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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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东厉皇宫位于陆京内城北，始建于东厉正兴十九年，历时共四十六年余，于天庆六年竣工。麒政殿就在皇宫的正中央，是皇帝的寝宫，紧贴着南面君王朝臣议政的岚若殿。麒政殿往北是则交宸宫。交宸宫分东西两阁，东为保存旧时帝玺的天印阁，西则是供奉先帝画像的奉先堂。交宸宫以北是皇后的寝宫瑞仪宫，帝王的婚典也是在此举行。出了北面的瑞仪门便是御花园，御花园后头是皇帝祭祖的地宫。有地则有天。祭神的天阁却是在陆京城最南。以麒政、交宸和瑞仪宫为中轴，皇宫寝区分为东边的景福十二宫和西边的晋安十二宫。东十二宫是成年皇子和外访宾客的住所，西十二宫则是后妃公主们的住所。以岚若殿为界，此为朝区。岚若殿往南依次是供学士辩学和举办殿试的礼贤殿、举办大典时供帝后休息的养和殿和举行国礼大典的煌明殿。煌明殿的东面是皇子们读书的勤文殿，西面则是练武的崇武殿。加上库物房和教坊司之类的南三所北五所，整个东厉皇宫共有房屋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
然而这般辉煌的宫殿群却是照着前莫岐皇朝皇宫的遗址建起来的，分毫不差。曾经的莫岐皇宫被称作“天下第一禁宫”，却在三百年前东厉人攻入国都的时候却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民间有话为证：“一朝龙城化焦土，三月不见碧时天。”
东厉人早将陆京当作弃城，建都百喜。不想开朝太祖皇帝竟留下遗诏，命皇子皇孙将国都迁回陆京，否则国将不安。遂于天庆八年迁都。个中实情无人知晓，民间也是众说纷纭。故在此亦无可细表。
话说宝公公领着轿辇进了皇宫东侧的东漓门，沿着朱红的宫墙绕过景福十二宫，往麒政殿正门方向赶去。轿夫们的步子整齐地一顿一顿，混着轿子吱呀呀的声响，像是在丈量皇家的分寸。宁渊撩起卷帘的一角，看见日光落在玄色的瓦片上，沉沉地被吸了进去。天空澄蓝如被切去眼睑的眼睛，生生地睁着，远远地看着，没有表情。他一瞬间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
轿辇最后停在了麒政门前。宁渊随着宝公公往里面走，绕过前庭，穿过院落，顺着九曲回廊到了御书房前。门口垂首站前两列内官，一片静谧。深秋的风吹过来，落了一地的黄叶子。
“万岁，宁公子来了。”宝公公声音不高。
门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下：“进来吧。”略显低沉的声音撞得宁渊心口微微生疼。
“宁公子。”宝公公回过身，仍然躬着身，让出门口的位置。
檀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像是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心尖一样，阵阵清晰。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来的吱呀声，让宁渊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荥州雪原上半夜的风吹动松枝时发出的声音。房间里微微昏暗，那人负手立在窗前，转过身也是背光成翦影，面容模糊。
“草民宁渊叩见圣上。”他双手作揖地躬了身，口中说着叩见，却并不跪。
这动作看在那人眼里，有的却只是几分赌气的责怪，让他无端地虚了心。那句信口而来的“平身”在腹中转了几个圈后到了嘴边竟成了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句：“……三弟……”
男人微苦的语调低低地在空气里震出几圈不可知觉的涟漪，让宁渊不由地抬起了头。这个东厉最强大的男人――洪显烈，虽没有戴帝冠，却身着明黄的龙袍，脸上的表情严谨如瓷像，冰冰凉凉，连眉心隐隐的纠结都像是釉彩下不被觉察的瑕疵。他有一瞬的恍惚，想起在不久前有人站在自己身边笑得酣畅醉得淋漓。帝王腰间的乳色玉石突然晃花了他的眼。“二哥。”他淡然地叫了一声，直直地看进对方眼里，然后又一次低下头，礼数周全。
男人的身心像是瞬间松驰下来一样，语气都自在了许多：“朕一直在想怎么赶在你离开陆京之前再见上一面。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能强邀你进宫了。”
“…大哥…知道么？”宁渊问着，状似不经意。
“哪里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天下统共就三个人知道，除了朕跟宝福安，就只有你了。”洪显烈说着，往案台的方向走去，“三弟，上次本想送你件东西，结果没送成。今儿个总算可以补上了。”
“是什么？”宁渊看见对方手里拿着的卷轴。
“打开看看。”洪显烈着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像极了那个叫“黄洌”的男人。
宁渊疑惑地打开卷轴，只见上面月色漫天，白狐斜卧，顶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月下狐。
话说这边厢，陆通连早膳都不得安宁。就听得桐儿叽叽喳喳：“宁公子果然是个非凡的人物！明儿个再去绣坊，姐妹们怕是连拆我骨头的心都有了。”
留儿一边抹着玲珑架，一边取笑道：“姐姐这一个早上就跟要嫁状元郞似的，后院的麻雀可都给比下去了。”
“哎，我说留儿，这话可不是这么说。这宁公子待咱姐妹好了，咱们也才念着他。倒不知刚刚宝公公前脚刚走，后脚就尖叫着扑上来抱住我的人是谁啊？”桐儿笑道，就差没在脸上标上“姜还是老的辣”了。
“我…我…”留儿一下就败下阵来了，声音细若蚊蝇，“不也是念着宁公子的好么……”
“呵呵，先生，”桐儿笑着转身陆通，“咱家留儿也长大了~”话也不说完地留着长长的尾巴，就喜欢看留儿脸红。
陆通府上的四大侍女――红袖碧水桐儿留儿，在京里是小有名气的伶牙俐齿。别说得理不饶人，不高兴的时候没理都能掰出三分理来。陆通早是见惯不怪，只看着她们不要太失礼于客人便好，平日里反而还当作趣事看待。
“先生，”说笑间陆府的大丫头红袖推了门进来，“黄公子的信笺，从雍阳来的。”
“哦？定是子孟报平安来了。”陆通欣喜地接过信封打开。只见信上字迹有力不羁，笔尖墨梢又透着几分清逸：重文吾兄，弟已平安抵雍阳，家中一切安好。望兄保重，待他日重聚纵饮三百杯。弟洌敬上。
红袖见陆通面露安心之色，便转而向桐儿，道：“毓水茶庄的老陈说上次要的‘挽罗香’已经到了，你过去看一下吧。”
“好的，我这就去。”
待桐儿出了陆府，已近中午时分。街上来人大多行色匆匆，都赶着回家，除了买包子烧饼特色小吃的那些个摊位，其它店家倒也稍稍清闲了一会儿。见了陆府的丫头出来，不少人都想打听打听今儿个一早宫里来人到底为的什么事。
桐儿嘴甜，对着谁的招呼都是巧笑倩兮，不知怎地就把对方绕得晕呼呼的了。倒不是她故作神秘，不过是不想背后嚼主子的舌根落了别人口实。结果一进毓水茶庄，她还没看仔细那批“挽罗香”，便听得老陈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桐儿姑娘，今儿个一早府上这么热热闹闹的，可是有什么喜事了？”老陈大概五十有五，笑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的。
“陈老板说的，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了，陆府最大的喜事不就那么一件么？”桐儿笑着乖巧，也不停下手里翻弄茶叶的动作，“也就碧姐姐出嫁那会最是热闹了。”
老陈心有不甘，继续发问：“听说府上的宁公子给接进宫里去了。这事儿真的？陆先生总该庆贺庆贺吧？”
“嗯……”桐儿神情很是认真，“这次的‘挽罗香’很不错呐。”说着瞄了一眼跨下脸来的老陈，接着意外地问道：“怎么？一早红袖姐姐没有跟您说么？”
“红…红袖姑娘？”老陈突然红了脸，支吾起来，“早上都匆忙着呢，哪..哪里还记得问…”
“诶？”桐儿狡猾地笑了起来，“是不记得问，还是不敢问啊？”
“桐……桐儿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老陈陪笑道，背地里冷汗流了下来。连自己家女儿都不知道秘密怎么就给这小妮子发觉了去呢？老陈早年丧妻，陈妻美则美矣，就是强势过人。第一回见着红袖来茶庄时，他便觉得这人与亡妻在样貌上有几分相像。偏偏红袖在外人面前冷傲得很，几次三番下来老陈惧内情结发作，越发地不敢同她搭话了。
“呵呵，放心放心~”桐儿见老陈冷汗汵汵，笑着摆了摆手，“这事儿我不会跟姐姐说的~这批茶，陈老板就找两个伙记打包了送过去陆府吧。我就先走了。回见~”说着留下了银票，笑嘻嘻地走了。
远远地看见街对面摊位上买的胭脂水粉，桐儿摸摸荷包里昨天刚拿到的月钱，眉开眼笑地朝那边走去。不想从旁边暗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进巷子里。
光天化日的，还有人想当街绑架不成！？桐儿正想大喊，口鼻便被一只大手捂住。只听得一个清洌的声音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想打听个事情而已。”
桐儿抬眼便看清眼前这个蓝衫少年，十五六岁模样，俊俏是俊俏，只是放在她脸上的手让她很想恶狠狠地咬一口，暗道：打听就打听，干什么把人强拉到这种不见人烟的死胡同里？！
少年接着道：“宁公子真的被接进宫里去了么？”说着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捂着对方的手。
这话让桐儿翻白眼：“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啊？我家公子的事犯得着各位这么上心么？就真给接到宫里去又碍着你们哪儿了？过会儿我是不是还得把这事公告天下？我还就跟你说，我家公子真的给接进宫里去了！”
这连珠炮发让少年半眯起了眼，要不是这话的内容实在让人沮丧，他想他大约会笑出声来。于是他就这样半眯着眼，不发一言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女。
“你…你干嘛？”桐儿被他盯着不自在。
“没事。谢过姑娘了。”话音刚落，少年便朝死胡同的方向走去，一个跃身，翻过墙去，不见了。
“怪人……”桐儿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放着好好的路不走，翻什么墙？”说着便走回大街上去。被人这么一闹，是逛胭脂水粉的心思也没有了，于是直接回了府。
一进偏厅就看到陆通，红袖站在边上给他泡茶。陆通一把叫住她：“桐儿，今儿个先不用上别苑去了。三弟……刚刚宫里来人说了，圣上留三弟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
这下桐儿可是有点儿傻眼了：“啊？这就不回来啦？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红袖发现先生的手不可觉察地抖了一下，心里没由地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想起刚刚宫里来的人回去不久后，陆通望着院子里白花花的日光，叹道：“红袖，把窗户开开，那蝴蝶给困住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