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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7 ...


  •   元顺帝的后宫除皇后外现下有昭仪二人、婕妤六人、经娥以下十五人,共二十四人,育有龙裔四名。其中太子洪基为长,年六岁,为德昭仪所生;二皇子洪烨,年四岁,为皇后钟氏所生;三皇子洪玦与长公主洪璟为龙凤兄妹,年三岁,为荣昭仪所生。
      东厉皇室行公学。按照规矩,皇子皇女们四岁便要开始读书识字,由太傅、太师、太保与少傅、少师、少保负责。勤文殿五更时分便掌灯,不一会儿小主子们就齐聚殿里候着先生们。先生们来了先要检查前一天的功课,然后认字习文说礼一个半时辰,之后用早膳,用完早膳练两个时辰的字,午膳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皇子们便要练箭术骑术,而皇女们则是习琴艺女红,直到傍晚时候用过晚膳,太子才回东宫,其余各人则回到各自母亲的宫里。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各宫的小主子们成年。按照东厉的习俗,男子十四、女子十三便是成年。成年后皇子们搬至景福十二宫居住,便可根据自己的喜好为自己挑选老师。此为后话。
      此时已过了早膳,勤文殿里烧着几个火炉,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宁渊正坐堂上,一边看书一边看着洪基和洪烨写字。两个孩子实在睏到不行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洪烨的鼻子都快醮到砚台里面去了。
      这让宁渊觉得好笑。在他头一天过来的时候,这两人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别说犯睏了,连写字的心思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的时候,洪基怯生生地开了口:“先生,我可以摸一摸先生的头发么?”
      “为什么?”宁渊不解。
      “想看看先生的头发是不是与一般人不一样的。”洪基解释着,也不等许可,伸长了手便过去。
      洪烨见状,也生怕落后地跑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宁渊的发梢,低声对哥哥道:“原来真是一样的,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有这么漂亮的头发?”
      这让宁渊哭笑不得,两个毛孩子就是为了这种事情一个早上心不在焉,现在还一边一个地跑来抓着他的头发。
      但是这种新鲜感在第四天就荡然无存。两个孩子只觉得他比太师太傅那群老人家好相处多了,口中虽然叫着“先生”,私下里却没大没小起来。
      “二皇子,”宁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低声道,“该起来擦擦鼻子了。”
      洪烨被这么一叫,一个惊醒,鼻尖正中砚台,引得洪基一阵窃笑。
      “太子殿下,”宁渊提醒道,“笔墨滴到宣纸上了。”
      洪基低头一看,辛辛苦苦抄完的一页诗文就因为刚刚不小心点上去的墨点而作废了。不满地冲着面前低头看书的宁渊做了个鬼脸,洪基搁了笔朗声道:“先生,父皇说过,所谓贤者以德服人,德者,公正为先。明察秋毫,赏罚分明谓之公正。父皇这话可对?”
      宁渊从书里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小鬼:“圣上乃千秋明君,贤德备至,此话自然是对的。”
      “那么,”洪基接着道,“父皇任先生为少师,基儿拜先生为师,先生当是贤者不是?”
      “臣得皇上错爱,又为殿下谬赞,实在惶恐。”顺着圈套往下绕,他很好奇小鬼的目的。
      “先生不必谦虚。既为贤人,先生是否也该赏罚分明才是?”洪基得意。
      “哦?那殿下的意思是?”果然还是小孩子。宁渊不由在心里笑道。
      “若抄完了这叠诗文,先生得陪我们兄弟午膳过后去放纸鸢!”洪基早按耐不住故作深沉的表情,一下子兴奋起来。
      “好~~去放纸鸢~~~”听到有得玩,洪烨也清醒了。
      “岂可如此。”宁渊故作严厉,一桶冷水浇了下来,,“午前抄完这诗文自是殿下的本份。如同宫里的侍卫平日里守门巡视,哪里有邀功之理?”
      洪烨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洪基却是心有不服,扁了扁嘴还想找其它的理由。
      “但是,如果那侍卫今日里抓住了私盗宫里宝物的窃贼,那就不同了。”宁渊故意提高了声音,就看到两个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若是二位殿下提早半柱香完成诗文的抄写,放放纸鸢又有何妨。”
      “先生一言,什么马都追不上!”洪基喜笑颜开,摊了宣纸便开始抄书。
      “啊,皇兄等我!”洪烨叫着,撩开衣袖也赶忙跟着抄。

      晌午时候,气温稍稍回升了一些,空气也微微几分湿润了起来。天空呈现一种透亮的蓝色,清清浅浅的样子。红的黄的纸鸢衬上去像是另一种状态的生命。自由而安逸。一如人们从来的追求。
      宁渊倚在走廊的雕栏边,微眯起眼睛仰望的神情不由地慵懒起来。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扭捏的声音,混着枝上积雪翻然落地的钝响,不动声色地流动而至,在耳际一圈一圈地打着旋儿。两个孩子的声音夹在其中,生机盎然,不似冬日。
      “嘿嘿,皇兄你看你看,我的蝴蝶飞得比你高!”洪烨兴奋地大喊,有心炫耀。
      只见赤红的蝴蝶借着风力一个猛跃,将褚黄的苍鹰甩在身后,曳曳然地向更远更高处飞去。苍鹰不甘示弱,一路紧跟不舍,不一会儿也翩然追上。洪基也不作声,只是掩不住面上得意,轻轻咬着下唇,微微扯了扯手中的细线。
      微醺的光线让宁渊不由地米了眼。那个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了在这里放过纸鸢呢?大约在他同皇兄高声嬉闹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最后的结局吧。所谓天家皇命。宁渊发现,自己竟在识得红尘俗世之前便先看尽皇家绝情。心下不由几分苍凉,竟不知眼前的一双孩童会是哪般归途。
      蝴蝶和苍鹰在空中你追我赶,来来往往反反复复过后,两条线竟纠缠往一处去了。只见系着苍鹰的细线猛地一抖,生生将蝴蝶的细线扯断。啪的一声,不可闻。蝴蝶依旧翩翩然,徐徐扬升,又缓缓跌到结了冰的湖面。
      “啊,断掉了!”洪烨叫道,微嗔的语气里有几分埋怨。
      洪基大约没料到轻轻一扯竟会将弟弟的手中线给扯断,微微一愣,便将手中的线轴塞进洪烨手里,道:“皇兄帮你捡去。”
      洪烨扁了扁嘴,便算是原谅了兄长。不想再望过去的时候,一声惊呼:“皇兄!!”
      电光石火。宁渊只听得一声响如落雷,循声望去,哪里还有洪基的影子。日升雪化,冰上竟裂了尺来宽的一个缺口。碎冰浮涌,半大的孩童落下去,连丝水花都没有溅出。余下的冰面颤颤巍巍,仿佛跟着不动声色地裂开来。
      洪烨被吓得傻了过去,直至看到一抹墨绿色的影子从眼前掠过,路入冰湖当中,才回过神大声呼救。许多年之后再次回想起来,他只记得站在白莹莹一片将化未化的积雪上的自己周围一片死般的静谧。四下无人,落入冰湖的蝴蝶纸鸢静静地覆着微微裂开的冰面。翩然的苍鹰不知什么时候也跌落到假山的那头去了。沉沉的死寂席卷而来,洪烨觉得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即刻便会被吞噬去。然后那人从水中一跃而出,带一阵水气,寒雾氤氲,宛若水中谪仙。
      身后传来宫中侍臣婢女们杂乱惊慌的脚步声。东宫年过半百的陶总管大惊失色,伸手便去接宁渊手中青冷昏迷的洪基。宁渊一手握住洪基细小的肩,一手抵在他的背心微微送力,将真气度入他体内。不过半刻钟,陶安只觉怀中昏迷的太子微微一动,口鼻之中吐出污水,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快!”陶安冲身后的小太监喊,“快传吴太医过来!”
      看着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往太医院跑去,宁渊唤住陶安:“陶总管,殿下已无大碍,下来有劳总管,在下先行离去片刻再来。”
      陶安抬头一年,只见眼前人面色泛白,双唇没有一点血色,发上身上全部湿透,心下大骇,哪里还敢强留,只暗道:此人新近很是受皇上赏识,倘若出了岔子,谁敢当担!便叮嘱了几句“大人好生保重”,赶紧让他离去。
      洪烨怔怔地跟在陶安身后,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尾随着宁渊的背影。看着那墨绿色的影子消失在转角,心里突然躁动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从东宫里溜出来,远远跟在宁先生身后到了不认识的宫苑。这里和宫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比如皇兄住的东宫总有许多侍卫,母后的瑞仪宫里总有许多女婢。可是这个地方好像没人出没一样。
      房间里隐隐传出细碎的声响。洪烨知道宁先生就住在这里。来不及关密实的门缝里像伸出一只引逗的手,晃着晃着就把他心里的躁动招惹得厉害。洪烨没有抗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脸贴在门缝上。
      房间正中的桌几微微有些乱,像是被碰撞过。地上有淋淋漓漓的水渍。衬着湿漉漉的墨绿色衣衫,有一只长满白色毛发的利爪!

      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脚步像灌了铅似的。宁渊觉得眼前隐隐变得模糊,提着一口气回到朝华阁东苑的起居间里,便再也撑不住地跌坐在地。湿透的衣服像结了冰一般,阵阵寒气毫不含糊地刺入皮肤里。身体渐渐麻痹起来,手心里却泛起一波一波奇异的灼热,顺着经脉传到四肢百骸,寸寸煎熬。寒热如潮,心脏狂跳如擂鼓,血液贲张起来叫嚣着,卷着身体里的热浪撞击着耳膜,像有什么东西要挣脱缚狂奔而出一般。
      宁渊摊开左手,只见掌心里一道血红的口子已经凝成了新月的形状。刚刚在水底,见洪基被水草纠住,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徒手扯断那植物。不想那草物性烈,当下便在他手心割出一道口子。瞬间的灼痛让他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那草物染了他的血后疯狂蜷缩将血吸尽的模样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是绛蘼草。这让他有了一闪而过的惊慌。
      师父说过,道派仙家之人,无所欲无所求,亦无所惧无所好。奈何他们渡春秋之精气者,天时未到,地利不足,惟以绛蘼为忌。轻者闻其香气,则意志昏迷;再者沾其汁液,则形为难保;重至与之血脉相混,则是有损修为之忌。
      不及细想,宁渊只觉左臂一阵痉挛,撩开袍袖,见臂上肌肉变得愈加精硕,汗毛变长、变密,指甲如利器般张狂而出。相伴而至的是身体里那种无法抑制的狂躁,让他想用利爪将眼前的东西撕裂。额上早已全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宁渊唯一的意识便是不可在这里露出原形。右手封住左肩的几处穴道,一咬牙,又抽出头上的白玉发簪,将左手心里的伤口重新划破。下手顾不得轻重,便见暗红的血狠狠地飞溅出来。
      宁渊坐正调息,大约过了半柱香,才渐渐缓过神来。尽管功力有所折损,身体也因为失血处于虚脱状态,但是寒热交替如潮的症状已经消失。放血这种古老的方法虽然劳损却直接有效。
      左臂上兽的特征渐渐消匿,白毫褪去,利爪收起,恢复成浅麦色的肌理。心下放松下来,身体的疲累却像突然觉醒一般涌来。四下安静,只剩下男人细浅的呼吸声。他微微抬起眼,正好地上门缝上清亮的视线。
      二皇子!
      门外的人见被察觉,即时如脱兔般逃走。宁渊一下子警醒过来,起身看见袍子上的大朵血迹,却道是不能立时追出去。只能先取了干净的衣衫换上,心念却已经转了好几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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