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生命之森 ...
-
从走入生命之森腹地起，脚下稀疏的青草就已经变成了交错攀爬的藤蔓。
这些藤蔓本该沿着墙壁或树木攀爬到更高的地方去，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混乱地相互攀挤成毫无章法的一团，连叶片都被挤压成近乎畸形的形状。
柯莱尔停住脚步。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矗立着一堵由藤蔓与叶片绞缠错落搭建而成的巨大高墙。
“这里就是……”
藤蔓王宫？
无人照料的藤蔓肆意生长蔓延，弯曲的新须探进深邃的夜空里。
不像被封印保护得与世隔绝的法师塔，精灵族的藤蔓王宫本身，就是由生机盎然的藤蔓植物构建而成。
只不过，在精灵们仍统治着生命之森的神话纪元，这些藤蔓会被定时修剪整理。
裁掉枯死多余的枝叶，修整旁逸斜出的侧芽，不需要控制得多么整齐规律，只需要将藤蔓的数量控制在恰如其分的程度，就能让整个藤蔓王宫也随之显得焕发蓬勃。
但现在……
维多利亚悄无声息地飘到柯莱尔身边，幽幽叹息：“唔，看起来至少有一个纪元的时间没有被打理过了啊，藤蔓王宫。”
柯莱尔垂下眼睛。
她踮脚绕过四散逃离根系的藤蔓，向日久无人涉足的王宫内走去。
陈旧枯叶在藤蔓攀爬形成的围墙中堆积得厚重，像是铺了一层不够精致的松软毯子，踩上去的时候仿佛要牵着整个人陷落。那当然只是错觉。
但藤蔓王宫中央，那个看起来像是一座洼井般的深坑，就不属于错觉的范畴了。
按照维多利亚的说法，那深坑所在之处，本应生长着一株繁茂而茁壮的生命之树。它是精灵族赖以世代繁衍的母树，是自创世起就已经在生命之森中矗立的古老树木。
然而，生命之树——消失了。
甚至不是死亡与腐朽，而是凭空从生命之森腹地的地面上，完全失踪了。
那偌大的树木若是真的死亡，必定会在藤蔓王宫中留下相当惊人的腐木，短短一个纪元的时间而已，尚且不足以让生命之树彻底重归深林。
然而本该生长着古老树木的地方，却只有一个规模颇为惊人的不规则深坑。
要将生命之树蔓延数千年的根系从泥土中抽离出来，然后将整棵树木彻底搬离此地。于是深坑就被遗留在了生命之森中，倔强地证实那古树曾经的存在，以至五百年都没能磨灭它的痕迹。
柯莱尔想象着生命之树曾经矗立于此地的模样。
作为一缕幻象的维多利亚轻轻飘落到柯莱尔身边，和她并肩注视着面前的坑洞，饶有兴趣地转向柯莱尔：“你似乎并不惊讶？”
“唔？”
“对于生命之树已经不在藤蔓王宫这件事。”
“这不是什么难以辨认的秘密，只需要稍微感知就能明白——假如生命之树仍然在这里，那么，它的灵性将会像今晚的月亮一样明显。”
“哇呜，所以说啊，女巫能看到灵性真是犯规的能力哦。”
“不，如果单论这个猜测的话，其实还要更早。”
柯莱尔回忆起她曾在巨人王庭地下见过的壁画。
巨人们并没有确认精灵族的消亡，甚至认为，精灵族是唯一能够从神纪覆灭的浩劫中幸存的种族。
当时的柯莱尔就已经在猜测，是精灵们集体躲避去了浩劫无法触及的隐秘之地。
既然精灵们已经撤离生命之森，那么作为精灵母株的生命之树自然也会跟着一起远离。否则，虽避开浩劫却失去繁衍能力的精灵们，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终结么？
所以，生命之树必然不会被孤零零地遗留在此地。
自然也不会是柯莱尔来到生命之森的目的。
“我记得……”柯莱尔的视线望向被薄薄月光笼罩的藤蔓王宫：“藤蔓王宫的某处，封印着精灵族的族群历史。”
“哎呀呀。”维多利亚的笑声清脆如同银铃：“赞娅可真是，干嘛什么事情都往典籍上写，这可是我们精灵族内部的秘密哦。”
柯莱尔转头望向维多利亚。
她当然知道女巫族群素来和精灵族交情不错。但是在维多利亚将过往坦白之前，柯莱尔完全不清楚，妈妈和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女王陛下竟然亲密至此。
分明是背道而驰的性格啊。
不过，既然关系很亲密的话……
柯莱尔将丝绸帽檐向脑后推去，露出她那双烟灰色的透彻眼睛，唇心微微抿起，显露出一副期盼又乖巧的神情，很认真地盯向维多利亚。
分明只是没有实体的幻象，维多利亚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佯作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咦，我认得这个表情哦！小女巫是不是要向我提无礼的要求了？”
柯莱尔缓慢眨眼：“可是，精灵们藏起来的东西，是很难找到的。”
精灵族的封印本就很难被外人破解，哪怕禁笼那种仅仅用于狩猎的陷阱，就已经能让半神层次的德古拉都无法提前辨认。
更不必提……那些本就是用来存放重要历史的封印了。
除非精灵女王陛下亲自指出来所在方位，单靠柯莱尔的占卜来搜寻，可能至少要找到天亮……
虽然柯莱尔也并不是没有时间搜寻，但眼前显然有一个更便捷的途径啊！
“嗯哼？”
维多利亚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柯莱尔的神情：“所以呢，小女巫想要我直接给你指路吗？”
“如果可以的话，陛下。”
柯莱尔停顿片刻，非常懂事地给自己加码：“维多利亚女王陛下？”
似乎没有料到柯莱尔会如此熟练地使用犯规技巧，维多利亚的神情显而易见地一怔，继而按着嘴唇轻笑出声：
“什么嘛……这不是很熟练地学会利用自身优势了吗？我就说，赞娅一定是多虑啦。”
看着小女巫一脸近似有恃无恐的无辜神情，维多利亚轻轻耸动肩膀，眼中的笑容逐渐蓄满，然后溢出来，流淌得满脸都是开怀而阳光的笑意，最后笑得按住不存实体的胸口，几乎直不起腰来。
柯莱尔完全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才逗得维多利亚如此开怀。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精灵女王陛下的幻象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
“好吧……我想，我确实不该过分逗弄小孩子。”
等到维多利亚笑够了，她终于重新直起身，用指尖轻蹭碧绿眼瞳边不存在的泪滴，慢慢走到柯莱尔面前，将脸颊凑得近了些：“那么，我来告诉可爱的小女巫，那个精灵族的历史封印——”
柯莱尔认真地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个历史封印当然是——从未存在过！”
“？”
“没错哦，精灵族从来都不是喜欢记录历史的族群，我们生来就是森林和光明的孩子，一切源于自然的力量都要归于自然，这之中经历的一切也都归于自然所有。”
维多利亚微笑着展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虚无而宏大之物：
“这就是精灵族啦。”
“可是，法师塔的典籍记载……”柯莱尔微微皱眉。
女巫能分辨文字的言灵，如果写下的是虚假的消息，记录者必定会在言灵里留下痕迹。
“唔，如果你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知道，那段典籍出自赞娅之手。而赞娅的消息来源……”维多利亚俏皮地眨了眨眼：“是伟大的维多利亚陛下哦。”
“你骗过了妈妈。”
柯莱尔肯定地判断，却又很快微微皱眉：
“可是妈妈同样能解读话语中的言灵……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解读言灵的能力说来的确隐秘啦，但是对于完全知晓本质的知情者而言，并不是绝对无法规避的哦。”
“……？”
“精灵的历史的确封存在藤蔓王宫中，但是啊，更准确也更符合真相的说法是——精灵的历史封存在生命之树的年轮里。
“你看，一点诱导，和部分被隐瞒的真相，还有错误的解读方法……”
维多利亚伸出两根手指，在柯莱尔面前轻轻对撞指尖：
“砰！一个被误解的事实就这样产生啦！”
“……”
“呜哇不妙！变得警惕起来了哦，小女巫。”
柯莱尔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探究的眼神。
虽然面前的精灵女王只是一缕无害的幻象，但依旧具备着能欺瞒过两个顶级女巫的本质，这让柯莱尔不得不警惕：“所以，这个‘伪造事实’存在的意义是？”
“又开始啦，女巫的探寻意义传统……不过这次，问得好。”
维多利亚在生命之树遗留的坑洞边坐下来，对着坑洞轻轻晃动双腿。
她又挥手，招呼柯莱尔一起席地坐下，并摆出“不坐过来一起聊天就不想说实话哦”的任性态度。
直到柯莱尔将手提箱放在身侧，认命地和女王陛下并肩坐在坑洞边，维多利亚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神情转为沉凝，似乎在思考这件事应当如何诉诸于口。
坐在地上，柯莱尔也晃了晃小腿。
当然并非出于什么悠闲的享受，而是，这坑洞蓄积了太久的潮湿气息，就算柯莱尔的双腿被包裹在长裙不算单薄的裙摆之下，依然隐约感到一阵寒凉的气息从树坑中传来。
这点寒意不足以带来伤害。但却似乎向柯莱尔暗示着，与这坑洞相关的命运已经不再和煦。
不多时，维多利亚女王再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却不再像新生的小动物般活泼。
“这个虚构事实所存在的意义——
“是为了把你引到生命之森来，诗篇。”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生命之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