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瘴雾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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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森的尽头是什么？
柯莱尔从未在任何典籍中得到过这答案。
沿着相同的方向一直前进，掌控权柄者必将抵达深渊边缘，直面那无边无际的虚无混沌；但若只是普通的神话生物，必将因法则的制约，在某个节点穿过虚无的限制，一无所觉地来到大陆的另一个尽头。
但唯独在极南与极北这两个方位，拥有着独立于大陆其他位置的规则。
相传，大陆的极南位于号哭荒原深处。
那片常年被晦暗灰霾笼罩的荒原存在着某个极点，那里的方向错乱而无序，罗盘的指针会在那一点短暂失灵——那是连规则都无法覆盖的极点，前行到那极南之地者必将迷失方向，陷入迷乱的困境中。
而与极南相对应的，位于大陆另一个方向尽头的极北之地，同样不受规则制约。
在神话纪元还没有走到末路的时候，大陆的极北之地只是一片笼罩着神秘云雾的所在。
规则是极北之地天然的屏障，若非掌控预知权柄的女巫半神赞娅亲自领队，精灵族甚至很难抵达极北之地，更不必提将它从大陆剥离，让整个族群逃到浩劫无法追溯的地方去。
——这也意味着，在极北之地整个从大陆切断之后，生命之森的尽头会出现另一个不受规则制约“极北点”。
当然，以上推测全部出自基于现有理论的衍伸，柯莱尔只是模糊地知晓这些概念。
她的大部分经验来源于法师塔收藏的古老典籍，但神话纪元本就在刻意抹消深渊的存在，存留的探索与记录都相当有限。因此，对于生命之森的更北方究竟存在着什么东西，柯莱尔其实远没有明确的认知。
直到，她真正地穿过整片生命之森，站到了这神秘的大陆北端面前。
柯莱尔在森林的边缘停住脚步。
森林中的风依旧在身后发出扫过枝叶的窸窣响声，然而当即出现在她面前的景象，却很难用“豁然开朗”或是“诡谲逼仄”来准确形容。
她的皮靴边，翻滚着薄薄的瘴雾。
就像是一片紧贴在地面上的偌大乌云。
瘴雾中透露出晦暗而潮湿的颜色，阳光毫无遮拦地倾落到瘴雾的表面，令人很难感到愉快的折射光芒与阴影交错网络，扭曲成看起来十分怪异的斑驳颜色。
然而与普世常见的雾气不同，这片瘴雾仿佛被死死黏连在地面上。
雾气的翻涌似乎是它们试图逃向天空的失败挣扎，它们淹没了柯莱尔的皮靴和裙摆，却无力继续吞吃那灰玫瑰色的长裙，只有丝缕的潮湿与凉意慢慢地渗透进来。
比起海洋，更像是瘴雾淤积而成的泥沼。
然而在这片泥沼中，间或盛放的花朵却比森林中更加艳丽。
那些花朵大多攀援于尚未完全被瘴雾吞没的枯枝上，浓艳欲滴的绯红花瓣点缀在植物腐烂的死亡骨骼里，娇柔地盛放，散发出与此地颇为割裂的香气。
此外，在瘴雾淤积成的海面上，还间或错落地隆起许多黑色的乱石，看起来像是不遵循任何规律般散落在偌大的灰色海洋上的礁石般，将硕大的驱赶小心藏匿于海面之下，只是悄无声息地探出小段看似无害的边角来。
柯莱尔踩过缭绕的灰色瘴雾，于是瘴雾的海洋表面涌起涟漪，翻滚的波纹向四处奔逃。
下一刻，柯莱尔听到了歌声。
从远方飘来的歌声。
没有具象的颂词或诗句，那歌声只是单纯地将声音雕琢成圆润的音调，从喉咙深处推挤出来，就变成了歌曲的本体。
但原本悠扬的曲调被拉长，本该优美隽永的歌喉也无端添上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就像是某位工匠得到了世上最华丽的红宝石，却将它雕刻成了一团透明的腐肉。
柯莱尔闭上眼睛，连同灵性也短暂地收拢。
摒弃了其余的知觉，那歌声变得更加幽怨婉转，仿佛正在她的耳边吟唱。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幽远的海面之上，遥远的风暴已经酝酿成型，却在此时听到不知名海域里传来了美丽的歌声——是诱惑着水手义无反顾扑进死亡迷途的航标。
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一切都变了。
灰色的瘴雾已经变成了绵密如茵的绿色草地，娇艳的罂粟变成了纯白无暇的永生花，就连嶙峋的黑石都变成了柔软的白砂，粉色的蝴蝶在其上翩翩起舞。
草地上贯穿着一条以彩色卵石铺成的小径，圆润的阳光在石块上折射出薄雾般的光彩。
小路的尽头，有一座波光粼粼的湖泊。
假如柯莱尔不动用灵性感知，那么她眼前的一切简直真实到无懈可击。
微风拂过，成片的白色永生花摇曳起伏，歌声悠远地飘扬着，从远方那七彩的湖面上牵扯出华丽的梦幻色彩……
幻象？
不，不完全是。
柯莱尔将帽檐轻轻下压，转头望向身后的青年：“梅里，这就是你说的湖泊吗？”
身后没有传来回答。
“……”
柯莱尔的身后空无一人。
在悠扬得如同漫天丝线的歌声里，梅里早已无声地消失不见。
不止是梅里，柯莱尔来时走过的路、不远处茂密的生命之森、甚至刚刚还在身后的林风，一切能够作为退路的象征，全都消失不见了。
在她身后只有从远方绵延过来的卵石小路。
卵石小路的尽头，是湖泊。
*
“这次狩猎来的猎物也同样出色，我的孩子。”
说话的女人语气优雅得如同唱诵咏叹，她拥有一双与梅里极为相似的湛蓝色眼睛。
黑石搭建成的幽暗高塔中，梅里笑着执起女人的手，在那覆盖着透明鳞片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这是我的责任，母亲，那女孩相当漂亮吧？”
“从内到外的完美女孩。”女人点评完猎物的品级，欣慰地伸手抚摸了一下梅里淡银色的头发：“让她沉浸在幻象里走进‘育婴池’吧，新鲜而生命力充盈的血肉，一定风味绝佳。”
“唔，不过她似乎有从事‘占卜师’之类的职业，”梅里说着便站起身，“母亲，我们是否要去关照‘歌者’们谨慎些？”
“放心吧，被‘蛊惑’裹挟着走进‘育婴池’的占卜师难道还少见吗？”
见梅里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女人又开口询问：“你有些忧虑，我的孩子。为什么？”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梅里迟疑地回答：“母亲，一切仍然在我们的计划中，对吗？”
“当然。”
女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从那黑石搭建成的宽大王座上站起身。
她的身上裹着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裙摆一直拖到身后很远。
很难说那裙子的材质究竟更接近腐烂的皮质还是被泡软的海绵，或者二者兼备却又都不尽相同，那整条裙子的褶皱都在高塔晦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亮光；她裸露于长裙外的每寸皮肤上，都长满了细密透明的鳞片；指间连着透明的蹼，指甲软化成条状，这些特征让她看起来更接近海洋生物，而非行走在干岸上的陆生动物。
女人从黑石阶梯上缓慢走下。
“来，孩子。”
她牵着梅里的手，慢慢走到某扇看起来更接近圆窟窿的窗前。
从那里能看到“育婴池”的全貌。
那是一处由黑石搭建成的泥沼，上百只婴儿大小的生物拥挤在其中，发出阵阵哭号——如果忽略那咧开的口中排列细密的三排尖锐长齿，它们的上半看起来就像是覆盖了墨绿色皮肤的人类孩童；而在它们圆浑的腰部往下，则生长着短胖的鱼尾。
这些显然只是幼崽的小生物们在湿润的沼泽淤泥里钻来钻去。
它们看起来饿极了，有的蜷缩在角落里大口吞吃湿润的淤泥，有的试图啃咬身边的兄弟姊妹，若有哪只能从淤泥中捞出一截臂骨或者半颗颅骨，必定会遭遇一阵无序混乱的哄抢。
梅里摇头叹息：
“弟弟妹妹们都饿坏了。”
“饥饿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孩子。” 女人欣慰地望着育婴池中沉浮的幼崽：“根据我的观察，从上次进食到现在，幼崽们的‘返祖’已经基本停止了。”
“真的？”
梅里那湛蓝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女人微笑着点头：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我的孩子，已经六百多年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奇迹了。只要再继续进食下去，这些幼崽必定可以适应陆地，我们或许真的能完成那古老的夙愿。”
“夙愿？”
清脆悦耳的声音复述着追问。
“！？”
“？”
两双湛蓝色眼睛几乎是同时猛地回转。梅里和女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身侧，看着那道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塔中的灰玫瑰色身影。
“柯诺小姐？你……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面对着前所未有的突发状况，梅里只来得及问出这么一句，就被母亲扯着手腕拖到身后。
女人的神情近乎威严，皱眉诘问柯莱尔：
“你是什么人？”
柯莱尔丝毫不在意两人近似威胁的瞪视，也没打算先行回答他们的提问。
牛皮底的皮靴踩着黑石向前，柯莱尔每向前走一步，女人和梅里就警惕地后撤一步。
一步，又一步。
直到柯莱尔走到窗边。
她从那窟窿里低头观察拥挤吵嚷的“育婴池”，语气平和地跟身边的两人闲聊：
“我倒是不太介意被当成猎物这码事啦，但是我的龙很不高兴，因为这几天有别的生物与我朝夕相处，它现在憋了一肚子愤怒，亟待发泄哦。”
柯莱尔指了指黑塔的另一侧窗外。
在她指尖的尽头，遥远的生命之森上空，隐约可见一道盘旋的巨大身影。
“如果不想此地的瘴雾和沼泽被龙息统统烧成灰烬，最好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的先祖，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夙愿？”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瘴雾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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