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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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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碧阁的内院,廊下一栏的牡丹,正当花期,争奇斗艳的开着娇嫩的浅白粉紫,海碗大的花朵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处,那一种艳色,看的人心头饱胀。
午后的暖阳斜斜的越过花丛,落在楠木扑就的回廊上,那木板地经年被人踩踏,又时时擦拭,原有的金黄之色去尽,反倒显出一种油亮的暗褐。
朝南的大窗洞开着,轻烟似的白色纱帘松松绾就,在微风里一阵慵懒的微晃。
云笺端着一盅莲子百合糖水,正打那窗下经过。冷不丁听得伏在窗下那大案后头发呆的人猛然坐起身,大力拍了一下桌子,恨声道:“敢骂我野丫头。”
云笺看了看阿黛一张柳眉倒竖的脸。经不住说道:“小姐,人家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从昨天回来到今天,恨了一天了。”
“我越想越气。真恨当时没有好好教训那小子。”
云舒端着绣架子,在门边当亮处绣一方帕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闲闲说道:“这可四下都是人。给顾妈妈她们听见,咱们三就等着挨老爷的臭骂吧。”
云笺将糖水放在桌上。阿黛只瞟了一眼,便不耐烦的挥手:“拿走拿走,又甜又粘,腻死了。”
说着,倒像是百般烦难无处宣泄似的,怪叫一声,将整个身子匍在桌上。
半晌不见声息。云笺见状,过来提醒她,“小姐,睡到床上去了。这桌子上硬邦邦的,多不舒服。”
阿黛只是不动。
云笺只道她睡着了。便要放下帘子挡挡光。孰料这阿黛不知为何,猛然间抬起头,兴奋的说:“呀。我想到了。”
又问云笺:“这会儿离晚上,还有多久啊。”
云笺看着她那突如其来的兴高采烈,指指廊下的太阳,莫名其妙的问:“做什么。”
阿黛不耐同她多说,跳下椅子就往内室跑。跑了几步,指着桌上那碗糖水,说“端进来端进来。”
云笺依言将那碗糖水端进去。见阿黛已经脱了鞋子,自己拆了头发,躺到床上。
“放床头那。”阿黛指挥她,“你再去看看,将午间吃的东西按原样拿一份过来,在这摆着。然后去前面问问。看老爷回来了不曾。”
云笺闻言,忙不迭抬起头,讶然问:“不是吧,小姐,你又要装病。”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我不去。不然像上次一样,给人识破了。挨骂的还不是我们。”
“你不去。”阿黛在枕上撑起头,看着云笺,“你不去我可叫顾妈妈了。我在寺庙里摔到了头,晕得厉害,现在连水都不想喝了,为什么会摔到头呢。因为你撺掇我去掏树上的鸟窝……”
“好啦。”云笺跺脚,恨得牙齿痒痒,“都是做丫头,跟了你的就额外苦命些。”
阿黛得意一笑,道:“快去。”
掌灯时分,宇文启才自外头回来,跨进院子,便有管家前来回话:“小姐病了。问老爷回来没有,问了好几回。”
老丞相一听此言,忙问:“叫大夫看了不曾。”
“还没看。小姐只说要找老爷,不让叫大夫。”
“这真是。又胡闹。”宇文启一甩袖子,冠带还来不及卸,便脚下生风,朝着藏碧阁而去。
内院静悄悄的,门窗俱都关得紧紧。丫鬟见他到来,忙上来迎着。宇文启见那几子上放着一堆的碗盏,看上去连中午的饭菜都没动过。
忙示意丫鬟打起帐幔。便见女儿紧闭双目,躺在床上,一副水暖春江的绿丝被子,将她盖得只剩下一个面孔。整头青丝黑缎似的撒在枕上。
老父看得不知深浅,在床沿坐下,便轻轻唤:“阿黛。”
枕上人听得呼唤,懒洋洋的睁开眸子,低声应道:“爹爹。”
“哪里不好呢。怎地不看大夫。”
“并没哪里不好。就觉得懒懒的。不思得饮食。”
“啊呀。不吃东西怎末成。”老父亲伸手来探了探女儿额头:“别是感了风寒。”
“不碍事。”女儿伸出手,拉着老父,强打精神,“爹爹今天公务可繁多?午间吃了些什么?”
老丞相见这女儿都怏怏的躺到床上,还自记挂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软,温言说道:“爹爹吃的好着。阿黛也起来吃点东西。让人端进来,爹爹陪你吃。”
阿黛摇摇头。慢慢说,“爹爹还是到前头好好吃吧。我这躺几日,兴许就好了。”
“几日不吃,就是好人,也躺坏了。听话。”老丞相看着女儿那没精打采的一张小脸,忧虑之意透过他每一条洁白的须发散发出来。
“我就只觉着闷的慌。极想要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待着。”
“那明儿去姨母家。她家的院子里静。”
“姨母家虽好。也同我们自己家没多大差别。”这女儿蹙起眉,对她爹说,“不碍事的,我饿个几天。兴许就好了。”
“啊呀。你这孩子。叫大夫来看看。”
老丞相坐起身子,就要叫人。在一旁站着的云舒这时候忽然轻轻道:“老爷。奴婢倒忽然想到一处清净去处。只是……”
“什么去处?”丞相问。
“前些时候我们随姨太太去弘福寺上香。见它们那后院倒真是雅静,人也稀少。就不知您与小姐,意下如何。”
“这……”老丞相锁着眉。掠着胡须沉吟。
出了藏碧阁,迎头在回廊上碰到儿子宇文学乐。
宇文学乐见是父亲,忙施礼,问道:“妹妹可是病了。我去看看她。”
宇文启挥挥手,皱着眉头,冲他说,“不必了。”
宇文学乐一听,不由微觉诧异。忙问:“可是妹妹又淘气,惹恼了父亲?”
宇文启停下脚步。先伸手去将自己头上的帽冠摘下来。一旁的管家忙伸手接着。
老丞相理了理袍袖,才长叹一声,语透忧虑,道:“这丫头,是给惯坏了。将来出了阁,可怎么改。”
“父亲何出此言?”
他父亲并不回答,只道:“明天你送她去弘福寺。”走几步,又回过头吩咐:“换身衣裳。”
宇文学乐忙应道:“是。”自己站在原地想了想,兀自摇摇头,笑了。
他是个雅俊的年轻人,举手投足,净是京中世家子弟的做派。这一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平添几分可爱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