阂，大概与栗果小镇和窗外的荒原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
排外的信仰与终年不散的阴霾萦绕在每一缕空气中，锲而不舍地消磨掉栗果镇居民与陌生人打招呼的热情。
柯莱尔收回帽檐下的视线，厅堂之中的大致情形已经粗略地浮现于心中。
她在吧台前站定，拿起了店铺供应的晚餐菜单。
虽说药剂商店这个店名异常古怪，好在晚餐的菜名看起来还算正常。
柯莱尔点了一份“炭烤小排”和“肉羹汤”，饮品则点了一杯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绿仙女”。
——她完全不打算在号哭荒原品尝“嗜血伯爵”或者“浴血王后”。哪怕前者大概率只是葡萄酒，而后者可能是掺杂蜂蜜的樱桃汁。
一如在人类社会中养成的低调习惯，柯莱尔选择的用餐位置处于厅堂的角落。
哪怕是药剂商店的餐桌上，都摆放着厚厚一摞母神教会的宣传手册，看起来像是某种不入流的竞争手段。
但论及更深层的原因，或许足以追溯到本镇的权力倾轧。
至少，从进入栗果小镇到现在，柯莱尔就没见到半点和贤者教会相关的信仰成分——那可是伦塞帝国的官方信仰。
柯莱尔将那薄薄的手册抽出一本。
这本宣传册的设计装帧倒是符合血族的审美。至少，会非常符合德古拉的喜好。
封面是薄薄的黑色羊皮，精心打磨过的丝绒质感与烫金的印刷字迹相得益彰，透露出一股精致到刻板的华丽感，一如血族留给神话纪元的刻板印象。一旦翻开，里面必然是骤然喷薄的伪善与贪婪。
翻开手册，首页便用鲜红的墨水印刷着：
【你惧怕黑暗吗？】
【或者换而言之，你惧怕那些潜行于黑暗之中的诡异之物吗？】
柯莱尔轻轻摇头：“神话纪元都结束一千年了，血族收服信徒的手段……依然只能靠诱哄与欺骗啊。”
翻过这页，手册上的字迹变得更加鲜艳：
【恐惧源自怯懦，怯懦归于弱小，唯有让母神的力量降临于灵魂之中，才能让人卑微的灵魂强大而勇往！】
【伟大母神会慷慨地布施恩典，赐予子民行走于夜的神国的权力】
【万种荣耀皆归于母神！】
再往下翻，字迹就变得密密麻麻，整页纸都布满了血红色的小字。视线粗略地扫过去便能发现，大多内容都在吹嘘“伟大母神”的无上荣耀与威能。
从上古创世造物，到庇佑人族繁荣，再到日月运作乃至晴雨昼夜……
总之，人类能想象到的神明威能全都移花接木地拼凑在一起，再一股脑地推到这位伟大母神的名下。
柯莱尔看得直皱眉：“德古拉知道祂的人类信徒这样宣传祂吗……”
剽窃其它半神的权柄倒是无所谓，毕竟末法纪元的主流信仰是贤者女神苏珊黛，神纪的半神早就无人问津，也不会有信徒来找母神教会踢门理论。
但是，连创世的最初之神都敢亵渎……
就算那位最初之神早在第三纪元就已经消逝，祂的存在依旧是难以根除的未知污染，神话纪元的神明们也没能理清关于最初之神的谜团。
然而，从栗果小镇的现状来看，“母神即创世之神”的认知在母神崇拜者间堪称普遍。
不知道这是否出自德古拉的授意……如果连德古拉自己都默许这样的传言盛行，那么只能证明，这位血族帝王的状态十分堪忧……
柯莱尔想到这里，眼神微微凝滞，轻轻“咦”了一声。
“咕？咕咕？”
斯图亚特半个字都没看懂，好奇地追问柯莱尔究竟在这破册子中发现了什么。
“斯图亚特，我似乎始终没有意识到某件事……”柯莱尔轻声低语，她的视线转向了那狭小窗口之外的朦胧天色。
时已黄昏，窗外的街道已经晦暗得如同入夜。
没有人为栗果小镇的黑夜点灯，街边的灯盏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污泥。
或许所有人都深知，将这些灯盏点亮也无法照亮号哭荒原晦暗的夜色，又何必为此耗费心力呢？
“我一直觉得德古拉这老怪物活到现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咕？”
“毕竟从第三纪元起，血族的帝王就从未卸任换代过。我以为德古拉既然能在神话纪元活过数千年，末法时代再苟活两个纪元当然也不成问题。但或许——”
柯莱尔将银币在指尖转了个圈。
“从祂需要信徒帮忙盗取神纪残余力量这件事来看……德古拉的状态似乎很难称得上乐观啊。祂的神智已经陷入混沌，只剩下被权柄与未知部分掌控的本能？”
“咕？状态不好难道不是更容易对付吗？”
“铮”地一声，银币脱离手指弹向半空，稳稳落入柯莱尔的掌心中。
斯图亚特凑近了几步，好奇地歪着脑袋，等着看这次银币占卜的结果。
柯莱尔没张开手掌。
她轻声问：“一个力量被削弱到只能苟延残喘的古老半神，和一只被疯狂混沌取代理智的疯狂怪物……你觉得哪个容易对付些？”
雪鸮想都没想：“如果是主人的话，哪个都很容易对付！”
皮箱里发出“叮咚”一声脆响：“那黑龙幼崽说得没错，柯莱尔——上述随便哪种都不是你的对手。”
柯莱尔望向桌边的斯图亚特。雪鸮的圆眼睛仍在认真地盯着她攥着硬币的手。
她微笑着将银币放到了桌子上——早在接住硬币的时候，柯莱尔就已经知道占卜的结果了。
普尔朗一世的头像反射的店中油灯的光芒。
回答是肯定的：
德古拉的状态很不乐观。
单是从她目前已经知晓的历史来看，德古拉先是承受了龙族首领尤涅临终前的攻击，又要想办法脱离禁笼与灰烬山脉的双重封印，最后还经历了神话纪元的消亡——德古拉的状态怎么可能维持正常？
或许，连神智是否仍然完整都很难保证……
正在柯莱尔垂眸思忖时，忽然察觉到灵性微微波动。她循着投来的阴影抬起眼，刚好看到店主将她点的晚餐送过来：
“您的餐点和‘绿仙女’，慢用。”
“多谢。”
柯莱尔礼貌地将食物接过来，从木质托盘上拿起银叉，神情却登时凝固住了。
进入栗果小镇后，这还是柯莱尔第一次露出如此复杂而难言的表情。
“……”
她看了看面前的“炭烤小排”和“肉羹汤”，又艰难地抬起头，无助地望向店主甩手远去的背影。
“一般来说，‘炭烤小排’指的不是小牛排或者猪排吗……”
柯莱尔用手中的银叉戳了戳盘中的物体，面露难色：“为什么她给我端上来的，是炭烤蜥蜴排……”
“咕！荒原巨蜥，肉质非常肥嫩哦！”
“但这东西不在女巫的食谱上，我们一般用蜥蜴来炖魔药或者制成魔法标本……”柯莱尔艰难地回答：“你能想象我吃一颗水晶球吗？”
“主人打算吃掉那个音乐盒吗？”
“停止那种危险的想法，柯莱尔，就算再饿水晶球也是不可食用的。”
皮箱里传来叮咚的抗议声：“如果形势所迫不得不吃的话，其实可以把那本书和你的小肥鸟炖成汤……”
“咕？音乐盒又在叮叮叮了，它是不是在说斯图亚特的坏话？”
然后是灾厄之书愤怒地用书皮拍击皮箱内衬的声音。
“……”
好吵。
柯莱尔没管跨越语言障碍都能吵起来的三只，捏着银叉搅了搅那碗“炖肉羹”。
肉羹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表面漂浮着几颗油花，汤汁泛着浓稠的奶白色，炖得软烂的肉丝在汤汁里上下沉浮。
直到柯莱尔的叉子捞到了一小截硬硬的骨头。
看起来只有她手指般粗细的，结构甚至称得上小巧精致的，环环紧扣的乳白色骨头。
——蛇的脊椎骨。
这是一碗蛇肉羹。
柯莱尔将叉子丢进碗里，轻声叹气：“难怪要取名叫‘药剂商店’，每一种食材都能在药材标本柜子里找到……”
她其实并不排斥尝试些从未食用过的肉类，但蜥蜴与蛇完全不在这个范围之中，要女巫直接吃常用的魔法材料未免太超前了。她甚至需要做些心理准备，才能面对这顿晚餐。
于是，柯莱尔端起那杯“绿仙女”，抿了一口。
“……”
在药剂商店无人问津的角落，柯莱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谁！
——给无糖苦艾酒！
——取了这种浪漫而无害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栗果小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