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彪子在西岐为质》季安年

3、雪龙驹与寻墨

　　我后来才知道，姬发那么作天作地，不过是因为没当成质子。

　　他自请去朝歌，被西伯侯拒绝了。

　　后来听说诸侯互相遣子为质，居然想自己偷偷跑掉，跑到北地去！

　　蠢货。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说想去北地的姬发蠢？北地，是我的家啊……

　　姬发的脾气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多月，不过也只是一些小动作，伯邑考一个眼神就把他制住了。

　　但我也看到伯邑考私下为此暗暗发愁。姬发自小在西岐城长大，话多，讨人烦（彪子视角），今天去东家吃饭，明天去西家蹭水，西岐城的父老乡亲倒都很喜欢他。

　　伯邑考不止一次在城外逮到他了。伯邑考是世子，平日里处理西岐大小事务，忙得很。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这一天，我在校场练枪，姬发闷闷不乐地射箭。

　　我远远见到伯邑考满面春风的进来。

　　姬发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理他。我怯怯地叫了一声，世子哥哥。

　　伯邑考一脸笑意地拍了拍我的头。我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狗，开心地回去练枪了。

　　但没忍住偷偷看向他们。我见姬发起初还是那副没长眼睛的样子，对伯邑考视而不见，只顾着调他的破弓。

　　不知伯邑考说了什么，姬发骤然间双目圆睁，一脸惊喜地跑出去了，边跑边叫，雪龙驹！

　　我好奇地看向门口，见姬发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进来，马儿似乎年岁不大，正合姬发的体量。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匹白马，看着更神骏些。伯邑考上前温和抚摸着后面那匹白马的鬃毛。突然，他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惊，赶紧回头继续练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我已经忘了什么招式，险些把自己绊倒。

　　兄友弟恭，是这个样子的啊。

　　心里感觉一阵苦涩，眼眶发酸。寄人篱下，感觉自己很是…多余。

　　我故作无事地擦枪，仿佛这一切与我无关，我也丝毫不在意，不羡慕这兄弟情深。

　　但我的眼角余光还是不自觉地追寻着他们。姬发骑着小白马哒哒地跑到我的身前，一纵身跃了下来。

　　他牵着马走到我面前，似乎犹豫了一下如何与我称呼，扭扭捏捏道，这是我六岁生日时，父亲送我和哥哥的雪龙驹，好看吗？

　　好看，好看死了，好看地我想把你头按地上。

　　我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淡然道，还可以吧。

　　远处的伯邑考轻咳一声。

　　姬发抓了抓头，又歪了歪头，扭捏到有点让我恶心，我不禁蹙眉。

　　姬发飞快又轻声的叫了一声，哥，你有吗？

　　我当场愣住，什么？

　　他叫我什么？

　　我确实有三个弟弟，一个早年就去了朝歌，两个我离家的时候还不会说话。

　　姬发这个蠢小子，在胡叫什么？

　　姬发见我蹙眉不语，大声道，哥！你有没有自己的马呀。

　　我感到被冒犯了。

　　可能天性自卑的人就是这样。脸上有些发烫，这自然是因为我没有。面对这样坦然的询问，我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卑怯，我撒谎了。

　　我说，我，我当然有了！我过生日的时候，父亲送了我一匹黄骠马，膘肥体壮，不过，我把他养在家里了……

　　这件事其实是真的，只不过，父亲送的是我的同胞哥哥罢了。

　　我与次兄乃是双生子，那一年我们八岁生辰，父亲命仆役牵来两匹神骏的小马驹，我当时开心极了，简直要跳起来，可是当父亲看见长兄远远走来时，毫不犹豫地将缰绳递给了长兄。

　　父亲对我说，你是弟弟，要懂得谦让。长兄是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北地的，让我好好长大，悉心辅佐……

　　姬发闻言倒很是开心，那你是不是也会骑马？父亲总说我不够高，不许我骑马，现在哥哥说我长大了，可以骑马了！我们以后一起出城玩吧！说完他居然牵起了我的手。

　　我低头，有些不自在。

　　这时伯邑考缓步走来，笑着对姬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贪玩？

　　姬发哼了一声，转身去顺马的鬃毛去了。

　　伯邑考牵着我出了校场，他伸手一指，我看见门前还拴着一匹黑色的小马驹，精神极了。

　　我双眼都放光了，但是还是克制住了。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贪图。

　　可是伯邑考温柔地低头对我说，彪儿，你看这匹马怎么样？

　　我一板一眼的说，这马毛色纯正，色泽油亮，体型修长，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伯邑考赞许点头，你喜欢就好，这是送你的。

　　我愣愣点头。伯邑考轻笑一声，又拍拍我的头，便离开了校场。我想这次他很长时间不用担心姬发想跑掉了。

　　入夜，我辗转不能眠。这一天的经历太过奇幻，我仿佛人生中第一次，不用争，也不用抢，不用拼了命和父兄去要，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原来会有人把你珍视的、想要的东西捧到你的面前，却不需要你任何付出吗？

　　更讨厌姬发了。

　　可是他叫我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