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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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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清早就看到楚相炜的身影并不是怪事,可当楚相炜头束高簪,一身象牙白的儒衫出现时,葚儿仅剩的一分睡意也没有了:“你要赴宴吗?”谁家这么早就宴客啊?
“这么早哪会有什么宴赴啊。”
“那你----”
楚相炜对上她上下打量的目光,说:“方才和爹送客去了,爹让人把这身衣服送到我那,说不能老丢楚家的脸。”
“雷大哥?他们都走了?”
楚相炜点点头,闷笑几声道:“他们临时有急事,所以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走了。我看你昨天受了一天的累,就没叫醒你。”
“我还以为他们会住得久一点呢。”葚儿不解,“雷大哥他不是说会住几天的吗?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也好去送送他们啊。”
“师兄知道你昨天累坏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吵醒你。”他笑得更诡异了。
“我----”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你要和他们说什么,都帮你说了。”他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哦,那就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她也懒得追究,就当他没事人来疯吧。“咦,那堆东西是什么?”
“这是咱们昨天看中买下来的,你忘了吗?这是云段锦的布料,奇宝斋的珠宝,千里坊的鞋、奇香阁的胭脂水粉……你看还缺什么,咱们再去补上。”他边说边一一拆开。
上好的丝绸、贵重的珠宝、手工精致的鞋、香气扑鼻的胭脂:“这些我都用不上啊。”
他听而不闻,抓起台上的东西在她身上比划开来:“改天叫人来把这些绸子做成衣服。葚儿,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啊?要不要也来一套胡服?”
“我都说我用不上这些东西了。”她干脆招来玉容:“你来把这桌上的东西拿出去,看谁用得上就给他们。”
玉容还来不及应允,楚相炜插了话:“不行,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有我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把它送给别人啊?”
这话令葚儿慢慢地转过头来看他----她给药他也有她的一番心意,可他不也是眼不眨一下就转送人了吗?
“葚儿,你可不能轻慢我对你的这分心意啊。”
她不可以轻慢他的心意,那他为什么可以把她的心意不当一回事啊?一团怒火在心中骠涨。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突来的疏离让他莫名:“葚儿,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突然就变脸了?
* * * * * *
一连几天都没有晨练,今儿也没这心情,练了一半,葚儿就收手站定,昨天她一天都没理会楚相炜。只要想到他把药送人就火大。她本来也不是小气的人,就算他要将她房里的那些救死扶伤的药都送人她也不会在意,就因为他那句话,她才把这事看提这么重----为何非要一大早就想到他,他昨夜在梦里已扰了她一整夜了。
“葚儿,怎么练到一半就不练了?”
这会他本人又前来打扰她。“你管不着。”她干脆往屋里走,知道他跟在身后,她气不过,一进屋就顺手把门关上,不愿再看到他了。
楚相炜不料她有此举动,怔了一下,慢了一步,被关在屋外:“你怎么样了?这是----葚儿,开开门啊,你怎么了?”事情突然大出他的意料,好端端地,她怎么了?
奇怪,以前怎么就想不到这个简单又极有效的办法呢?门一关,他就进不来了,看他还怎么烦她。“我没功夫理你,你走吧!”
“快开门,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去。”他半威胁地丢出狠话,跟着语气一软,又好言相劝:“听话,别耍小孩子脾气。”
“你才是小孩子呢 。”她回了一句,撇撇嘴,带着几分得意走进书房。
楚相炜摇摇头,停止了叫门,嘴角那抹自嘲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
一碗燕窝送到葚儿面前,她不耐用地说:“我还不饿,玉容,你拿走。”
不对,她明明关了门了,玉容是怎么进来送燕窝的?
“你这几天累坏了,吃燕窝补一下吧。”是楚相炜那阴云魂不散的声音。
她惊跳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把门撞坏了?”在惊怒交加中,她仍能想到若门是被撞坏的,怎会没点响动。怒火渐消,她满腹疑问地看着他。
他把她按回椅子坐下:“我送早餐来,当然进得了门,快趁热把燕窝吃了。”
她被按得无法动弹。“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在此情形下,只能拔高声音。
“小小一道门,岂能挡得了我!”他说得漫不经心,“快吃吧。”看着她一副怀疑不定的生气样,他笑了:“吃完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
葚儿不大情愿地吃完燕窝,把空碗往他面前一搁:“快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把门闩上了。
“很简单,我用内力把门闩拔开,推门就进来了。”其实是从后面的窗子跃进来了。
“你、你强行闯进我房里,我告诉爹去。”
“咱们夫妻间的事,不能老劳到他老人家吧。”
也是,爹都拿他没办法了,告诉他也不能拿楚相炜怎么样。唉,她怎样才能摆脱他啊?“当初就该学武,这样了不会一天到晚受你欺负了。”她嘟哝着。
“如今学也不晚,我来教你。”他倒热心:“可你真的想学成后与我来个夫妻对打,让人笑话吗?”
她干脆别过头去不理他。
看来她今天心情很差----楚相炜得出了这结论。
楚相炜终于感到事情不对劲了!一个上午,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言不发不予理睬,无意中她看向他时,目光中充满了疏远冷谈,与之前的漠视是不同的,那是刻意的疏远和冷谈。
她为何要刻意地疏远冷淡他呢?他觉得心里极不好过。这种刻意的疏远和冷谈比开安她的漠然更让他心里不好受:当初的他理解,也可以说是接受,如今年内他是弄不明白为何她要这样做,更接受不了这突来的冷遇。刚午饭的时候,他把她挟到碗里的菜都挟了出来,几乎吃了顿白饭。
他开始心慌了。
“葚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他硬将她拉到花厅坐下,不让其它东西来分她的心。“我没有惹你不高兴吧!”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样疏远他。
“我还有事,你别捣乱。”他的话让她肚中的无名火更大。
“不行,你要告诉我为何你心情不佳。”
“谁叫你不肯写休书,我当然生气了。”
要不到休书对她而言是正常的事,绝不会令她突然有此冷淡的表现,她不是愿说了。“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我当然讨厌你!”她一说完这话,就看到他眼里的懊恼、伤神。她别过头不看他,却感到心里又乱哄哄了。
“葚儿,我要怎么做你才不讨厌我呢?”
失意无奈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让她听了心里涩涩的、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是不是她太小心眼了?不该为这些和他怄气?她垂下了头,觉得自己----
“昨天我买给你的东西你真的不喜欢?”他换了个话题。
差点脱口而出“不喜欢”这三个字,可一想到方才他的眼神,她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来。
“你不喜欢,对吗?你还想把它们送人呢。”
那失落的模样让葚儿开了口:“这些东西我都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我为你找来。”他脸色郑重地说。
“休书!”
他握住她的肩膀:“除了休书,你要什么都行。”
“除了休书,我什么都不要!”她感到肩膀生痛,他的力气真大,只怕过一会她要为自己驳骨了。
看到她的表情,他松开她的肩膀,手一伸,将她强搂进怀里:“你应该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休了你的。”
“你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把我休了,你马上可以去闯荡江湖,过你的快乐日子。”
“我们一起过这种日子不是更好吗?”
这,可是她从没想过的。“我----”不对,他们明明说的是如何处置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一下子就说到一同行走江湖的事。“你先把你的东西收回去再说。”要不她真的会送人的,她赌气地想。
楚相炜听出她话中不再那么冷漠,心中一喜:“有一样东西虽然对你无用,可你应该不讨厌。”
“是什么?”
他打开那个最小的锦盒:“墨玉血凰珮!”
葚儿的眼神顿时变得奇特了,望着盒子里的玉珮,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不要,我----”她不再说了,右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你自己----”她又打住院话头,神色更古怪了。
楚相炜心一动,凤凰,凤凰,雄为凤,雌为凰,有凤必有凰。这是凰珮,那凤珮呢?葚儿对珠宝从不在意,昨天一见到它就叫出它的名字,可见----他的目光停在她捂住胸口的手上,在他的注视下,她更是不安。顿时,他了然于心。
“你身上戴的就是墨玉血凤珮吧!”
“你怎么知道的?”她这话无异是承认了:“连爹都不知道呢。”
他继续说:“你戴它的时日不短了吧?”连老爷子都不知道,当然是她以前就有的。
她点点头:“我自幼就戴在身上了。”
他握住她的手,温言道:“能让我看一看你的凤珮吗?”
她背转身子,从颈口抽出凤珮,放在掌上给他看。
两块玉珮形状一样,中央的红褐色的色团被人循其形刻出两只吉祥鸟,凤珮尾部的褐红色团大了点,左下角有一个古拙的篆体“凤”字,而凰珮的尾部小了一点,篆体“凰”字在右下角。两块玉珮并排在一起,便是一对吉祥鸟引颈相望的图画。“是你家传的?”
葚儿摇摇头:“爹娘为了图吉利找来让我戴上的,他们教我不可轻易搞下,除非----”
她又顿住了,还记得自打懂事起就听娘常说的话:这玉珮若为分别未婚男女拥有,若这对玉珮能重逢,这对男女便是天定的夫妻,不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会结为夫妻。那是个美好的传说,后来还在父亲的手记中又看到关于玉珮的记载,据说尚若是处子之身时,女子戴凤珮,男子戴凰珮,有调节阴阳之功,一经云雨交合,刚要女戴凰珮,男戴凤珮,不然有损于身。她是想到这个才不让他戴的----冠得上“浪子”称号的人自然与他风流不羁的行径有关,她当然气不过,气归气,她没让他戴就是不想害他,这样的传说宁可信其有嘛。本来对这传说,她没往心里去的,凤凰相会,唉,她当那是个伴她度过童年的故事,一如嫦娥奔月、牛郎织女这些故事一样----如今,在他和她的手上,凤凰相会了,那,那他们将会是生生世世的夫妻了?跟他?!
会吗?爹在手记上说那只是商人为了使玉有价而造的传闻,可信度不大。将凤珮给她戴是图其中的吉利。既然这样,那凤凰相会也不见得有意义,这样想又让她的心有点空荡。
楚相炜看到她脸色不定,时忧时惊,神思恍惚,他把她搂在怀里,怜爱地问:“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靠在他怀里,她心中的彷徨慢慢地消散,她抬头看他:“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到了点事……”望着那随他面孔而迫近的黑眸,话音骤消,无法再说下去了----
天赐良机,焉能错过!“葚儿,我要亲你。”他低头轻轻地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噙了一口,看到她错愕茫然的眼神,不由得低笑出声,笑声带出的热气袭上她的面孔,迅速染红了她的双颊。
“你这样子真美!”他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印下犹一串如绵绵春雨的轻吻。
“你、你、干什么?”葚儿哑着声音问。
“我在亲你啊,小傻瓜。”
这也是亲吻?在她认识里,亲吻就是象他以前那样飞快的偷香,象蜻蜓扑水一样,只在她心中留下一串涟漪,很快便能平复。没想到今天他的唇,竟能让她全身酥软,无法动弹----
“你亲得人家的脸痒痒的啦。”抱怨的话从嘴出,没有以往的不满、反添几分她不自觉的娇嗔。
“那我就不亲你的脸了。”他从善如流,手指轻抚上她的唇,眼里灼热的火焰让她几乎迷失于其中。
“你可得说话算话啊。”她困难地在他如火的注视中开口,企图摆脱唇畔的手指。
“当然。”
他的唇覆上她那微微发颤的红唇----他想这样亲吻她好久了,如今一旦得逞,就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如果这一吻,能把他的柔情和爱意烙在她那有点顽固的、对他始终有几分不信任的小脑袋里,那多好啊。
葚儿无法避开这种狂热的掠夺,除了被吓住外,更多的是----唔,她不清楚了!他、他的舌怎么、怎么就钻时了她的口中呢?她不自禁在想退缩,却全身无力,任由他在她口中肆掠。
这样子太羞人了,要是玉容进来看到的话----
他的唇终于离开了,额头顶着她的,望着她犹如火烧的脸,低笑出声:“你这样子真美。”
“放、放开我,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两人的话同时出口,呼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裹围着他们。亲密的气氛令葚儿不安地扭着身子,企图挣出他的怀抱。
“让我再抱一会,一会就好!”
“玉容会进来。”她轻嗔,要是人家进来看到他们这样,那多难为情啊。
“我们是夫妻,外人管不了我们的事。”他决定趁此机会让她正视他们是夫妻这一事实。
“夫妻?我们?你、我……”她有点语无论次了,经过那么激情的吻,真的无法再说出以前那些漫不在乎的冷绝话语来。
“我们是夫妻!”他重复着,含笑地看着她的脸颊再度飞染两团酡红。“这是夫妻间的平常事!”
* * * * * *
夏日里,树荫下,秋千上,不时传来了一阵叹息----楚相炜出门办事去了,他的不在让她紊乱的心平缓了下来,本打算趁这个一直扰乱她心神的人不在时好好理清自己那杂乱无章的心绪的,没想到没理清不说,她的心思反而老绕着他打转,越理越乱。
唉----
脚尖在地面一蹭,秋千晃晃悠悠地荡了起来,宛如她那无法安定的心思。
蓦地,她从秋千上跳下,转向往院外走。玉容打着呵欠步出房间,见状一愣,忙问:“小姐,你这是要上哪?”
“我找爹去!”
楚定罡一看到她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忙问:“怎么了?葚儿,你怎么这副没精打彩的模样啊。”
葚儿挤了个笑容:“我没事!”何止是没精打彩啊,她整个人都心神大乱了。
楚定罡小心翼翼地说:“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他指的是昨天她被挟的事。
“可我就是忍不住要想。”她苦恼地说:“要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话,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烦了。我很没用吧?”
“不,当然不是了,换了别人会大哭大叫,早闹翻天了。”楚定罡安慰拍着她的头。
葚儿无助地看着他:“真是这样吗?爹,你可别骗我!我心里乱糟糟的。我,我还差点哭了。”昨天睡前老在想楚想炜不许她把他买给她那些把东西送人,却又把她给他的药送人一事。越想心里越酸,那酸意还慢慢地涌上了眼睛,眼泪差点就要流出来了。
“是因为你事后越想越怕,才会哭的吧。”他拍拍她的头:“别怕,谁敢惹你的话跟我说,有我在,看哪个混帐还敢欺负你。”
怕吗?那感觉应该不是怕啊,心里酸酸涩涩的,好不难受,还有今天他的亲吻,一想到这,她脸有点涨红:“算了,爹,我没事了,你要与他过意不去!”
“好吧,我不治他,也有人治他!你别太往心里去,事情决会过去的。”相信神捕门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嗯。”
一老一少说话还挺投机的,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他们仍聊得起劲----楚定罡口中的“他”是玉山,葚儿口中的“他”是楚相炜,可他们都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葚儿,你也该到外面见识见识了。”
“不!”
“为什么?你要想医术有进步,那就应该到外面多多走动,这比窝在家里看书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若外出,那爹就一个人在家了。”她认真地说:“茹姐姐不能常常回来----楚相炜更少在家,若我也走了,爹一个人就更冷清了,不行,我不愿留你一个人在家。”
楚定罡心里感动:“傻孩子,其实我也想到趁这机会外面走走,会会老朋友,前天见了玉虚道长,说起他师父静明道长时,我就有此意了。”
葚儿一下子忘了自己的事:“爹可是要葚儿陪你一同去见老友?”
“不,我是说你得自己去闯,你不能老窝在我身边,鸟儿大了,总要飞走的。”他看到葚儿一脸犹豫的样子,便试探地说:“相炜在江湖上闯荡惯了,你若不想一个人,就让他陪你一同----”
“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说得有几分别扭,八成又闹不合了。楚定罡摇摇头,不打算去操这份心,反正吃苦头的不是他。
正想着,突尔听到葚儿叹气:“爹,如果我一直象刚来那会就好了,那时不用愁这么多,想这么多。”
“人一长大了,自大会想许多东西,有点愁也是难免的。”楚定罡试图说得轻松一点
“我不想长大。”葚儿幽幽地说。
“傻孩子,看到你一天天长在了,我老头子心里可高兴得很呢。”
“可我却看到你一天天地老了----爹,若我长大了会发愁,会让你变老,那我就不要长大,你说好吗?”
“看看你,学医的大夫竟说出这种孩子话来,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哪由得你说不长大就不长大的呢?”
“我也知道,可是----哎……”
葚儿走后,楚定罡回想他们开初说的话,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女孩子长大了,心思又岂是他这个老头子能摸得清的,楚定罡捋着胡子叹气。
* * * * * *
“葚儿,来来,试试这西域传来的西瓜,清凉解暑,我还特地让老辛把它冰镇了。”一块红瓤西瓜递到了她面前。
她接过西瓜,咬了一口,那冰凉清甜的汁水滑进肚子,的确把暑气消褪了不少,那甜味,泌到心里了。
“甜吧?”
“嗯。”
楚相炜也咬了一大口西瓜,口被堵了,还不忘讨好地说:“那就多吃几块。”
“相炜,有西瓜就躲起来小两口自己吃,也不叫我一声啊。”
“姐!你来了!”
“茹姐姐,快来吃瓜。”被相茹这一调谐,葚儿的脸有点红了,忙把一块西瓜送过去。
“嗯,还真的很甜,相炜,你挺会挑的,再去挑几个,让大伙都消消暑。”说完,冲弟弟挤挤眼。
楚相炜会意地点头:“好吧,我这就去,你们聊吧。”
“葚儿,这次我住的日子不短,可你倒没象以前那样找我,唉!”
长长的叹气声让葚儿低下了头:“都怪楚相炜,他老缠我----”她倏地住口,她怎么把过错推到他头上,不管她去哪,他都没阻止过,只是跟在她身边而已,“是我不好。”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对自己这种把错推给别人的行为很羞愧。
“相炜让你不高兴了吧。”就是知道小两口闹了别扭,她才来的。爹还在呕气不肯帮忙,当姐姐的可不能坐视不管。
葚儿呐呐地说:“我去哪他都跟着,让人很烦的。”其实是最近她心里老是憋着一股气,窝在心口里,堵得慌,于是便有了不想与他在一块在别人面前的念头,所以除了每天到楚定罡那聊天外,没有必须的出诊,就窝在自己的小院里。
“相炜就是这么不识相,你不理他就行了。”
“我很多时候都不理他的,可他----”她近来对的态度他阴晴不定、又爱使小性子,可都吓不跑他,心里泛起了一甜意,比方才吃的红瓤西瓜还甜呢。
楚湘茹把她那恼火中夹杂着得意,又有几分腼腆的小女儿娇态尽收眼中,心中暗笑:“可不是啊,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何止啊,他还很霸道,不讲理。”有人附和,葚儿禁不住数落他:“人家给他的药----就是上次给你的那种了,他用不上,他给了雷大哥他们,说他们比他还需要。这也没什么,可是,他硬塞给我的东西,我明明用不上,他却又不许我送给别人用,还说那有他的心意,我若给了别人,就是不把他的心意当回事……”
这小女儿心态她也有过,当然明白葚儿的想法。唉,看来相炜没她以为的那么聪明,她等着看自己告诉他时,他的懊恼样了。
正想着,看见楚相炜脸色紧张地走进来。“怎么了?”
“小姐,扬州飞鸽来说,姑爷受伤,中了冰魄掌。”跟在他身后的辛清河开了口,“叫他们千万不要让姑爷烤火。冰魄掌和寒冰掌一样,中者全身发冷,烤火无济于事,只会令中者身受内冷外之苦。”
“谢谢你,辛叔。”
她望向葚儿,只见她已伏案挥笔:“茹姐姐,你快去收拾行李吧,放心,茹姐夫不会有事的。”
* * * * * *
草草打点了一下,楚相茹和辛清河奔向渡口。
“冰魄掌和寒冰掌同出一源,辛叔一起去,再好不过了。”
“姐夫武功精湛,有你的药方和老辛,不会有事的,爹,葚儿,咱们进去吧。”
李信坚关上大门,喃喃地说:“唉,西瓜又要泡在水缸了。”
楚家父子有点失笑,这辛清河平时哪是如此热心之人啊,他分明是被这些一天到晚抱西瓜找他的人烦怕了,所以才借机到外面躲上几天的。
“我还是不大放心,若能亲自医治就好了。”葚儿喃喃地说。
“姐夫那边另有家规,若非亲近之人,谁也不能见到他。”
楚定罡摇摇头,女婿的确不凡,只是----
“对了,我从未见过茹姐夫呢。”葚儿省起这事,也觉得奇怪:“茹姐姐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父子二人对望一眼,楚定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领先走进屋里。
“葚儿,你想见姐夫的话,我带你去他们家就行了。”他拉着她往回走。
“可是,你不是说----”她想到了他刚才说的话。
“你是我妻子,当然不是外人。”
“别说了。”她给了他一个白眼,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谁知又是这种鬼话。
半路上,赵欣拦住了他们:“楚大哥。”
葚儿趁机挣脱他的手:“你们聊吧。”
楚相炜待她走远后才开口:“赵姑娘,有何事?”
“她不会武功,我会!”赵欣意外地发现他已离她一丈有余,刚刚他们的距离明明不到三尺,都没看到他身影晃动,就退到几步之外了。
“葚儿不喜欢习武。”
“那她跟在你身边,只会成为累赘,我可以帮你。”
“姑娘何出此言?”
“我作你侧室,日后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
楚相炜脸色不改:“我无意纳妾,姑娘美意在下无福消受。你请便!”
前些天倍受冷落的兄妹二人感到太无聊了,便出外游玩,碰到了几个熟识的江湖朋友,在他们身上领会到久违的重视和热情,干脆和他们结伴同游了几天。没想到就在这几天中,神捕门的统领和太乙门掌门人会率众拜访楚家,因此错失了结识这些名动江湖的大人物的好时机----可以想象回家后是如何被父亲责骂了----由此事可知,攀上楚家,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说大唐风气开化,可到底她也是武林世家之后,自是另有矜持高傲,今天拉下面子地向他示好,他竟无动于衷。赵欣气得差点把银牙咬碎,瞪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她心一横,也进了葚儿的小院。
* * * * * *
葚儿琢磨父亲的手记:“应该是这样没错,我给茹姐姐的方子和解药可以化解寒毒。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中了冰魄掌是何情形。”她有点惋惜。
“你若想看中了冰魄掌是什么模样,我改天去挨一掌回来让你看个够。”脚步刚迈进来的楚相炜听了她的话,一本正经是安慰她。
她声音一僵:“你若成心挨的我就不替你治,冻死你活该。”
她在担心他,楚相炜握住她的小手:“你这么说,是不是以后我中了毒,受内伤,你都不会理我啊?”
“这不同嘛!如果你象张伯那样,故意让辛叔打一掌让我看的话,我可不理你了。”当初听到辛清河会寒冰掌,她不过无意说了一句不知道中了寒冰掌是什么样子,次日,厨房的张伯就带着挨了寒冰掌的身子来到她跟前,让她呆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体须发授于父母,自己都不爱惜,谁还替你瞎担心啊。”
他望进她眼里:“我不会故意找伤受让你担心的。”
她想了一下,迟疑地说:“你可得说到做到,可别象上次那样,看到了刀子也不闪,差一点,就伤着了……”一想到那次亲眼看到他和别人交手的情形,心里就战悚。“你居然还笨得要自断手臂----”
“笑话,楚大哥怎么会自断手臂啊。”
葚儿瞄了眼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赵欣,没好气地对楚相炜说:“你的客人,你招呼。”
赵欣故意没看到楚相炜不快的眼光:“唔,这药味好浓啊。一般人怎么受得了啊。”她一手掩鼻,一手扇风:“楚少夫人,这个地方,只比咱们赵家堡的下人房稍好一点而已,楚大哥,你说对吗?这是----”没人理会,所以她拿起身边药架上的一个藏青色瓷瓶。
葚儿在她打开瓶盖前夺下药瓶:“这里面的东西不能乱碰。你没病!”她打量她。
“我当然没病。”赵欣错愕地应着。
“你好象也没受伤。”
赵欣大声地说:“我没伤!”开口就是病啊伤啊,在咒她啊。
葚儿任楚相炜抽走手上的手记:“那你为啥进来?”她把药瓶放在桌上,把瓶塞按实:“没病没伤,何必到我这来。”
赵欣看向楚相炜,他捧着那本发黄的手朱抄本正看得入迷,对她熟视无睹。她低“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葚儿不解:“她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地闯进来,再莫名其妙气哼哼地离开,楚相炜也不开一下口,明明是他的客人,她心里酸酸的。“你----咦,你拿了我爹的手记做什么?”
“岳父的手记很有意思,我不过是想看一下。”手记里除看不懂的药方外,还有凌峤行医时遇到的奇闻逸事。“我可以看看吗?”他恳切地问。
“看完后可记得放回原位,别弄坏了,这可是爹爹和娘亲手写的。”
“这个自然。”
他看到她把一些冒烟的液体倒进桌上的瓶子里,正是赵欣拿的那个。“兹兹”的声音从瓶子里传来,倒的竟是漒\水。“葚儿,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让人碰,还彻底地毁尸灭迹。
“应该是一百多年前色魔的幻芳粉吧!”
“幻芳粉”,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迷幻女子的。女子只要一吸入它,便会向身边的男子投怀送抱,主动献身。色魔被灭后,这害人的东西就消失了,不想它会在葚儿这里出现,难怪她不让赵欣碰。
“你是怎么弄到配方的?”他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
“从残方中整理出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吸入者喝杯浓茶就行了。配方我早就毁了。”
说这话时,她瞄了一眼门外,有点心虚的样子。这是他头一次见她有这神情,好象怕什么事泄露似的。
突地,他眼睁大了:“玉容?”
葚儿忙竖起食指:“嘘----”
“你不会用玉容来试药吧?”他低叫。
“你小声点,那是意外嘛!”她把嗓子压得低低的:“我就是怕被她吸了,所以才在她入睡后捣弄的……”没想到玉容偏偏在那晚起床小解,见药房里亮灯,就进来,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吓了她一跳,刚制成的幻芳粉便向后撒了。“我及时封了玉容的穴位,并灌了她一大壶浓茶。后来我收拾的时候忘了处理这瓶子里的粉了,一搁就这么久。在第二天她问起,我胡乱的塞搪过去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事我可是对爹和茹姐姐都没说过呢。”
他当然不会说出去了,这是她和他分享的第一个秘密----玉珮的事不算,她没和别人说起是因为没把那当回事----除了天地鬼神,就他们两个知道,这种夫妻间才有亲密感在他心中荡漾:“我会保住这个秘密一辈子!”
她张口想说什么,看到玉容走地来,忙低下头,一副专注于医书的样子。
玉容也不疑有它,见到桌上的瓶子:“小姐,这个要是用不着就放回原位。”
葚儿一本正经地摆摆手:“这药过期不能用了,我已把它处理了。你帮我把它倒了洗干净。”后面那句话是对楚相炜说的。
“我这就去!”
望着难得这么平和的小两口,玉容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
“没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 * * * *
鸽子把楚湘茹的丈夫杨连昭身上寒毒尽除的消息捎来了,楚相炜扬着手上的纸条:“葚儿,你真行!”他在她脸上印了一记亲吻。
葚儿亡羊补牢地捂住了被亲的地方,不过在此时气不起来。“我还真怕----,总算茹姐夫没事了。”她脸浮起了微笑:“我可以安心了。”
楚相炜愣愣地看着她----从一见面起,她对他就没好印象,好脸色都少给,笑脸更少了,对父亲和姐姐她倒不吝啬。今天见她难得对他笑,那如山中慢慢绽放的幽兰,不,比花更灿烂的笑容,令他差目不转睛,眼皮也不眨一下。向上弯翘的小嘴,眯起来的眼睛都令他看得忘形。“你笑起来真好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她听了他的话马上敛起笑容,让他差点想咬断自己的大舌头。嗯,要逗她发笑,应该不是难事吧。
* * * * * *
“你笑什么?”
看到楚相炜捧着父亲的手记,脸上浮现释然的笑容,让葚儿不解,爹的手记真有这么好笑吗?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他随口说。
他有信口开河,指鹿为马的本事。这些天来,只要她一歇下来,他就给她说些江湖趣事,更有不少瞎编的笑话,经他添油加醋,指手划脚地说出来后,更多了几分可笑这处。无论她怎么忍也还是笑出来了,有时还笑得岔了气,这时他会搂着她,为她顺气,顺便亲几下,在笑得喘不过气的当儿,她也没功夫理会这些旁枝未节的小事。
即使和他处得越来越融洽了,可她还是忘不了索要休书。她每提此事,他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她是真的想要休书吗?当然了,不然怎么天天向他索要呢?葚儿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不知不觉中,这已成为向他寻求保证的一种方式,这否定的答案,便是变相的保证,更让人心安。
“小姐,好好的,你又叹什么气啊?”
“休书,他至今还是不肯写休书。”她又长叹了一口气。
玉容花容失色,这些日子来一直看到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她还以为没事了,哪知道小姐还一心挂念休书。“姑爷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想要休书啊!”
“他对我好与休书的事无关!”她在说明自己。
“小姐,那个赵小姐这些天一直想缠姑爷,姑爷是中理都不理她呢。”玉容为楚相炜说好话。
“若他对她有兴趣我就不用烦了。”她不知是褒还是贬地说:“一个大美人送上门了都不多看一眼。可惜,世上只有丈夫休妻子,没有妻子休丈夫的。”若有事情就好办了。她叹息不已。
其实女子也可休夫,不过往往要身受重刑以惩戒这败坏妇德的行为。大唐风气开化,女子若真要休夫也未必有前朝和后代那么艰困。不过这些事不是只对医术有兴趣的葚儿知道的。
她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荡着,心中那团纷乱总是理不清道不明的,越想,就越头大----
咦,秋千荡动的幅度增大了,谁在帮她啊?抬头看到了楚相炜。他伸手把一缕溜出来的发丝轻轻拂回她耳后,冲她微微一笑,她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他们都没说话。
微风轻飘,撩起她那缕不听话的长发,向上飞扬,拂上他的脸。轻轻的,象风一样,似有似无的,她的心莫名地轻快飘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