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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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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齐皎稳住身形,笑着对民众说。
可她嘴里说着没事,心脏却一直狂跳,接连颤动的睫毛彰显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抬头张望,她的祭司同伴们有的随侍在首领身旁,有的同她一样在人群中布道。
齐皎再无心打探消息,她退出人群走到广场中央,对首领说出“赐下的恩泽还需书写在莎草纸,上通神灵,以示虔诚。”之类的话。
总之就是以神恩为托词,反正她是祭司,神权由她解释,再配上她严肃又神叨叨的神态,说服了首领允许她先离开。
甩开护送她的士兵,齐皎面色如常,率先退离了广场,她往使团停驻的小神庙回去,脚步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几乎是冲入的房间。
“嘘——”
两指弯曲放在唇间,哨声发出。
不过片刻,迪利尔滑翔而下,落在了窗前。
齐皎摸了摸它的脑袋,坐下来撕了一块布,斟酌着词句写到:“殿下,城内祭祀还未结束,城外盯守有松懈吗?现在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不知道卫兵部队的安排如何?我得到消息,图什塔身边带了个埃及女,这很值得我们去探一探她的身份。”
她笔触停顿一下,继续写:“但如果有消息,请殿下不要对她动手,先传信给我。”
布条的篇幅有限,齐皎写到这里后停了笔,捆扎起来绑在了迪利尔腿上。
“去吧。”她抚摸了一下鹰的羽毛,温声说。
望着鹰飞走,齐皎的眉头半点也舒展不开,心更是悬了起来。
卫兵虽不能入城,但有祭司在城内施加影响,他们在城外反而灵活,齐皎只希望他们能尽快带来消息。
她不期望自己的猜想得到印证,可想起伊阿蕾走的那天也是库什使团离开底比斯的那天,不好的预感冲得她头昏。
西弗尔也没给她传消息,只希望她的预感是幻觉。
齐皎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继续准备接下来的祭祀。
另一侧,蒙凯帕拉带着两个努比亚裔士兵躲进了树林里。
他是队长,部落的守卫认得他,可他脸上围着白头巾,具体长什么样那些守卫也不知道。
于是蒙凯帕拉让一个下属照着他的模样也戴上白头巾,那个人便成了队长,他自己则往脸上搓黑炭。
细腻的碳粉遮盖住原本麦色的皮肤,他抹成了努比亚人的肤色。
迪利尔回程时,他正准备从树林中绕开监视躲出去。
迪利尔无声无息地落在他手上,他取下布条,看完消息后讶异片刻,挑眉的同时呢喃:“埃及女?”
又看信中齐皎措辞间满是谨慎,他有了大概的猜想。
难道是梅里特认识的人?
蒙凯帕拉转头问士兵:“我们去与库什临近的部落,最快的路线怎么走?”
努比亚士兵对家乡的地形颇有了解,开口说:“一直向南顺着河走,到第三瀑布的交界处,那里能与库什隔河相望,骑马快的话只需要一天。”
“好。”蒙凯帕拉点头,带着两人奔驰而去。
他将布条往河中一抛,字的墨色被尼罗河水冲刷干净,布条也在河流的翻滚中消失,再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
“人呢?!”图什塔的咆哮穿刺出帐篷:“一队人马就能将你们冲散!还能让他们冲到后方大部队,你们是干什么的?!”
下首的将士面露苦色:“王子,河岸的山谷本就有地势落差,他们从侧方的山坡冲下来,我们后方的防御薄弱,这……这个,部队被冲散也没办法。”
“没办法?”图什塔冷笑一声:“我很少听见这么拙劣的理由。”
将士擦了擦汗,小声嘀咕:“可是我们很快就歼灭了他们,大部队并没有什么损失。”
图什塔揉了揉眉心:“我问的是,人呢?”
将士静默,不敢说话。
底下的人相互交换眼色,不敢触霉头的同时,心底又泛起了些许不满。
大家正打仗呢,谁有空去专门管一个女人的死活?
可一想到她毕竟是王子打仗都要带上的人,他们不敢在王子面前直接说这话,只得沉默以对。
“既然没有尸体,那人就是活的。”图什塔冷着脸说:“去找。”
他说完后下面并没有回话,半晌,一个人苦着脸说:“王子,我们的队伍已经在同时进攻两个部落了,人手本就吃紧……”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们不赞成分出人手来找人。
说到底,一个没有身份的埃及女,谁愿意为她花功夫呢?
寻找她确实能讨好王子,可手里的仗要是输了,追究下来可不是讨好王子就能轻松解决的。
再说了,王都还有国王和大王子,他们这群将领没必要把赌注下在图什塔身上。
“我们是库什的将领,所做一切都将为库什献身。”那个人说出这话,其余有人点头表示赞同。
图什塔看着下面的人,气得咬牙,却又觉得无力。
他也知道,自己虽然负责前方的战事,但并非所有将领都与他同心,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羡慕蒙凯帕拉,最后甚至有些嫉妒蒙凯帕拉的原因,只因埃及的军队会站在他们王子的身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再看下面库什的将领,有些人点头支持刚刚那人的话,有些人则垂着头装聋作哑。
他深知这群人是使唤不动的。
可伊阿蕾……
也是失算,谁能想到山坡上埋伏了一波人呢?
他本想着将伊阿蕾放在大部队是安全的,却不曾想因为此次意外,她反倒走失了。
在动乱中,一个脆弱的姑娘失去了庇护会怎么样?
图什塔不敢想。
他木着脸说:“既然你们都想为库什献身,那就去负责前线。”
不顾底下人僵硬的神情,他冷声道:“就这么说定了,全都出去,传亲卫队长来。”
图什塔坐到位置上,闭目养神,片刻后议事帐篷内安静下来,帐篷内只留下随侍他的亲信。
见亲卫队长掀开帘子走进来,图什塔立刻开口:“你带部队顺着山谷找伊阿蕾,她总不可能被尼罗河冲走了,分散开向林子里找,如果找不到就渡河找。”
亲卫队长还未说话,一直陪着他的侍从率先说:“王子,不可。”
他语句里满是不赞成:“亲卫们负责您的安危,也只听您的命令,将领们本就不完全听从我们的调度,要是没了亲卫……您要是出了事我们完全摁不住他们。”
图什塔反驳:“除非有谁能突破冲锋军杀进来,否则我在军中又怎么会出事?况且亲卫兵一直缩在后方反而惹他们说闲话。”
侍从都懒得揭穿他,亲卫本就是起拱卫作用的,又有谁会嘴碎到处说闲话?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抽调了亲卫后无人压制后方,一旦出事他们控制不住场面。
“王子,我们知道您喜欢那个埃及女,但是总不能……”侍从还想反驳,却被图什塔打断。
“不用说了。”他抿了抿唇,笑得有些苦涩:“是我带她离开的,我必须保护她。”
他透过帐篷缝隙往外看,天色已经渐暗了,夜幕再次降临,寒气也席卷而来。
伊阿蕾该有多害怕……
不再理会侍从不赞成的目光,他向卫兵队长下命令:“去找伊阿蕾,没找到她就别回来。”
——
而此时,被图什塔念着的伊阿蕾现在正缩在山间林子里。
伊阿蕾坐在树干上,揉了揉发出咕噜声的肚子。
月光熹微本可以隐约照清这片土地,但由于她待在树林里,有灌木和树叶的遮挡,月光透不进来,这片林子昏暗无比。
什么都看不清,伊阿蕾心悬在半空中,惴惴不安。
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润,带着河水特有的湿腥味,是她下河叉鱼打湿的。
那日骚乱来得毫无征兆,混乱下她堕入了河,汹涌的河水淹没过她的头顶,水灌入她的口鼻,等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河岸的沙地上。
伊阿蕾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又离开了库什的军队多远。
但按照河岸的位置推断,她应该是过了河。
这几天里,她饿了就去河里抓鱼吃,晚上了便爬上树睡在树干上,其余时间都在顺着河往南赶。
她想,只要顺着尼罗河流向走总能到达埃及,这样就能遇见姐姐了。
可这艰苦的日子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过下去的,尤其是现在,她的肚子正在咕噜咕噜地疯狂叫嚣。
黑暗加上饥饿,催得伊阿蕾心里发慌。
夜色背后是血色,晚上大多是猛兽捕食的时间,狮子、鬣狗、野犬……它们都将在夜晚开展猎杀。
下地则意味着危险飙升,极有可能与同样饥饿的野兽遇上,但空荡荡的胃又酸到发疼,向伊阿蕾的大脑发出进食的信号。
几番纠结与权衡下,伊阿蕾咽下口水,攀着树向下。
月色照不进来,昏暗的树林像张开口快要吞噬她的野兽,激得她后背发毛。
抓起树杈子,不再往黑暗处看,伊阿蕾鼓着劲奔跑在树林里,每一声鸟鸣都格外清醒,她不敢细细观察附近有什么,直直往河滩冲去。
鱼,她现在需要捕鱼充饥……
攥紧树杈,伊阿蕾几乎以冲锋的姿态闯入河滩,她埋着头一路向前冲,却在快够到河水时被光晃了眼睛。
光?火光?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看见河岸边上有一处火堆,火堆旁有三个漆黑的人影。
对方也发现了她,就在这一刹那,他们拔出剑,双手握着剑柄向伊阿蕾靠拢。
伊阿蕾脑袋发懵,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三人已经举剑围了上来,距离近在咫尺。
见对方杀气腾腾,伊阿蕾刚想说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有树杈。
配上被她削得锋利、如长矛一般的树杈,她冲过来的姿态很有进攻的意味。
“你们听我……我……”伊阿蕾急忙用努比亚语解释,可她根本说不利索。
对方不听,其中一人抬起剑将要砍下。
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慌张下,她下意识用母语说:“我没有进攻的意思!”
刚说完,她害怕到闭上眼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片刻后,伊阿蕾伸手摸了摸脖子。
脑袋还在。
缓缓睁开眼,她发现最中间那个蒙面的努比亚人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大概是三人中的头,另两人跟随他的命令停下来。
“你是什么人?”这是努比亚语。
伊阿蕾听在耳朵里,却听不明白,她从未如此后悔过没向图什塔多学一点。
“什……什么意思?”她用为数不多会说的努比亚语回话。
一说完她又闭上了眼,可随后她听见了十分熟悉的埃及语。
“不是生长在努比亚的埃及人吗?”蒙面人问。
“不是。”她下意识回。
那人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她的领子将她往火堆拖,他动作很粗暴,像提一个物件,丝毫不顾及伊阿蕾的感受。
可伊阿蕾半点不敢挣扎,任由自己被拖到火堆旁。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照亮了她的脸,完全映出她的容貌。
伊阿蕾又听见了埃及语,他们说得太标准了,标准到她敢笃定这三个努比亚人在埃及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对方似乎也在讶异她不会努比亚语。
“队长,我还以为这人是部落的人,生长在努比亚的埃及人后裔,可她居然不会说努比亚语。”
蒙面的队长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没在伊阿蕾脸上看见混血的痕迹,声音很冷:“完全的埃及人出现在这里,不是更可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