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半生》余桦

2、六年 春天

　　跟随父亲来到Y城的时候是春天，听长辈们说，Y城四季都如春天一般，怪不得母亲留在Y城呢！我也喜欢Y城，喜欢Y城的春天，更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时光……

　　“来，一，二，三，茄子”，此时父亲正带着我在Y城的动物园拍照留念，贪睡的我正被父亲抱在怀里，父亲找到了景区的摄像师，想要拍下来留作纪念。遗憾的是，照片里没有母亲……

　　在我刚满一周岁的那年春天，父亲带着我来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触碰到母亲，似是有些陌生，可熟悉的温度又让我很快遗忘了那些许的陌生，母亲接过父亲怀里的我，温柔的亲吻了我的脸颊，母亲身上的香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小手不自觉的拍打着母亲的脸颊，似是想要环抱住她的脖颈。
　　母亲抱着我来到了她的住处，小小的我只觉得这个房子很温馨，有一点淡淡的草木香。（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房子是妈妈单位的宿舍，也不大，一室一厅，只是母亲酷爱种花，便在房间里种了许多花草，这才显得干净温馨。）

　　母亲总是很忙，父亲也在当地找了个工作，因为我还需要被照顾，母亲便请了一个阿婆来照顾我的一日三餐和起居。阿婆没有小孩，我也是稍大一点了才听母亲说的，阿婆的丈夫和孩子都出了车祸去世了。不过阿婆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命苦。随后的几年，阿婆一直照顾着我，父亲和母亲都很信任阿婆。
　　母亲的事业开始渐渐做大了起来，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总是半夜才回家，有时甚至一连好几天都不见着她的踪影，父亲因此很不满意，和母亲大吵了几次后，便自己离开了Y城。
　　那时的我才三岁，阿婆总是跟我调侃说：“你的爸爸妈妈不管你咯，以后你就跟着阿婆好不好啊？”那时的我总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听话，爸爸妈妈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大人们说什么我总是照做，觉得只要听话，爸爸妈妈就会回家。
　　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或是太想和母亲相处，便总是缠着阿婆带我去母亲工作的地方找她玩。母亲工作的地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听阿婆说，这个工厂是母亲一手做大的，别看她身材娇小，心中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
　　母亲让阿婆带我去到一个房间，这是母亲办公的地方，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小木桌和一把不太稳的木椅，木桌旁放置着一张铁质单人床。母亲平时就在这里休息。母亲说我以后就可以在这里住下，和她一起生活了。
　　母亲工作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平日里母亲忙于工作，阿婆需要回家做饭，我便自己在院子里玩耍。和母亲一起工作的叔叔阿姨偶尔也会来院子里逗我玩。可能是因为整个工厂就我一个小孩子，他们觉得稀奇便都喜欢我。他们常常带给我很多好吃的零食，很多稀罕的小玩意儿。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叔叔阿姨们的宠爱，我开始变得活泼，也变得更调皮了些。
　　阿婆似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调皮的我开始不喜欢吃阿婆做的饭菜，只想吃叔叔阿姨的零食。阿婆也向母亲提出过这些问题，可母亲总是敷衍着说了我几次，便也就作罢了。
　　阿婆依旧每天坚持给我做我喜欢吃的饭菜，为了不让阿婆觉得我不好好吃饭，便总是偷偷将饭菜倒掉。看我总是将碗吃的空空的，也就放心了许多。
　　就这样一晃就是六年，母亲依旧每天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看我，除了阿婆，就是和工厂里的叔叔阿姨玩的最开心。

　　“幺六，你又在逗二月开心了，方雅姐喊你过去一趟。”一位身着灰色厂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快步来到大院喊道。
　　幺六似是有些不耐烦，敷衍道：“知道了，我这不是看二月一个人在这里玩，怕她无聊嘛，我这就去了”
　　幺六是工人们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年纪最小，又叫王翠妞，所以大家都叫她幺六。
　　幺六姐姐很温柔，年纪不大，158的个子，身上穿着些许脏的厂服，却喜欢给自己化上美美的妆容，听她说，因为小时候不爱读书，初中刚毕业就不顾家里人反对出来闯荡社会，去过很多城市，后来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生，便跟着他来了Y城，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打趣着说，小屁孩听这些做啥子。
　　没有谁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很爱美，在厂里总是乐呵呵的，和每个人都处的很好，却从没听说过她和谁最要好。
　　那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是厂里的大队长，工人们都喜欢叫他老大，我偏偏喜欢叫他二狗叔，幺六走后，二狗叔便将我抱回了屋。
　　“二月，你妈说，阿婆生病住院了，没法给你送饭了，今天的午饭就二狗叔负责咯，二月想吃点什么啊？”二狗叔一脸期待的望着我。二狗叔虽然只有三十来岁，可常年的做工，使得他的脸上早已布满了辛勤的痕迹，看上去却又些许慈祥。
　　“二狗叔，我想吃烤地瓜，阿婆之前一直不让我吃，说没营养，可是烤地瓜真的可香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做着吞咽的动作。
　　“好，就吃烤地瓜，真好二狗叔这里有，就留给小二月吃吧”二狗叔说着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地瓜，很甜还有点烫手，吃在胃里暖暖的，心想，我可太好满足了。很快，我便将手中的烤地瓜吃了个精光。二狗叔有烟瘾，早在我吃地瓜的时候，便去门外蹲着抽烟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地方便已多了好几支烟头。
　　“二狗叔，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抽烟啊，这个很好吃吗，是什么味道啊，甜甜的还是酸酸的？我可以尝一下吗？”我追出来，与二狗叔蹲在一起，一脸疑惑的问他。
　　“小二月你还小，别什么都好奇，这个啊，小朋友是不能吃的，吃了会变丑哦，我们小二月那么可爱，那么漂亮，怎么可以变丑呢。”二狗叔掐灭了手里的烟，严肃认真的跟我说着抽烟的危害……
　　“二狗叔，我都好些天没见着妈妈了，她真的这么忙吗？”
　　“你妈妈呀，要努力工作，要赚很多钱给小二月买很多好吃的啊！”
　　就这样，我和二狗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婆的病也好了许多，依旧每日给我做着好吃的，照顾着我，厂里的很多叔叔阿姨也都像幺六姐和二狗叔那样照顾我，转眼便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父亲和母亲商量要将我接回L城读书，母亲答应了。
　　父亲来接我的时候，我还是很瘦，因为不好好吃饭，也没什么营养，父亲便把母亲斥责了一番，那时我也懂了些事，不想父亲母亲再争吵，便想在走之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一次，母亲拒绝了，她说她要工作，父亲很气恼，独自带着我去了动物园，还拍了照片。
　　（我一直带着这张照片，如今已有些泛黄，可每每看着这张照片，就能想起在Y城的那六年，阿婆的慈祥的笑容，工厂的叔叔阿姨对我的照顾，还有母亲每日都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