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半生》余桦

4、深渊

　　妈妈，别走，别丢下我，妈妈，妈妈……（妈妈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拼命的追赶，拼命的想要抓住妈妈的手，而妈妈却消失在了光里）
　　“妈妈！”我从梦中惊醒，作业本被泪水打湿，只是做梦了啊。
　　“啊…好疼…”坐在我身侧的父亲，随手拿起桌上硕厚的汉语词典向我的脸拍来，“清醒了吗？作业都没做完，好意思睡吗？”父亲怒斥道
　　只觉鼻腔里有一股暖流涌出，鲜血夹杂着泪水染红了笔下的作业本
　　“把你那血处理干净了再来”父亲一脸嫌弃，将我推攘到了卫生间。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奶奶闻声起夜，见状将我揽在怀里，怨声道：“这都几点了，孩子明天还要上课，你这是不打算让孩子睡了吗？”
　　父亲听罢更加气愤，怒道：“我在教育我的女儿，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说罢便将我拽回了书桌前，“不写完，今晚别想睡”
　　奶奶也是无奈，父亲的性情大变，让奶奶和姑姑们都觉得束手无策，只能纵容父亲的无理。
　　“二月，快做吧，做完就可以休息了。”奶奶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便回房去了。我望着父亲，渴望从父亲眼中捕捉到一丝的温柔，可失望总是来的这么快，我不禁回想起那张照片，父亲抱着熟睡的我，眼里满是温柔……

　　父亲真的变了，从前只觉得父亲不过是比以前更严厉了些，可如今的父亲，他真的好陌生……

　　周围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停的拍打着面前的小木门，无助和恐惧充斥着整个小木屋，这是奶奶放置杂物的地方，一阵阵霉味，只让人觉着恶心，我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父亲关起来了。只因我的考试成绩没有达到父亲心中理想的成绩。
　　委屈、害怕早已让我泣不成声，我依旧不停的拍打着小木门，恳求父亲能够将我放出去，缺氧和恶心让我感到绝望……我已经很累了，拍打木门的声音越来越弱，随后只听见父亲开锁的声音，门开了，父亲将我拽了出来，手里拿着皮质腰带，他似乎并没有看见我那苍白的脸，我不敢看他，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蜷缩在角落里，我的害怕没有让父亲停下，他手中的腰带一下接一下的鞭策在我的身上……我恳求着父亲，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原谅，许是听见了我的道歉，父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命令着我去完成今日的作业。
　　奶奶心疼我，见父亲这模样，也不敢多说话。而我只能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遵照着父亲的旨意去做，无助和害怕让我不敢反抗……

　　父亲似乎将折磨我变成了一项趣事。奶奶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难道父亲是把我当作母亲了吗？
　　父亲又带回了一根木棍，这是新的折磨工具吗？父亲拿着木棍呵斥我去到他的身边，我犹豫的向前迈了几步，依旧留出安全距离，这是我能带给自己最大的保护了。我不敢抬头看他，能想象父亲现在的眼神里满是厌恶。我心里清楚，今天必定是少不了被打了。
　　我不过是放学时和同学多说了几句话，耽误了到家的时间，父亲便要责罚我吗？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父亲似乎不满意这段安全距离，随之便将手中的木棍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疼的跪坐在地上，不敢出声，眼泪却不自觉的涌出，我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用尽全力抱住自己，似乎这样，我就能拥有一层坚硬的外壳……父亲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的落在我的背上，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奶奶着急了，不顾父亲手中的木棍，挡在我的身前，终于父亲停止了动作，嘴上抱怨着奶奶不该管闲事。我依旧没有说一句话，父亲似是看出了我的硬气，便也不愿再搭理我。
　　满身的伤痕使我不得不在炎炎夏日也穿着长袖来遮挡。
　　我变得不再听话，似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想要和父亲对抗，我开始每天晚回家，上课不爱听讲，我开始成为老师眼中不听话的学生，学习成绩也大不如以前。父亲依旧每天变着法子责罚我，我的身上总是新伤旧伤交错着，我的脸被父亲用针扎的满是血眼，可不管父亲怎么打我，我都不愿吭声。奶奶总是束手无策，躲在房间里面哭泣。我心里似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妥协。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将父亲叫去了学校，想了解一下我最近的状况，父亲似是丢了脸面，没等到老师说话，便一脚将我踢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老师似是被父亲的举动吓到了，连忙安慰着父亲，“快跑！”我心里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似乎更加真切了，我站起身，跑到了学校的卫生间躲了起来，卫生间里安静的出奇，我蹲在角落，眼泪不停的向外流着，心里的防线像是被这安静的环境击碎了一样，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硕大的卫生间像是给足了我安全感。妈妈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了脑海里，“如果妈妈在身边，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打我了……”我的眼眶被泪水湿的模糊了起来，妈妈的脸似乎越来越清晰，是幻觉吗？我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母亲……
　　“二月”
　　我的手被握住了，是妈妈吗？好温暖！！！
　　“二月，二月”
　　妈妈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老师的声音环绕在我的耳边，老师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替我擦拭着眼泪。
　　真可笑，我竟把老师错看成了母亲，母亲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二月，别哭了，跟老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师的眼里满是温柔，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了。
　　“老师，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我多想母亲可以将我接走，我多想逃离这个家啊！
　　老师帮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熟悉的铃声传入了耳朵。
　　“你好！哪位？”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熟悉又陌生。
　　“是我，妈妈，是我二月啊。”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心头，我的声音哽咽着，急促、迫切。
　　“妈妈，爸爸打我，爸爸好可怕，我全身都是伤，妈妈，你来接我走好不好，求你了，接我走吧！”我迫切的恳求着母亲，像是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妈妈似乎听出了我的急迫，不停的安慰着。
　　“二月别哭，妈妈明天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别哭了，你爸真不是东西，怎么能打你呢！妈妈这就把你接走，以后就跟着妈妈生活，乖二月，别哭了！”妈妈的话像是一束束的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像是即将摆脱噩梦的囚笼。我激动的抱着身旁的老师，难以抑制的开心。
　　老师将我带了出去，父亲正等在门外，父亲的脸上平和了许多，或是老师同他说了什么。回家后父亲也没再打我。
　　那一晚，我失眠了，内心的期待让我不敢入眠，生怕睡着就会错过母亲回来接我走的时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我没有等来母亲，她又一次失约了。我天真的以为母亲的话是将我救出囚笼的钥匙，可现实总是不幸的，母亲的话只是为了将我推入那无尽的深渊。
　　心里的声音不停的敲打着我，告诉我不该向母亲伸出需要救赎的双手。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焦虑纠结的内心，将我困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唯有内心的声音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