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彪子在西岐为质》季安年

8、交心

　　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我躺在营房简陋的床上，天光已大亮。

　　帕子投水的声音哗啦啦响起，我偏头看去，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没忍住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头，再次定睛一看，真的是伯邑考！

　　那一刻，提了许久的心仿佛终于有了归处，背负着西伯侯、父亲、姬发、殷郊…种种重担的肩膀似乎一下子有了如山般的依靠。

　　他是我的后盾，是我心安之处，是我举剑茫然四顾不见前路时荧荧照耀的烛火。

　　他，是我的哥哥啊……

　　我起身喊道，世子哥哥！

　　话出了口，才感到哽咽，这句称呼一出口，泪水即刻便糊了满脸。我抬起袖子擦掉泪水，紧赶着想把一切告诉他，西伯侯…姬发…我……

　　伯邑考转身过来，轻扶我躺下，看着我洇出血的左肩，不赞成地看着我道，好好躺着。

　　他用温热的帕子细细擦拭我的布满泪痕的双颊和脖颈，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彪儿，你聪慧勇敢，在殿上救了自己的父亲，我很为你骄傲。伯邑考定定地看着我说道。

　　那一刻我的眼神是慌乱的，我害怕伯邑考知道我内心的恶，那一度险些压制不住，让我万劫不复的恶意。我低头不语。

　　伯邑考揉了揉我的发心，轻叹一口气。

　　彪儿，看着我。

　　我愣愣抬头，就听伯邑考问道，彪儿，你说我是谁？

　　我疑惑不解，但还是答道，你是西岐世子，是我的哥哥……

　　那你是谁？

　　我……我是崇应彪。

　　没错，你是崇应彪，是殷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崇北伯侯第三子。彪儿，我知你心结，你母亲早逝，儿时少有人关怀，所以你到了西岐，我待你如姬发一般，把你当作亲弟弟。他温和的面庞望着窗外初升的日光，娓娓道来。

　　可是彪儿，你看看你自己，你的吃穿用度，你的一身本领，你行走西岐、朝歌随身护拥、一呼百应的侍卫家臣，这些都是谁给你的？

　　我呆呆地看着伯邑考递来的我的里衣，领口上银线绣制的猛虎纹样，是我北崇的家徽。我似乎从未如此端详过这只凶猛的虎。

　　大殿之上，我说我不稀罕北伯侯的爵位，其实是真心的。

　　如果别人不愿给，那我也不屑争。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个前程。

　　可是，我争辩道，如果只是每日餐饭，衣物保暖，那我又与父亲豢养的宠物有何区别？我是一个人啊……

　　伯邑考打断我道，彪儿，我第一次见你，你便知情识礼，别人待你好，你会百倍回馈。你小小年纪便熟读典籍，身手不凡，这些难道也是豢养宠物吗？

　　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也并非为北伯侯辩解，我只是想让你能把自己从自我折磨中疏解出来。

　　北伯侯如何，你的兄长如何，都不重要，即便他们真的冷待了你，你就要自暴自弃吗？或者像殷寿所言，一剑杀了他们，从此背负一生无法救赎的罪孽？

　　伯邑考缓缓闭目，说道，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他人负你，你要百倍努力，做自己的依靠，做你珍视的人的依靠。

　　我泪眼婆娑，就像你一样吗？

　　对，像我一样。伯邑考抚着我的脖颈，轻笑道。

　　伯邑考笑着说，这些话，我在你离开朝歌时便想说，可是我怕你误解，更加自苦…

　　我拭了拭泪，疑惑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要跟我说，照看姬发吗？

　　伯邑考似乎愣了一下，轻笑道，傻小子，姬发是我的弟弟，我心疼他小小年纪便要离家为质，可我更担心的，是你啊……

　　姬发天真，却并不愚蠢，且我自小看着他长大，他性子外向，心有成算，在哪都吃不了亏的。反倒是你，心思敏感细腻，我真怕你在朝歌受人欺负，或是被奸人蛊惑……

　　我静静地吸收伯邑考的话，许久抬起头认真看着他道，哥哥，你的意思是我愚蠢，和别人处不好关系，容易被人蛊惑吗？

　　伯邑考轻咳一声，说道，你看你，又想多了。姬发应该醒了，我去看看他……

　　哥？你回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