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瘴雾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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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夜的帐篷当然是梅里准备的。
这也是与旁人同行的另一重麻烦之处。
如果是柯莱尔独自在生命之森休憩，她只需要寻找一处干燥的树洞过夜，或者干脆找到那种相对比较宽敞安稳的树枝，用魔法稍作处理就能制造出很不错的床铺来。
树枝位置合适的情况下，说不定还能找到可以悬挂小油灯和手提箱的枝丫。
但是既然现在身边多了个梅里，柯莱尔就没办法动用这种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了。
“所以说啊，柯诺小姐究竟是怎么在森林里生存的？”
傍晚时分，梅里拒绝了柯莱尔自己整理帐篷的要求，他一边娴熟地帮柯莱尔搭好帐篷，一边含笑调侃：
“既没有准备帐篷，也没有携带睡袋或者睡垫……虽说北方森林的盛夏的确用不上御寒的寝具，但最起码的庇护所还是要准备的吧？”
柯莱尔觉得梅里简直是在污蔑，谁说她没有搭建庇护所的材料的？
她的皮箱里可收着一块尺寸不小的占卜桌布呢。
找两根树枝杵在地上，中间用麻绳连接起来，再把桌布搭到绳子上，四角扯开，就足够充当庇护所啦。
——看起来像是帐篷，功能又和帐篷完全一致，桌布怎么不能算是个简单的帐篷呢？
“当然不算。”
梅里有些好笑地说：“别说森林里偶尔出现的怪风，就算半夜路过的猴子都能把你的桌布偷走，万一到时候在睡梦中碰到了魔物，柯诺小姐该怎么办啊？”
魔物当然只会绕着女巫小姐走，它们对于强大力量的直觉可比人类敏锐多了。
梅里将帐篷的褡帘卷起——自然是梅里自己带来的备用帆布帐篷，带着防止蚊虫侵扰的卷帘和一只可以掀起的小窗。
帐篷的内容空间当然称不上宽敞，但对于柯莱尔这样纤细的体型而言，已经算是绰绰有余。
柯莱尔没能获准上手搭建帐篷，只好将下颌抵在膝盖上看着梅里独自辛勤工作。
看着看着，她忽然冷不防地开口询问：
“比起这个，为什么你会随身携带备用帐篷啊？”
“为了随时与美丽的年轻女性相遇。”
梅里流畅地回答，甚至毫无羞耻意味地对柯莱尔眨眨眼。
那双清澈的湛蓝色眼瞳里泛着无辜的水光，神态调皮而轻松闲适。如此自然的神情加上优越的外貌，让他说出口的话都显得没那么轻佻，反而带上几分浪漫的意味。
“……”
柯莱尔沉默地挪开视线。
谁能想到呢，这句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的话，竟然纯粹地出自梅里的真心，是不掺半点谎言的实话——
随身携带备用帐篷的理由，竟然真的是为了邂逅美丽的年轻女孩……
态度自然地发表完无比接近糜烂浪荡公子哥的发言后，梅里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仍在认真地确认帐篷是否存在问题，最后满意地拍掉手上的尘土，站起身：
“今晚柯诺小姐在这里休息就好了，我去另外搭建一顶帐篷。对了，顺带一提——如果小姐需要帮助，任何时候都可以呼唤我帮忙哦，我对睡眠并不是那么看重，不必担心会吵到我。”
“……”对于梅里不动声色模糊边界感的行为，柯莱尔毫无本应出现的波澜，反而还要犹豫着斟酌自己的反应：“谢谢？”
“不必客气。”
梅里似乎对柯莱尔的冷淡一无所觉，笑容依旧爽朗和煦，只是说完就朝柯莱尔摆了摆手，转身去整理他今晚需要用的帐篷。
在梅里身后，柯莱尔将油灯点亮，放到帐篷里。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只能循规蹈矩地添加灯油、擦亮火柴、点燃灯芯，然后把玻璃罩重新盖回去。
使用火柴点燃的火焰比魔法带来的效果黯淡得多，但如果只是赖以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柯莱尔又把手提箱重新合拢扣好，正待她打算钻进帐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梅里含笑的声音，状似闲聊般对她说：
“说起来，真是让人好奇啊，柯诺小姐的身份。”
“唔？”
“服装风格分明精致又考究，但却没有与任何近身侍卫的仆从一同旅行；说是旅行家呢，却既不懂得烹制食物，又没有准备丛林必备的黄铜短匕，甚至连最简单的帐篷都没有携带。”
梅里将一根帐篷钉用力砸进泥土，语调仿佛只是闲聊：
“所以说啊，柯诺小姐的确是某个势力大到了不得的、或许是贵族家庭精心养护长大的小姐吧？寻求梦想的大小姐远离家族，与旺盛的独立意识一同踏上追寻远方的旅途？”
他完全没预料到，自己随口的问题能得到柯莱尔的回答。
相比于先前的态度，柯莱尔的回答甚至算得上认真：“并不是势力庞大的家族，但的确已经离我很远了。”
梅里饶有兴致地追问：“唔？柯诺小姐来自南边吗？”
这是穆诺瓦城常用的形容方法，“南边”或者“南方那个城市”，多半出自穆诺瓦学院那些很容易被判渎神罪名的过激研究者口中，用以代指十分不受自然哲学界待见的圣城。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说法远不止这一种释义。
于是柯莱尔也没有否认：“嗯，我曾经的住所位于帝国西南端。”
“据说是相当了不得的繁华地方呢，据说全帝国到处都有蒸汽火车通往那座城市，连穆诺瓦都建设了蒸汽火车的站点，估计很快就能正式运转起来啦……”
梅里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两句。
在他经由过往总结而出的独特经验中，此刻的柯莱尔应当对自己执意离开的家族涌现出追悔或是愤恨之类的情绪，而这些情绪就是绝佳的心房缺口，会暴露出这类女孩最致命的弱点……
可是，当梅里用余光瞟向篝火堆对侧方向时，却发觉自己似乎失算了。
柯诺小姐的脸上依旧被平淡覆盖，甚至没有浮现出任何称得上“情绪”的波动。
在被火焰炙烤得灼热扭曲的光影里，她只是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帐篷边，视线向上扬起，如果不是在观测黑黢黢的枝叶，就只能是透过狭小的缝隙眺望星空。
她并不悲伤，最多只是有一点怀念。
看起来，和家族的关系划分得很清晰嘛……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无法再次回归家族，自然不会产生对家族的怨怼……或许她早已彻底脱离家族？若是当真如此的话还真是帮大忙了……
……会带来麻烦吗？应当不会，难道人类还敢真的找进生命之森吗？算了吧，如果有那份能力的话，他们早就该来了。
……何况人类又能带来什么麻烦呢？别开这种玩笑了，单凭这种脆弱得几乎一碰就会碎掉的物种？
真是完美送上门的猎物。
可是，心头隐约拂动的、总也无法平息的忐忑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了吗？
“……”
梅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对着面前仍支棱出地面半截的帐篷钉怔然片刻，忽然猛地高高举起手中的石块，攥着石头的骨节都从薄薄的皮肤中凸起，在金属清脆悠远的碰撞声中，将钉子重重砸进泥土。
——饥饿已经等不及了。
——无论如何，在没有足够时间寻找到更合适人选的情况下，只能是她。
大地被刺伤，潮湿的土腥气逸散进晚夏的夜里。
隔着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柯莱尔那双藏在丝绸阔檐帽下的眼瞳轻转，烟灰色的视线毫无重量地掠过梅里的背影，又在扭曲的光影里缓缓移开。
*
“我是谁？姑娘，这真是个让我困扰的问题。”
“如同你是个执意追寻遥远浪漫的诗人，我是个被世界遗弃的歌者。我正在寻找愿意倾听我吟诵咏叹调的灵魂，当然，在踏出旅程的第一步之前，我早已做好了至死无法寻找到那美丽灵魂的准备。”
“是的，可是我遇到了你，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姑娘！”
“不，应该说，是你在我徒劳而苍白地奔赴死亡前找到了我，从此我的咏叹调将只为你而唱诵，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藏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姑娘，我想唯有你值得聆听这秘密。”
“——我知道一片‘林中湖泊’。”
“……”
“我怎么会骗你呢，姑娘？你是如此美丽而鲜活，如此善良而可爱，如此聪颖而美味……我何等热烈地深爱着如此美好的你啊！”
“别怕，你爱我的，不是吗？”
“我将永远记得你美丽的眼睛与柔软的灵魂，你永不会离开，你将永远同在。让我来为你唱咏叹调吧，姑娘啊，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
然后，虚幻梦境被温暖的血红色填满，甜腻的腥气填充进晦暗无际的构想。
年轻的人类女孩儿就是这样美好的生物啊。
从肉.体，到灵魂，她们仿佛以最昂贵的蜜糖与香料构成，就连跌落的姿态与惊恐的泪水都如此诱人，迸裂飞溅的每寸血肉都如此甜美，如此妙不可言，如此摄人心魄。
如此……
“！”
深夜越发浓稠的黑暗中，湛蓝如汪洋的眼睛簌然睁开。
梅里缓缓坐起身。
梦境中萦绕的血腥气从眼前抽离，他侧身凑近帐篷的卷帘，以指尖将帐篷挑开一道细微缝隙。
隔着生命之森中弥漫的夜色，越过燃烧得已经不再旺盛的篝火，梅里的双眼中透出近似狩猎的神色，遥遥地望向这临时营地的另一端，望向那顶安静沉眠的小小帐篷。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瘴雾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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