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巨人王庭 ...
-
斯图亚特动作极为亲昵地轻蹭主人的手掌。
但随后，担忧也很快在黑龙的眼中蔓延而上：“发生什么事了，主人？”
相对于先前经过的龙骨森林、金盏花镇与罪骨之岛，巨人王庭理应不存在什么致命之处——然而，单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柯莱尔就连续两次陷入危险的境地。
一次来源于最初之神的隐秘污染，另一次则险些被困在她自己的灵魂深渊。
“在黎明纪元的壁画上发现了或许与我相关的东西，所以，做了个稍微有些冒险的尝试。”
就算没有斯图亚特的祈祷，只要柯莱尔主动运转预知权柄的力量，同样能脱离那处深渊——她的回忆与灵魂再如何混沌疯狂，终究无法抗衡于权柄的半神位格。
但若她以灵体动用权柄，必定会带来不亚于拔除污染的疼痛。
除此之外，柯莱尔任由自己坠落深渊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也很想知道，那灵魂的最深处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唯有意识状态混乱的时候，那混沌的深渊才会在灵魂裂隙中出现。
任何贮藏于法师塔的典籍与笔记都未曾记载过这样的东西，从没有女巫探索过这样疯狂的未知，而偏偏是这种未知对柯莱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猫渴慕鲜活的鱼，柯莱尔也期待着与一切未知的不期而遇。
“唔……”
黑龙歪着脑袋听完主人的话，又扭过巨大的脖颈望向壁画：“您想找到关于第七纪元的……沉睡前的记忆？”
“这样理解似乎也没有问题。”柯莱尔从粗糙的砖石地面站起身：“果然先祖的告诫是正确的——在灵魂没有修补完整的情况下，连探寻自己都有危险啊。”
“不必着急，主人！”斯图亚特生怕柯莱尔感到沮丧，赶忙低下脑袋劝慰：“等您找回其它丢失的灵魂之后，一定可以恢复全部记忆的。”
黑龙这个种族的天赋注定了，它其实没什么需要恐惧的东西。
但斯图亚特实在被柯莱尔掉落下来那一幕吓坏了。
从巨龙头顶坠落会带来的伤害，丝毫不亚于直接从山崖摔下。斯图亚特到现在仍心有余悸，生怕重来一次，它没能及时接住柯莱尔掉落的身体……
为了保险起见，它得努力劝住主人进行这种危险的尝试。
柯莱尔将有些凌乱的裙摆抚平。
“我知道。”她望向满目担忧的斯图亚特，伸手轻轻拍抚它鳞甲致密的鼻尖：“我也无需再心急此事。我想要找到的那部分记忆——已经找到了。”
“您想要找的……记忆？”
“嗯。”柯莱尔应了一声，走向那于她的身形而言过分庞大的壁画石板：“确切来说，我想找到一段关于妈妈的记忆，一个我暂时还无法记起的答案。”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柯莱尔能无条件信任的人，那绝对不是柯莱尔自己。
她在甚至会针对自己的判断进行占卜，会向灵性与权柄求证自己的结论——在“污染”隐秘地蔓延于虚无的时候，柯莱尔绝不会赋予她自己绝对的信任。
柯莱尔唯一信任的，是她的母亲：
女巫赞娅。
她会因母亲疯狂的箴言而直奔法师塔，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母亲留下的劝诫，甚至连母亲陷入疯狂后写下的手稿，都在她的记忆中逐一封存保留。
赞娅说要警惕命运，柯莱尔就不再轻易地问卜至关重要的决定；
赞娅说她要寻找失落的过去，柯莱尔就毫不犹豫地找来了记载神纪历史的巨人王庭；
赞娅说会她会见证命运汇聚，柯莱尔就用自己的双眼观尽一切来到她身边的事情。
对柯莱尔而言，她唯独不会怀疑的，就是她的母亲。
赞娅赋予她生命，教导她智慧，抚育她成长。
在这个不甚熟悉的世界中，若是再抛开魔法与契约的束缚，柯莱尔能毫无疑虑地确定的事情唯有——赞娅绝不会谋害她。
因此，在柯莱尔目睹那分食她灵魂的半神时，才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偏执。
“黎明纪元”的壁画中，女巫半神亲手将“她”带到祭坛上，亲手切割灵魂又逐次分给其它半神，又亲自吃掉了一部分灵魂，用以稳固权柄。
柯莱尔无法置信。
母亲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自己？
可是，先前的经历仿佛在印证这幅壁画冰冷的内容——
柯莱尔的确在母亲留下的眼珠中找到了她的灵魂碎片与预知权柄，又在龙族半神留下的龙息中，找到了同样的灵魂碎片与湮灭权柄。
六族的半神切走了她的灵魂，主谋是她无比信任的母亲。
如此残酷的推断仅仅在柯莱尔的思绪中存在了半秒，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推翻。然后，柯莱尔开始阅读自己的灵魂。
既然不知道真相，那就去寻找，而不是一味地反复疑虑。
所幸，柯莱尔从记忆中找到了那双深灰色的璀璨眼瞳。
当柯莱尔从那双眼中读出跨越千年仍未消散的痛苦时，她的疑虑与担忧就已经悉数烟消云散。
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悲恸。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是绝对无法伪装于女巫眼中的痛苦。
柯莱尔甚至从未因自己受到的苛待而质问命运：为何唯独是自己被分割灵魂、被迫陷入千年的长眠？
就像很多事情一样，她不在乎。
她只需要知道，那置自己于绝境的选择绝非出自母亲的本意，这就足够了。
或许赞娅的话语对柯莱尔并不会带来太多指引意义，但每个女巫幼崽都是基于母亲而存在的幼体。
母亲的爱是命运发源的涌泉，是生命不可撼动的根基。
只要珍贵的根基不曾腐坏，流浪于陌生世界的勇气就永不会熄灭。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柯莱尔坚信，自己总会寻找到的。
有太多因素会干扰命运的走向，它们有时轻渺得如同一阵清风，却能在拨转羽毛风铃的时候酝酿出卷席世界的洪流——若一味执拗地溯源，得到的答案恐怕唯有荒谬。
等待命运给出答案，或许比强求来得更加顺遂。
“所以……您找到了那个答案，对吗？”
斯图亚特趴伏在砖石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发问。
“是啊。”
柯莱尔俯身将丝绸帽子捡起，重新压住她金色的卷发，微笑着轻声回答：“我想我找到了。”
斯图亚特“唔”了一声。
巨龙硕大的晶黄竖瞳中，倒映着柯莱尔灰玫瑰色的纤细身影。
它看着她走向面目凄惨的皮箱，将翻倒在地的音乐盒捡起来，又走了几步去捡滚到墙边的水晶球……
“主人！斯图亚特不是故意的！”巨龙慌忙为自己破坏财物的行为辩解：“因为它们都不肯回答斯图亚特的问题，所以……”
“没关系。”柯莱尔想到喀蒂亚曾说过她像“古板的人类家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因为打碎东西而大发雷霆。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唔？”
柯莱尔招招手，小提灯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她将喀蒂亚的本体对着灯光晃了晃，暖黄色的光芒在透彻莹润的水晶球中央汇聚成暖色的圈。
“滚了这么远都没有留下划痕啊……”
柯莱尔咕哝了一句，将无法抗议的水晶球装回那精致华丽的音乐盒里。
她又从地上捡起那支榛果木法杖，在破碎的皮箱上画了个虚无的法阵。
灵性迅速灌注其中，无色无质的法阵徐徐运转。
那摔得残破的皮箱开始在逆转中重组：掉落的金属锁扣飞落到挂钩上，断裂面重新黏合至再无半丝痕迹，破裂的皮面寻回原处，就连沾染的尘土都悉数掉落，皮箱瞬间光洁如新。
柯莱尔将掉落的东西逐一拾起，放回皮箱中。
“斯图亚特，你说它们不肯回应你——”
她俯身捡起灾厄之书，那古朴陈旧的封面安静地躺在柯莱尔的手中，看起来像是一本真正的古旧书籍。
“你有没有注意到，自从我们抵达巨人王庭之后，喀蒂亚和灾厄之书都格外沉默？”
柯莱尔将那古朴封皮上沾染的几粒沙土拂去，把书收回皮箱中原本的位置：
“灾厄之书倒未必不肯回答，它只是根本无法动用能力。”
灾厄之书素来和斯图亚特都相互看不顺眼，一书一龙之间的确很难称得上和睦。
但事关柯莱尔的安危，平日再如何吵闹，灾厄之书也不至于将那点小摩擦带到这等至关重要的事情中来。
斯图亚特愤愤：“这本书始终都很聒噪！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开始诠释缄默美德了呢！”
柯莱尔将皮箱扣好。
她的目光转向虚无，望向了巨人王庭背后的极西之处。
斯图亚特也抬起脖颈，学着柯莱尔的样子，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向身后。但它只能看到巨人族垒砌的厚重砖石，与那砖石缝隙中沉沉的晦暗阴影。
“主人，您在看什么？”
“深渊。”
柯莱尔澄澈的烟灰色双瞳微微眯起。
她凝视着遥远而虚无的极西之地，轻声对面前的巨龙说：
“待到今天的日落时分，斯图亚特，我带你去看看深渊吧。”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巨人王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