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瘴雾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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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莱尔极少与旁人同行。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她极少与外人像此刻般，并肩随行在前往未知的旅途上。
她提着皮箱，梅里背着行囊，两双鞋子先后踩过生命之森中铺陈满地的腐叶，还有从叶片枯朽的缝隙中艰难探出头的荒草。干枯的树叶覆盖着潮湿泥土，在鞋跟下交错着迸发出混杂了酥脆与黏腻的声响。
其实柯莱尔并不太习惯自己身边出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自从她从城堡地下苏醒以来，就在这已经变得陌生的世界长期独行，就算偶尔有相伴而行的人类同行者，也大多在短暂的相处后分道扬镳，短则擦肩而过，最长的也不过几天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每个人都要走上命定的道路。
况且，柯莱尔也并不喜欢与人同行。
这个理由就简单多了——如果和人类一起前行，柯莱尔既不能用魔法控制着小油灯跟着她飘，又不可以随时随地动用湮灭权柄和简单的瞬发小魔法，很不方便。
所以在绝大多数的旅途中，能时刻陪伴在柯莱尔身边的，除了斯图亚特外，就只有装在皮箱里的喀蒂亚与灾厄之书。
比起聒噪，柯莱尔更习惯安静的环境。
但偏偏，此刻在她身边的同行者是个热衷于分享感受的话痨。
梅里双手向后交叠着揽住后脑：
“说起来，很少有人会独自来到这片森林的深处呢。”
他银色的发丝在夕阳下透露出接近半透明的质感，整个人的姿态慵懒而松弛，像是只悬浮在水中的海马似的向后倾斜着。
柯莱尔没有看他，梅里仿佛孔雀开屏似的刻意姿态没能得到唯一观众的青睐。
不过，梅里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别说人类，就连神话纪元群居于生命之森中的精灵，估计也不见得会走遍整片生命之森，就算是狩猎与采集浆果，都不必来到这样偏僻的方位。
没能得到柯莱尔的回应，梅里却并不显得气馁沮丧，而是笑容和煦地寻找着可能会让柯莱尔感兴趣的话题：
“柯诺小姐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片森林的？”
“是旅行计划的目的之一。”柯莱尔回答：“这片大陆上残存着很多古老的隐秘，我想要找到它们存在过的痕迹，找到它们被尘封进历史的原因。”
以及收回同样残留在遗迹中的权柄与灵魂碎片……
不过，后面这半句就不必说给梅里听了。
“听起来文艺又浪漫呢。”梅里饶有兴趣地问：“柯诺小姐的本职工作难道是小说家？或者，穆诺瓦学院的历史研究学者？”
“都不是，我对文字工作的兴趣不算浓厚。”
“所以，竟然是纯粹出于个人喜好的旅行吗？”
梅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双蓝汪汪的眼瞳像是两片小小的海洋：“我原本以为，旅行者们都会有一份可以与旅程并肩前行的工作，支撑旅行可需要数目斐然的金币啊！”
“如果指的是旅行资金来源……”柯莱尔回忆了一下自己赚钱的途径：“占卜吧，不过那很难称得上是我的职业，而且，我的旅行开销也不算夸张。”
充其量，占卜师只是个方便伪装的身份，占卜也只是偶尔用来换取食物的手段。
——而这两者都不是必需品。
在旅行的时候，柯莱尔完全可以绕过人类的聚居地，游荡在郊外的魔物与野兽根本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同理，她也并非一定依赖于人类制作的食物，在神话纪元的时候，女巫早已习惯用浆果和块根类植物炖煮汤粥……当然味道究竟如何就要另说了……
柯莱尔也没有什么烧钱如流水的物欲。
她不需要购置宅院，不需要奢华的首饰珠宝，不需要雇佣仆从和豪华的车马。就连柯莱尔身上的灰玫瑰色丝绸裙装，都由她那件黑色占星斗篷变化而来，只要一点魔力就足够维持相当久的伪装。
她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就是装着喀蒂亚的水晶球音乐盒。
对于占卜师这个身份，柯莱尔其实使用得非常克制。
为了避免陷入以“命运”为名的隐秘陷阱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她干涉了旁人的命运，就会不由自主地影响到那命运原本的流向，偏离到无法预测的支流中去。
除了那些她认为必须需要进行占卜的人之外，柯莱尔尽量避免滥用窥伺命运的能力。
不过在与精灵女王夜谈之后，柯莱尔对于“自己究竟是否真的能干涉或避免命运”这个问题产生了不可遏止的迷茫与怀疑。
那些被自己干扰的命运本身，会不会也是早有预谋的安排？
连妈妈都没能破解的命运……
“……柯诺小姐，柯诺小姐？”
柯莱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地将对话者冷落在一边，自顾自地开始追着发散的思维神游。
这其实是她在旅程中养成的习惯，反正斯图亚特几乎不会打扰她神游，皮箱里的那两位就更不会了，总归周遭的安全还有灵性预警帮忙盯着，随时随地思考已经成为了惯性。
但当身边还有旅伴时，这个习惯就会显得有些突兀了。
她的面前横亘着足有半人高的巨大树干，显然是因为某些突兀发生的意外，让这株年事已高的树木倾倒下来，刚好挡住了柯莱尔与梅里的前路。
梅里戴着半指手套在树干上一撑，整个人轻盈地翻上了树干，转而对柯莱尔伸出手：
“来。”
掌心翻转，常用于抓握的手套带着陈旧的使用痕迹。
至少这只手套看起来的确属于一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
但是，梅里从手套里探出的五指却纤长而白皙，既没有被武器磨出的茧壳，也没有任何细微的伤疤。那皮肤柔嫩饱满，肤色透明得甚至能看清蓝色的血管，与磨损得泛白的皮手套形成了近乎违和的对比。
柯莱尔盯着这只伸到面前的手看了片刻。
然后她摇摇头，用一根手指将梅里的手推了回去。
“咦，不需要吗？”
“不需要。”她回答。
梅里的皮肤泛凉，带着说不出的潮湿触感。
但那只手分明又是干燥的，看起来干净得像是被仔细清洗过一样……
柯莱尔单手拢起丝绸长裙的裙摆，灰玫瑰色的褶皱被她抱在怀里，轻松地翻过了几乎超过她腰间的树干，拍拍长裙继续向前走去。
在柯莱尔身后，梅里并未急着从那树干上跳下。
逐渐变暗的光线里，他的视线紧紧地追着柯莱尔灰玫瑰色的背影，湛蓝得如同海洋的眼瞳中心，深邃如同海底深渊的暗色瞳孔中透露出些许审视——那神态里蕴含的情绪近似犹豫，又有些警惕。
柯莱尔走出几步便停住了。
她侧过头，望向仍然站立在原地的梅里：“不走吗？”
“——马上就来！”
那些藏在神态角落里的审慎即刻一扫而空，明朗和煦得如同阳光般的笑容瞬间满盈。梅里兴冲冲地追上来，语调轻快而活泼：“眼见天就要黑了，我们也该做些准备啦！比如——”
柯莱尔抢答：“比如晚餐的食材和篝火？”
梅里失笑：“是过夜的营地和帐篷啊！”
*
今日的晚餐是炭烤香菇。
香菇是从那棵横亘在路上的巨大树干边找到的。
那树干显然已经在森林中躺了很久，百年乃至千年累积起的阳光与雨露变成了新生命的养料，圆滚滚的棕褐色香菇就生长在朽木之上，被柯莱尔毫不客气地悉数摘走。
当然，柯莱尔找到的蘑菇远不止这些香菇，她还在朽木另一边找到了某种红色伞盖的蘑菇，若不是梅里及时赶到叫停，她会把这些红盖蘑菇一起摘回去。
“真的很难想象，像柯诺小姐这样的旅行者……究竟是如何在野外生存到现在的。”
梅里一边将串在细木枝上的香菇凑近篝火，一边絮絮地对柯莱尔念叨：“幸好今天有我及时出面阻止，否则，柯诺小姐岂不是就要把毒蘑菇一锅炖了吃掉？”
柯莱尔略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乱吃陌生蘑菇这件事……让她回忆起了某些不太光彩的过往。
当然，吃蘑菇毒死自己这种意外倒是不会发生在柯莱尔身上，女巫的直觉预警可不是装饰品，在足以致命的食物入口前，她必然会预感到危险。
“对哦，差点忘了，柯诺小姐是习惯带着干制食物旅行的类型呢。”
梅里笑着说完，将手中的熟香菇递给柯莱尔：“尝尝看，我烤制蘑菇的手艺曾经受到过一致好评的哦。”
蘑菇经过炙烤后，会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仿佛是过往养成的习惯，梅里并不喜欢使用复杂的香辛料来调味，他随身携带的调味品只有一小罐白色的食盐。
所幸食材本身的味道足够，已经无需过多烹调。
饱满的汁水与烤焦的外皮糅合在一起，吃起来像是属于森林的味道。
柯莱尔嚼着香菇，鼓着脸颊问梅里：
“距离那片‘湖泊’还有多远？”
根据柯莱尔的计算，从她在生命之森腹地遇到梅里起至今，少说也已经走出小半个生命之森的距离。但密林之外依然是密林，周遭景致一成不变，没有丝毫预示着“湖泊”即将出现的痕迹。
火光影绰。
梅里湛蓝的眼瞳被跳动无休的光影照耀着，显得有些斑驳不定。
他将手中的细树枝缓缓转了一圈，看着原本饱满圆润的香菇在篝火扭曲的温度中变得卷曲皱褶，声音依旧轻柔地回答：
“别急，就快啦。”
“滋啦”一声。
从香菇伞盖中溢出的汁水滴落进篝火里，梅里笑意温柔，眼中的火焰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瘴雾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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