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半生》余桦

3、我的光消失了

　　回到L城后我便跟着父亲和奶奶一起生活，父亲没有自己的房子，和奶奶一起住在老式居民楼里，爷爷走的早，奶奶说，爷爷是去边关打仗才落下了一身病，最后也没能活过50岁。爷爷走后，奶奶就一个人照顾着三个孩子，父亲和姑姑们都劝她再嫁，奶奶不肯，嘴里说着，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啊。只有我知道，奶奶是舍不得爷爷，或是年纪真的大了，奶奶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拿出爷爷唯一的照片，与我讲诉着爷爷生前的故事。
　　这个老式居民楼是爷爷留给奶奶的，奶奶舍不得走，或许是因为家里有爷爷生活的痕迹吧。奶奶不愿意离开，父亲和姑姑们便没有再劝。
　　父亲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外人都说父亲是个大孝子，奶奶的两个女儿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唯有父亲一直陪在奶奶身边，当然，这只是父亲对外人的一致说辞。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外人问起奶奶，自然也是附和着，可是只有自家人清楚，父亲不过是亲戚口中的啃老族。
　　父亲似乎很在意外人的眼光，所以也不愿过多与他们交流。奶奶跟我说，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离开，父亲才变得偏执，家里人也很包容他的脾气。可在我心里，父亲一直是那个笑着抱着我拍照的模样。
　　回到L城后不久，我便开学了，父亲似乎变得严厉了起来，奶奶说这样是为了督促我更好的学习，我当真了，于是我总是很听父亲的话。那时候，父亲总是在家，每天放学，父亲都会做好饭，等着我。我问父亲，难道都不用工作吗，为什么妈妈总是那么忙，都没有时间做饭给我吃，父亲总是敷衍着回答，似乎这是一件不可说的事，奶奶也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或许真的是有不可说的事情吧，只听奶奶说，父亲曾经当过兵，和我母亲结婚后便退伍了，后来做什么，父亲也不愿与家里人说。后来常和奶奶一起看谍战片，还跟奶奶调侃说：父亲是不是做地下工作的啊，奶奶听到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渐渐的开始适应在L城的生活，在父亲和奶奶的陪伴下，我的生活充满了幸福。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直到我八岁那年，妈妈从Y城回来，我的人生开始有了转变。

　　还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妈妈给爸爸打了通电话，在那之前妈妈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通过电话了。
　　“爸爸，是妈妈的电话吗？她回来看我了吗？我好想她啊。”我期待着父亲的这通电话。
　　“二月，是妈妈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接她吧。”
　　“好耶，”我真的太想母亲了，每次有飞机经过家门口的上空，我总是期待着飞机上有母亲，这次母亲是真的回来了。
　　我翻找出了一直舍不得穿的小裙子，穿上了奶奶刚给我买的小皮鞋，和父亲一起出门了。
　　我一直幻想着母亲一会儿看见我，会不会抱起我，亲吻着我的脸颊，父亲和母亲会不会一起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游乐园玩……，我满心期待，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梦就要成真了。
　　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我哭了，我挣脱了父亲牵着我的手，跑向了母亲，母亲并没有如幻想中的那样将我抱起，只是摸摸了我的头，问父亲，为什么让我跟来?我疑惑的看向父亲，不解母亲口中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母亲不愿看见我吗？父亲的脸上似乎也没有喜悦的表情。我很是不解，难道母亲这次回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那我岂不是耽误了母亲处理事情，我心里不停的懊恼着……
　　“不是说想孩子了，回来待几天吗？为什么骗我，你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就是约在民政局门口吗？你想离婚？”父亲将母亲拉到一边质问道，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到了父亲和母亲在争吵。
　　“离婚？”我心里嘀咕着，“什么是离婚？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要吵架？”
　　“没错,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跟你办离婚的，我要是不骗你，怕你也不会来见我了，没想到你把女儿也带来了，那就抓紧时间办了吧。”
　　“我不同意，这么多年，你都不着家，一回来就要跟我闹离婚，你考虑过孩子吗？孩子在家天天盼着你能回来，你对得起这个家吗？”父亲和母亲吵得越发厉害了起来，我被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吓哭了，父亲见状也不吵了，冷冷的跟母亲说：“要离婚，就找法院判决”说完便转身走了。我一边哭着一边拉着母亲的衣角，安慰道：“妈妈别生气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妈妈落泪，我一直以为妈妈是坚强的，因为在Y城的那六年，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哭过。
　　那天晚上，妈妈带我住了一家宾馆，那是妈妈第一次抱着我睡觉，妈妈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
　　“二月，你想跟妈妈一起生活还是跟爸爸一起生活?”
　　“要是妈妈离开了你,你会不会想妈妈？”
　　“妈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只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妈妈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我。
　　第二天，妈妈就将我送回了奶奶家，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她。直到有一天奶奶带我去照相馆拍了好几张合照，我问奶奶，为什么突然要拍那么多照片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奶奶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你现在的监护人是你妈妈，过几天她就会来接你离开，我不得多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啊，到时候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我的乖孙女了。
　　奶奶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了我的心脏，虽然我很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是我舍不得离开父亲和奶奶，曾经幻想过的那些画面我都还没有经历过，如今都要变作泡影了吗？
　　我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如往常一般上学，放学回家吃着父亲做的我爱吃的饭菜，陪着奶奶看着她爱看的电视剧，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父亲变得更不爱亲近人了。
　　后来，母亲并没有来接我离开，奶奶说，母亲给了律师一张银行卡，托她将银行卡转交给我，说让我以后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她会定期往银行卡里汇钱。就这样，母亲失约了，她并不希望我跟着她一起生活。自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父亲也变得不再温柔，父亲不再只对外人发脾气，他开始更加严厉的管教我，开始对着我和奶奶发脾气，奶奶说或许是母亲的离开和不负责使得父亲受了打击。而我心里对母亲的那道光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