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对酌旧茶

2、贰 人已非昨日

　　三年后。

　　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沈昀七岁，萧景州十岁。

　　江州依旧是那个江州，那个沈府却早已破败不堪，杨柳残，落花尽，道不尽千言万语。

　　沈昀早早收拾好了包袱，临走前又去沈湛清和许婉兮碑前磕了头，沈昀还是忍不住浸湿了眼眶，轻轻说道：“爹，娘，昀儿要跟萧伯父走了，到了燕都，我会乖乖听萧伯父和萧伯母的话，一定不会让你们担心。”

　　就这样，沈昀安安静静看着自己的爹娘，总觉得爹爹和娘亲还在。

　　就连萧伯父叫他的时候都觉得这像极了一场梦，为什么偏偏有瘟疫呢？为什么偏偏来得这样急呢？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爹娘呢？

　　萧御卿心疼看着沈昀，心里是不知道有多难受和悲痛，好友突然之间的离世，留下一个七岁的稚儿，叫他如何不能怜爱。

　　“来，好孩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出发了。”

　　沈昀依依不舍站起身来，随后朝萧御卿方向走去：“萧伯父。”

　　萧御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道：“好孩子，以后萧府就是你的家，我一定待你视如己出。”

　　沈昀跪下磕了个头，萧御卿忙不迭把人扶起：“傻孩子，这是做什么，快快快，快起来。”

　　船来了，萧御卿付了银子，随后那艄公招呼了一声：“两位可要坐稳当了。”说完那船便晃晃悠悠划动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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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个时辰的路程终于到了燕都，沈昀半撩开帘子，不动声色观察着，只见放眼望去熙攘往来的闹市，最耀眼的阳光透过遍地的红砖绿瓦，每张灯火似星汉，赐十街璀璨，有那么几分诗意，却那么极致繁华，朦胧间像极了江州。

　　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便是萧府，萧御卿笑了笑，道：“阿宁，我们到了。”

　　沈昀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萧伯父。”

　　萧御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你父亲临终留下的，信里特意交代了。”

　　“愿吾儿平安喜乐，寄儿宁有致远。”

　　沈昀双手接过去，看见父亲的字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接着点了点头，在回应萧御卿刚刚叫他那一声的“宁儿”。

　　萧御卿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把沈昀揽在自己怀里，说道：“萧伯父知道你心里伤心，可萧伯父又何尝不是呢？”

　　这几天萧御卿基本没怎么合眼，一是沈湛清夫妇两人的丧事，和沈府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事全权负责着，二是沈昀常常在夜里哭着醒来，索性也就没睡，就那样把人抱在怀里哄着。

　　萧御卿把人哄好后，一大一小下了马车踏进萧府。

　　萧府的厅堂此时此刻坐着一位身着白茶色衣裳的女子，尽管淡妆轻抹，可那抬头之际却是那般倾国倾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只听得丫鬟恭恭敬敬唤了句夫人，便知此人乃是当朝首辅萧御卿之妻云清清。

　　云清清当今大理寺卿云佐林之女，从小与萧御卿青梅竹马，从小定好的娃娃亲。

　　云清清茶喝了几盏茶偏偏还是不见夫君的身影，忍不住站起来身来往外瞧，旁边的嬷嬷一边搀扶一边开口道：“夫人可是担心老爷了？”

　　云清清没否认点了点头，可是心里最难过的还是自己的好姐妹，许婉兮。

　　夫君信里说道昀儿那孩子要养在身边，她是万分激动，万分痛心，那么小，偏生没了亲爹亲娘，她前些年瞧过那孩子，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招人喜爱的很。

　　不知是心里念叨太久还是怎么的，下一秒萧御卿和沈昀正迎面走来，云清清眼底的欢喜瞬间浮现了出来，要不是有嬷嬷和丫鬟们在场，估计这会儿已经小跑着迎了过去。

　　萧御卿看到一眼看到云清清，快步走了过去，“夫人。”

　　云清清握住萧御卿的手，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无不心疼道：“夫君，辛苦了。”

　　接着云清清看向沈昀，沈昀见了云清清规规矩矩行着礼，不料一把被云清清拉入怀里，心疼道：“不用行礼，不用行礼，我与你娘亲是好姐妹，你该是叫我一声姨母的。”

　　沈昀看着眼前的女人，那双眼睛和柔柔说话的声音都像极了娘亲，沈昀乖乖叫了一声，“姨母。”

　　云清清“哎”了一声，又道：“好孩子。”

　　云清清正当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萧御卿轻声道：“好了夫人，咱们先让宁儿吃些东西然后回房间休息一下，这几天波本劳累也没睡个好觉。”再说下去，沈昀又该掉眼泪了，这几天眼泪掉得，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似的。

　　云清清看着沈昀整个人瘦弱不已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疼：“走，姨母先带你吃好吃去。”

　　沈昀乖巧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云清清去了西侧的厢房。

　　这处的院子可是上等的宜居，布局典雅又精致，绿竹环绕，且那小桥流水的声音潺潺，十分悦耳动听，因此得名清音阁。

　　云清清满意看着这里，低头询问道沈昀：“昀儿可喜欢这里？不满意姨母再照着你喜好改。”

　　沈昀摇了摇头，道：“姨母，昀儿很喜欢，这里一切都好，实在劳烦姨母了。”

　　“不劳烦，怎么能叫劳烦呢？”云清清想起自己自己的好姐妹婉兮，又看着眼前的沈昀，只想着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怕是星星和月亮也无妨。

　　云清清牵起沈昀的手，温和一笑，道：“走吧，方才淑芳嬷嬷备了好些吃的，我记得可都是你最爱吃的呢。”

　　云清清推开屋子的门，只见桌子上摆了好几盘点心，牛乳酥，八角糕，鸡仔饼，鲜花饼，驴打滚……等等，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云清清走过去先是试试牛乳的温度，温度刚刚好，这白柚雕花温底壶是最能保温牛乳的热度与鲜度，一手捏壶肚，一手托壶底，左手中指微用力，牛乳便缓缓倒进和田青玉冰纹杯子里。

　　云清清又把那盘牛乳酥放在沈昀面前，似是猜到沈昀说什么，云清清直接开口道：“昀儿快尝尝，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沈昀看着云清清乖巧点了点头，可礼数不可作废，说道：“姨母也吃。”

　　就这样一大一小，一边吃，一边聊。

　　等到沈昀吃完了，云清清又把人哄睡着，她方才听老爷说沈昀常常惊吓而起，索性也就没离开半步，守着沈昀也好让他安心。

　　时间过得飞快，眼见日落西沉，淑芳嬷嬷进来一次，行了礼，看着云清清道：“夫人一直守着，辛苦了。”

　　沈昀的小手一直紧紧握着云清清的小拇指。

　　云清清摇了摇头，“方才昀儿睡得不踏实，我这心里也不放心。”说着揉了揉眉心，看向沈昀时温和一笑，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抬头看着淑芳嬷嬷问道：“州儿呢？半日未见他了，是不是又跑去哪里疯玩去了？”

　　说起这个淑芳嬷嬷忍不住轻笑道：“哪儿能呢？老爷回来了，小少爷哪儿还敢出去疯玩，今日回来早，正在书房被老爷检查功课呢。”

　　“也对，”云清清又道：“眼下家里来了昀儿，昀儿看着性格又是个温和内向的，又因为爹娘离世，怕是一直就这样闷着自己，晚间吃饭时得让他们见见面，州儿虽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但那孩子心肠极好，待人也热情，让他陪着沈昀我倒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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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时间到，云清清和沈昀已经坐好在自己的位置是，不一会儿萧御卿也到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云清清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又凑近几分，确实是没有她儿子萧景州的身影。

　　“州儿呢？”

　　说起萧景州他就一肚子气，简直气死他了，声音气势如虹犹如有把房顶掀翻的架势，“功课是越发荒唐偷懒了，检查了几篇文章实在是一塌糊涂！”真是气煞他也。

　　云清清看了一眼沈昀，然后道：“你又打他莫非？”

　　萧御卿没有说话，却也不敢和云清清对视上，一个劲儿往旁边看去。

　　她就知道，云清清道：“你明知道昀儿在，偏偏还非得在这个时候置气！”

　　萧御卿自知理亏，瞬间泄了气，口气也软了下来：“老夫忍不住嘛。”

　　随后萧御卿看向云清清：“夫人，那州儿？”

　　云清清没好气道：“我去！”这熟练的口吻，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云清清转头朝沈昀一笑，道：“你在这儿先和萧伯父吃着，姨母去去就来。”

　　沈昀点了点头：“是，等姨母。”

　　云清清路过萧御卿的方向，用眼神示意，还不快去陪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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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景苑

　　萧景州正气鼓鼓背着文章，他还就不信了，他今儿个非得倒背如流给他爹看。

　　嘴里蹦出来的字像是被发泄似的，听着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一旁的来福却听不下去了：“我的小公子啊，奴才这耳朵刺耳得紧，要不您先消消气，一会儿再背？”

　　“来福！！”

　　来福忙不迭：“在在在，公子有何吩咐？”

　　来福又睁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单纯无害看着萧景州，萧景州想骂人，偏偏那股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真是气煞他也！！

　　“你真是气死我啦！！”

　　云清清刚好站在门口听的一清二楚，轻笑道：“快让我看看是谁年纪轻轻就要气死了？”

　　说着故作惊讶看向萧景州：“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萧景州萧公子呀。”

　　萧景州看到娘亲，立马把书撂倒一旁，飞奔着过去，嘴里喊着：“娘亲！”

　　一旁的来福恭恭敬敬行着礼，“夫人。”

　　云清清朝来福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宠溺看着萧景州，又在他鼻尖上点了点道：“你个小调皮。”

　　“说说吧，大名鼎鼎的萧公子又怎么惹他爹爹了？”

　　“娘亲！您又取笑我。”

　　“好好好，娘亲错了，娘亲不该取笑你，所以州儿的功课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昨个儿白天的时候不是还检查好好的？怎么他爹一回来就露怯了呢？

　　说起这个，萧景州就开始举例他爹各种“罪证”。

　　“娘，爹爹实在是不讲理，那几篇文章夫子只是说预习，可昨日背的明明行云流水，可偏偏今日，爹爹突袭检查，我有一个字没背出来，爹爹就打了我两板。”真是痛死他也！

　　云清清道：“现在还痛不痛了？”

　　萧景州实诚摇了摇头，其实也没那么疼，“儿子自己呼呼了，已经不痛了，劳娘亲挂心。”

　　“嗯，”云清清不放心还是自己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碍，这才说道：“究竟是哪个字，居然还把你难住了？”

　　萧景州过去把书捧起，双手递给云清清且指着那个字说道：“就是它，就是这个字！！”

　　云清清看后，了然一笑，难怪，随后又道：“既然今日爹爹罚了你，那你这个字还会忘吗？以后还会粗心大意吗？”

　　萧景州狠狠摇了摇头，“儿子日后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云清清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可你爹爹罚你告诉的道理可不止一点。”

　　“不仅仅只是记，而是用心理解，用心感受到的事物那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

　　萧景州瞬间恍然大悟，随后作辑道：“儿子谨遵父亲，母亲教诲。”

　　云清清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快去让来福帮你收拾一下，你爹还等着你呢。”

　　“还有啊，咱家来了弟弟。”

　　“弟弟？什么弟弟？”萧景州来了兴趣。

　　云清清卖着关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