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父亲与儿子 ...
-
接下来的一幕,是我终其一生不断回想,最难忘怀的一幕。
姬发得知伯邑考来了,连外裳都没穿,发髻凌乱跑来我的营帐。
伯邑考坐在我的床边,姬发半跪在床前,抬头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我则躺在床上看着姬发和伯邑考倾吐衷肠。
我,崇应彪,自有记忆起仿佛就没有和家人同在卧房,衣衫不整共话的时候。
在北地,我与父兄更像君臣,每次请见都要整肃衣冠。我的卧房起初只有侍衣侍女进出,后来年岁渐长,我便不再许人进了。
伯邑考的到来给我和姬发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可是现实的困境依然摆在面前。
伯邑考温言安抚我们,一切有他。可我的内心总是隐隐不安。
日上竿头,伯邑考带着从西岐远道运来的奇珍异宝,进了摘星阁觐见大王。姬发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去找殷郊了吧。
我用牙齿咬着,紧了紧肩上包裹的纱布,动作迟缓地起身穿衣。
经过与伯邑考一席对话,我突然很想去见见我的父亲。
镌刻猛虎图样的帐车缓缓驶出营地,我闭目休憩,手心略微汗湿。
离家八年,我不知该如何与父亲相处。
地牢依然湿冷。猛兽不时嘶吼,将口中的腥气喷洒到狭窄牢房的每一处。
污浊的空气,逼仄的环境让我不禁皱眉,无法想象西伯侯和父亲如何在此熬过日日夜夜。
我先向西伯侯行礼问安,将带来的蔬果肉食交与他。素日温和有礼的老人,此时蓬头垢面坐于稻草之上,依然是道骨仙风。他含笑点头,让我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我步伐沉重地走到父亲的牢房前,蹲下身子,无言地将盘盏一一摆在地上。
父亲闭目养神,还是没有搭理我。
我没忍住将酒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缓缓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竟逼退了我的气愤。
我眼眶发酸,心里也感到无比酸胀,冲口便是讥嘲,八年未见,父亲是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竖子。见父亲不行礼不问安,这八年,西伯侯和殷寿便是如此教导你的?
我?!我气得脖子青筋暴出,但是又属实没有道理,是我无礼在先。
我悻悻坐在了地上,轻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肩头,低头不语。
良久,父亲拿起酒杯,自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味。
怎么,长本事了,难不成还要我谢你不杀之恩?
我拿着草棍在地面上划出道道纹路,就当没听见。就不该听了伯邑考的话巴巴赶过来,这死老头子还是那么可恨!
我不想看他一个人喝得痛快,便也执起酒壶,想要喝一杯解解心里的愁苦。没想到刚碰上酒壶,便被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按住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张口便是训斥,有伤在身不得饮酒,这都不知道吗?没事赶紧滚,别耽误我们老哥俩叙旧。
你就知道训我!也好,你真该和西伯侯学学怎么做人父亲!
说完我拎起食盒起身就走,老远还听见他怒骂我应该学学怎么做人儿子!
回程的路上,我又抚了抚左肩,不禁疑惑,他怎么知道我有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