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瘴雾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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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光滑而沉重。
这只雪白的王冠虽然保留着珊瑚的外观，但是入手的触感更接近于深埋海底的寒冰，冷得像是尖锐的利器穿透皮肤与血肉，笔直地刺入指骨的更深处。
眼见柯莱尔接过了白珊瑚王冠，梅里惊愕地上前一步，却被女人拦了下来。
“母亲！那可是族群唯一留存至今的圣物！”
女人摇头，视线仍放在柯莱尔的身上，试图从她淡色的眼眸中寻到哪怕一丝欣喜或者类似贪欲的波动。
然而很可惜，柯莱尔的眼中只有好奇。
她从小在法师塔长大，能够接触到的奇异物品何止一二，对这类东西的占有欲远远不如探索欲旺盛。柯莱尔将双手合起，潮湿的冷意源源不绝地涌现出来。
体温无法将这顶来自深海的白珊瑚王冠暖热，或许烈火也不行。
它的冰冷与深海一脉相承，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缠绕其上，丝毫看不出已经在陆地上搁置了近千年的时间。它是陆地无法同化的，属于深海的骄傲象征，与深海的永恒寒冷共生并存。
“只要带上它，海洋中的任何海兽都会听凭佩戴者的差遣。这是人鱼族在海洋中订立的规矩，会随着海兽们的记忆代代传承下去，永远不会失去效力。”
女人诚恳地说：“我愿意将它赠送给您，交换人鱼们——不，哪怕只是这些幼崽，只要您能让孩子们回到银月湾去。我们不属于陆地，我们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家园。”
人鱼属于深海，和这顶白珊瑚王冠一样。
柯莱尔将这顶白珊瑚王冠托起，阳光将它的纹路照射出近乎透明的质感。
“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直接放到我的手中，不怕我立刻带着龙逃走吗？”柯莱尔将手中的王冠托了托，语气中含着单纯的好奇：“假如我决定离开这里，你们拦不住我的哦。”
“能看穿‘蛊惑’编织的幻象，能驯服神话纪元的巨龙，又通晓古老的隐秘——接近千年的时间里，您是瘴雾沼泽迎来的，独一无二的强大访客。
“这样的机遇，我已经等了太久。我几乎就要以为我等不到了。”
女人站在黑石垒叠而成的窗边，大陆极北的阳光斜着倾洒进来，她脸颊上的透明鳞片闪烁着奇怪的光芒，笑容苦涩：“所以，我应当由本族倾尽所有诚意，用以交换您的帮助。而比起恳求，展示切实的利益才是正确的选择。”
柯莱尔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王冠放下。
“典籍曾经记载过，人鱼擅长感知情绪，也同样擅长操纵情绪——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毕竟与梅里先生朝夕相处许多天，也没留下什么实感。”
陆地的生活除了给人鱼族带来返祖之外，也教会了这位临时首领魔法之外的东西：女人的判断很准确，坦率得像是将鱼的鳞片逐一掀开，远比谎言与诱哄之类的伎俩更容易说服柯莱尔出手相助。
至于那些附加了魔法的小手段……甚至脆弱得让柯莱尔难以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更别提起作用了。
这些天坚持不懈地对柯莱尔暗中发动了无数次情绪操纵，但都被女巫的灵性轻易免疫掉的梅里：“……”
女人的唇角流出苦笑：“孩子们已经远离深海太久，种族天赋也已经越来越稀薄了。”
“所以你只是想要回到深海去。”
“是的，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女人坚定地说。
柯莱尔将手中的白珊瑚王冠放下，迎上女人饱含希冀的双眼，看着那簇注定要熄灭的光华：“很遗憾，我做不到。”
女人的笑容凝固了。
“我不明白，请问……是我们先前的失礼行径让您觉得反感吗？我可以为此道歉，或者……”
“不，我不在乎那些。”
柯莱尔很少会对冒犯行径显露出不虞的反应，不论是人类还是其它种族都无所谓，女巫的情绪哪里会那么轻易地被触动？何况，本就是柯莱尔主动来到瘴雾沼泽，她对神话纪元残存至今的种族感到好奇，又谈何反感。
“……我不明白。”
女人的神情近乎悲哀，她脸颊上细密的透明鳞片折射出一条光影的分界线，像是泪水。
“我目前的能力并不能帮助人鱼族迁徙去深海。”柯莱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灵魂是残损不全的，很难支撑起迁徙魔法，贸然发动会有危险。”
若要去海洋，至少要让人鱼们传输过半个大陆的距离，柯莱尔暂时还没有办法发动那种强大的魔法，就算想要借助魔法阵，她也得先去银月湾先画下终点阵法才行。
连频繁使用魔法都会让她的灵魂剧痛到几近休克，何况是这种承载许多生命的魔法呢。
更何况……
柯莱尔的视线望向东方，跨过沼泽、森林、荒原与山丘，东方的尽头是一片浩瀚汪洋。
她烟灰色的眼瞳遮盖在帽檐的阴影里，眉心极为轻微地蹙起：
“你确定，你们一定要回到银月湾吗？”
“……？”
“我从不会对任何种族的选择做出干涉，但是既然同为神话纪元的遗民，我能给你的建议是：或许你们可以暂时留在这片避世的沼泽，至少这里受到法则的保护，对你们而言是安全的……”
“绝无可能。”
女人断然拒绝，又悲怆地摇头：“人鱼是属于海洋的种族。就算是整个族群覆灭，也应当覆灭在银月湾中，而不是这淤湿又肮脏的沼泽——”
“不必激动，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柯莱尔轻轻摆手，换了个相对比较容易接受的话题：
“自从人鱼族迁徙离开银月湾之后，或者说从第八纪元到现在，你们从未回到深海去，也没能得到任何关于银月湾的消息，对吧？”
“……是的。”
女人并不明白柯莱尔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或者说，她已经隐约预感到了，却并不愿意承认那亵渎先祖与神明的猜测。
柯莱尔的视线继续投向东方，她的眼中罕见地浮现了些许困惑：“如今的银月湾，已经未必适合人鱼族居住了。”
“这怎么可能？！”女人喃喃地退后，神情有些颓色：“你也没有去过银月湾吧？你怎么可能知道？其实你只是不想答应我的请求而找的借口，对吗？……”
“……”
怎么可能。
相比于柯莱尔自身的魔法和灵魂问题，银月湾自身的问题才更加严重。
因为就在方才，在柯莱尔习惯性地以灵性预测银月湾的现状时，宁静已久的灵性直觉竟然对她发出了尖锐的预警！
……灵性预警？在银月湾？
须知，上次灵性预警还是在直面最初之神的神性时，那时的柯莱尔随时会被那缕神性夺走灵魂与躯壳，唯有生命悬于一线之时，灵性才会向自己发出预警。
如今在柯莱尔手握三种权柄的情况下，银月湾究竟存在着何等危险的东西，才会让她哪怕只是占卜方位都可能带来危险？
联想到在号哭荒原的遭遇，最初之神的神性能够使用的“幻梦”，那可是原本属于人鱼族半神的权柄。
所以是否可以认为，最初之神与银月湾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关联，祂与人鱼族的半神、甚至是第八纪元那场神战都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联系？
在此之前，柯莱尔对银月湾的想法仅限于人鱼首领的托付。但在这突如其来的灵性预警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要去一趟银月湾了。
至于灵性的预警？
预警是遭遇战时最有效的工具，而不是给自己设置的路障。
无论是为了寻回自己与母亲那段遗失的过往，还是为了精灵女王的嘱托，柯莱尔都必须要去神话纪元的遗迹探寻更多真相。
危险，不正是意味着那里真的有某些值得探索的东西么？
更何况，末日还悬在头顶摇摇欲坠呢。如果见到危险只想着躲避，最终又能躲到哪里去？
但是……
柯莱尔的视线转向窗外，育婴池里的小人鱼发出饥饿的哭号声。
她自己去银月湾当然没问题，她有斯图亚特和随时可以短途移动的魔法，遭遇什么意外都有脱身的办法。但如果带上这些嗷嗷直叫的小人鱼可就不行了，这些脆弱的小东西不堪一击，很容易把整个人鱼族的血脉统统断送在未知的危险里。
“……”
柯莱尔将白珊瑚王冠重新捧起。
在女人重新点亮的希冀与梅里复杂的注视中，柯莱尔将冰冷的王冠捧到面前，烟灰色的眼睛缓缓闭合。
下一瞬，柔和却又磅礴得近乎恐怖的力量一放即收。
无论是梅里还是黑石塔中的其它人鱼，几乎同时感受了到某种来自灵性本源的臣服颤栗，惊惧翻涌而上，仿佛面对着一座高耸直至云端的山崖，就算它并未倾塌压下，足够庞大的威慑力也已经令渺小的过客心生恐惧与敬畏。
哪怕身为人鱼族临时首领的女人都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柯莱尔。
“这位格是……”
女人无知觉地喃喃自语。
绝对错不了，传承的记忆中曾经刻录过这气息，是远超出普通神话生物位格的、权柄的力量——是“预知”。
所以，这年轻女孩其实是……半神吗？
所以，既然有别的半神存在，是否可以说明，在这个神话纪元覆灭的时代，人鱼族还能找回自己的神明……呢？
女人的眼珠干涩，近乎疼痛。
……
在权柄位格的威慑力逐渐消散的时候，柯莱尔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与先前借用仪式的祈求不同，直接动用权柄窥伺宿命果然会带来相当严重的负荷，尤其当她的预测对象是神话纪元的种族……柯莱尔的灵性已经开始感到疲惫，远比打架累得多。
果然还是得尽快找到剩余的灵魂碎片……在那之前还是老老实实使用仪式撬动权柄的力量吧。
面对着女人期盼的目光，柯莱尔轻轻摇了摇头：
“预知中的命运被迷雾笼罩，我看到的命运之路朦胧而无定性，前路或许通向绝境断崖，又或许通往安乐之乡，一切只与你们的选择有关。
“但如果要我给人鱼族的未来指出一线生机的话……
“我的建议是：停止捕食人类。”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瘴雾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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