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瘴雾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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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黑龙存活到了第九纪元……”
女人湛蓝的双眼瞪得极大，几乎要从那眼眶中脱出：“你难道是神纪遗留的后裔？不，这不可能……你是精通幻象魔法的人类，对不对？！”
是需要一点事实佐证才能交流的类型吗？
柯莱尔将右手探出窗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于是，那盘旋在远方森林之上的巨大黑龙鼓动双翼，几乎瞬间就来到了瘴雾沼泽上空，庞大如山峦的阴影将阳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整片沼泽顷刻间被笼罩进黑暗中。
压迫性极强的阵风掠过，将紧贴地面的瘴雾卷起翻腾逃窜的漩涡。
就连育婴池中吵嚷的幼崽都齐刷刷地安静下来。
濒死的恐惧甚至压倒了饥饿，兽性的直觉命令它们钻进淤泥中，只留下空洞的眼睛向外窥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突兀而至的毁灭性力量。
而梅里早已经呆滞得如同一尊人偶。
龙族。
如同飓风与海啸般翻涌的庞大灵性与魔法。
那令他几乎本能想要逃避的恐怖力量。
梅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他错把剧毒的蛇当成无害的鳗鱼引诱进了家中，当毒蛇显露出鲜艳的花纹时，他与他的家人早已无处可逃。
这位柯诺小姐——或者说化名为柯诺小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究竟对他们族群怀着怎样的目的？
“……”
斯图亚特只是听从柯莱尔的召唤，一掠而过。
阴影仅仅短暂地笼罩于瘴雾沼泽之上，阳光又很快被悉数奉还。
然而，惊涛骇浪残留的惊惧绝不会轻易地跟着巨龙远去，育婴池安静得一片死寂，满地瘴雾依旧不安地翻涌挣扎，掀翻了仍处在颤栗中的艳红花朵。
“不，我的孩子——！”
女人忽然拖着沉重的裙摆，笨拙而迟缓地挣扎着，扑向那黑石垒成的简陋窗口。
她甚至短暂忘却了柯莱尔的存在，兀自探头望向高塔下的育婴池，上半身几乎整个伸了出去，硕大的蓝色眼珠急切地滚动着，寻找着那些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的幼崽。
无疑，育婴池中的幼崽们仍然存活得好好的，只是被那恐怖气息震慑得不敢再吵嚷着喊饿。
女人确认了幼崽无恙，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柯莱尔，蓝汪汪的眼中目光诚恳：
“我……我向你道歉，小姐。”
“我接受了。”
柯莱尔没什么负担地点头。
对方并未对柯莱尔造成什么威胁，当然未必是出于敬畏，而是纯粹的力所不及。
如果不是柯莱尔在踏入瘴雾沼泽的时候主动撤去了灵性保护，就凭借他们以声音维系幻象的能力，任由他们唱到发不出声音也无法穿透最外层的灵性。
道歉，是为了这个族群对柯莱尔的失礼与错判。
女人说：“只要你愿意放过我的孩子们，我可以用任何形式向你赔罪。”
毫无疑问，“任何”的意思是，她可以为了这些幼崽而付出所有她能支配的代价，包括她本人的生命。言灵是这样告诉柯莱尔的。
但——很不合常理的反应。
柯莱尔想。
相较于“失去一群亲生孩子”的反应，女人方才的表现，更像是“失去了一箱财宝的守财奴”。
比起痛苦更接近惊慌，比起守护更接近占有。
“虽然它们是你生下的孩子，但你其实并没有多么爱它们，却又愿意为它们而死去……为什么？”柯莱尔逐字逐句地拆解着女人的言灵，最后随意抛出了自己的猜测：“为了你们的‘夙愿’？”
女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是被说中的反应？
被猜中了，但是碍于某些原因不愿意透露真相？
“你们整个族群都透露出某种说不出的诡异，这也是我跟着梅里先生来到这里的原因。”
柯莱尔随意地挥了挥手。
“至于你们族群的小秘密，不必紧张。”因为早就不是秘密了，在女巫的言灵与预知权柄面前，只要会说话的人就几乎没什么秘密可言。
“我只是很好奇，人鱼为什么会来到远离东海的北大陆定居，又为什么——”
她的脑袋向窗外偏了偏，又示意了一下女人周身细密的透明鳞片：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人鱼是很重视外形的种族，历代都以长尾薄鳍为荣，并爱护它们如同生命。
据说当人鱼在阳光下的海水中畅游的时候，它们淡色的长发与折射着彩光的鱼鳍交织飘散，会在恬淡的海水中交相辉映，逸散出某种近似虹光的梦幻色泽。
“……”
种族的秘密被轻易戳破，女人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无法压制的惊疑不定来。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
梅里艰涩地开口。
他的语调既不圆润也不优雅，更接近某种强行挤出喉口的声音。
时至此刻，梅里终于想明白了，他自以为的诱骗与狩猎……其实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从最开始直至最终，他美丽的猎物就在冷眼旁观他的表演，无声地默许他将她带进陷阱。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猎物。
掌控如此强大力量的人，本就不屑理会他的伎俩。
难道他能在那条龙将整个沼泽夷为平地之前伤害到她吗？连古老巨龙都能驯服的人，难道还会在乎他的一丁点威胁吗？他的谎言与幻象，恐怕从始至终就没有起过作用吧？
他的视线僵硬地洄游，挪到那外形与寻常贵族小姐无异的年轻女人身上。
他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梅里问得很含糊，但柯莱尔听懂了。他在问，柯莱尔是从什么时候识破了他的谎言。
“很早。”
“从我提起‘林中湖泊’起？”
“不，还要更早。”柯莱尔略微回忆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从你在森林中向我打招呼……从你对我说第一句话起，我就已经知道你在说谎了。”
那时候，梅里说：真是个不错的晴朗天气。
但言灵告诉柯莱尔，他非常厌恶晴天，厌恶太阳和林中清爽的风。因为那会让人鱼潮湿的皮肤变得干燥紧绷，不得不消耗灵力以维持体表湿润。
见面第一句就是谎言。
而在与梅里剩余的对话中，柯莱尔甚至找不出几句真话来。
不过柯莱尔对此表示接受度良好，毕竟此时身处的末法纪元早已不再属于神话生物，她自己都要依靠伪装的身份在人类世界里旅行，何况是种族特性更加格格不入的人鱼族？
“所以……你故意装作被我狩猎，实际上是为了找到人鱼族，对吗？”
梅里咬着牙，忍着翻涌的恐惧质问她：“然后呢？‘柯诺小姐’，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柯莱尔微微摇了摇头：
“首先纠正一件事，我并没有把你的行为视作‘狩猎’。”
如果想要达到“狩猎”的程度，至少也得是号哭荒原经历的那种规模：血族腐烂的半神、最初之神遗留的神性与藏匿数千年的危险隐秘，才有资格让柯莱尔倾注以“狩猎”程度的重视。
至于梅里？
哪怕单论他精妙的烤肉技巧，都远比这条人鱼的微薄灵性中蕴含的危险更值得关注。
所以，柯莱尔和梅里相处的时候，几乎不会感到自己被作为食物觊觎的冒犯。
大概就像是面对一窝刚出生不久的仓鼠，又或者之类无害的小动物。因为心知肚明对方无法给自己造成任何伤害，就算幼鼠凶狠地对她露出獠牙，柯莱尔也很难生出任何接近恐惧的情绪。
几度没有被梅里当场逗笑，已经是女巫保持淡漠情绪的习惯在发挥作用了。
“至于我的目的……”
柯莱尔将自己的丝绸帽檐向下压了压，视线向窗外铺满阳光的瘴雾望去：
“我正在收集第八纪元遗落的历史，那场让神纪消亡的浩劫与席卷六大神族的战争，关于这一切背后早已失落的真相——我是为了这些而踏上旅途的。”
她来到瘴雾沼泽，纯粹是出于对人鱼族群的好奇。
柯莱尔本以为，在这神话覆灭已久的末法纪元，神话生物必然早已经消失殆尽，却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生命之森中，毫无预兆地见到了一条伪装成人类的人鱼。
人鱼！
活生生的、会呼吸和行走的人鱼！
……虽然人鱼会行走这件事多少也有点奇怪，但是神话纪元都覆灭这么久了，神话种族进化出些适应生存环境的特性……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
自从在城堡废墟的地下室苏醒之后，梅里还是继斯图亚特、德古拉之外，由柯莱尔亲眼见到的第三只仍旧真实存活在世上的神话生物——不是薇纳斯婆婆那种混合人类血脉的混血后代，不是维多利亚陛下那种寄托在幻象里的意念，而是真正的、神话生物！
成功渡过那场灭世浩劫的神话生物本身，必定存在着值得关注的特殊之处。
斯图亚特能渡过浩劫，是因为与她共同被封印覆盖；德古拉则是因为祂自身的特殊性，及那缕寄生于祂体内的、最初之神的神性。
可是，梅里是怎样渡过第八纪元的那场浩劫的？
他的灵性分明薄弱得像是海上的薄雾，好像轻轻一挥就会彻底消散……
柯莱尔在生命之森的帐篷里斟酌了很久，最终决定放弃对此进行占卜，而是亲自到人鱼族生存的聚居地来，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人鱼族生存至今的关窍。
所以，她才会假意顺从梅里的诱惑，一步步走进瘴雾沼泽。
“所以……”
回到最初的话题，柯莱尔的好奇心叫嚣着想要得到答案：“人鱼族那古老的‘夙愿’究竟是什么？”
“——是回家。”
裹在墨绿色长裙中的女人终于沙哑地回答：
“人鱼族只是想要回家而已。我们想要回到海洋，回到祖辈生存了数千年的银月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