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闻山如是

7、八卦

　　助理蹲下来帮辛梦擦鞋，辛梦却不耐烦地晃着脚说：“行了别擦了，根本擦不掉！真倒霉，我这样一会儿还怎么见导演啊！？”
　　助理满面愁容，小心翼翼地问：“姐，要不我现在马上去给你买一双新鞋，你先去开个房间等我一下？”
　　“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
　　辛梦皱着眉头喊了一句，然后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立刻拉住正想溜走的女人索要赔偿。
　　余下的烂摊子就都留给助理解决了，辛梦自顾自地去总台开了间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戏虽散场，江淮心里的疑惑却没有散去，他问老猫：“辛梦也是来这里见丁导的？”
　　老猫直言不讳：“她想和薛泽星搭档进组，所以就也找了沈矩，跟沈矩说如果能出演女一号，她愿意自降片酬，打对折的那种，后续宣传什么的也愿意配合炒CP。”
　　她倒挺大方。江淮说：“这事儿沈矩又做不了主。”
　　“试试呗，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江淮心想：光泰娱乐虽不是小作坊，但与那几家行业巨头相比仍差了一大截，能捧红一个薛泽星已属不易，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往组里塞人？何况还是丁朔导演的组……
　　除非光泰是出品方，否则辛梦就和自己一样是白跑一趟。江淮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又问老猫：“沈矩能有这么好心？一带三？”
　　老猫哂笑：“他对你当然没那么好心了，同意带上你，那是因为我求他来着，至于……”他左顾右盼一番，压低了声音说，“至于带上辛梦，那是薛泽星求的他。”
　　江淮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果然，老猫凑近江淮，贼兮兮地笑道：“你不知道吧，薛泽星还是练习生的时候，辛梦就跟他勾搭上了……”
　　想到辛梦在竖店时的做派，江淮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辛梦身上不足为奇，然而老猫接下来的话却着实令他一惊。
　　“辛梦还为薛泽星打过胎！”
　　“什么？！”
　　江淮惊出了声，一下子被老猫捂住嘴。老猫小声说：“去年原本有个节目想请辛梦去当导师，公司都帮她谈好价格了，结果辛梦突然说要专心磨练演技，以录制节目与上表演课时间相撞为由给回绝了。老板听到这事儿之后特别气愤，亲自去辛梦家里找她，辛梦这才瞒不住了，不得已告诉老板说自己刚刚做了手术，不可能和一帮小年轻练习生蹦蹦跳跳的。哎，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后来公司上下大都知道了这事儿，就你，深居简出的啥也不知道。”
　　“那他俩现在……”
　　“没分，俩人好着呢。”
　　江淮讶然。
　　老猫见怪不怪地说：“辛梦嘴上说是为了薛泽星的前途才把孩子给打掉的，实际上就是她自己不想要孩子，年纪轻轻的带个拖油瓶，以后就别想再娱乐圈里混了！况且她背后还有一个金主捧着她，她哪里会为了薛泽星放弃大把大把的钱呢？不过，辛梦当着薛泽星的面儿肯定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薛泽星解释的，反正搞得薛泽星难过了好一阵子，听说他还特别的自责，现在一心想转型成实力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和辛梦结婚，你说可笑不可笑？光泰花了那么多钱捧他出道，本儿都没回来呢，怎么会允许他去结婚生子啊？真是铁打的恋爱脑！”
　　如果换作是别的女生，这故事听上去还挺感人的，可对方是辛梦……江淮有些反胃，不忍细想。
　　“对了，还有一件逗事。”老猫忍不住发笑，“昨儿沈矩和我抱怨，说前两天公司财务问他，知不知道薛泽星把自己的工资卡号换成了辛梦的，沈矩当时一听就懵了，等反应过来以后强压怒火地逼着财务把卡号改了回来！哈哈哈哈……”
　　江淮摇头失笑，当今社会还有薛泽星这样的痴情种，实乃奇观。
　　说话间临近七点，江淮和老猫一起往包间走去，推开门后发现导演丁朔已经坐在里面，但薛泽星和辛梦一行仍然没到。
　　“哎哟！丁导！幸会幸会！真的是久仰大名啊！您的作品可以说我每一部都看过……”老猫紧忙伸出手迎上去，放低姿态一番寒暄，还一个劲儿冲江淮使眼色让他过来些，“……这是我家艺人，江淮，他也特别喜欢您的剧！”
　　江淮笑容略显拘谨，有些紧张地与丁朔握了握手，眼神一低注意到丁朔的腕表，忽然一怔——他见过这块表。
　　刚才在休息区老猫说到兴头上时，有一个人从他们身后的座位起身离开了，江淮隐约记得，那人手腕上戴的就是这块限量的品牌表。
　　该不会那人就是丁朔吧？江淮不动声色地去看丁朔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果然与那人穿的一样。他心底一叹，哎，得罪人了。
　　就是不知道得罪的是丁朔、薛泽星还是辛梦。
　　丁朔打量着江淮，见他眼神落在椅背的那件夹克上，了然一笑，问：“小江，你都看过我的哪些剧啊？”
　　老猫心一抖，坏了，忘了让江淮做功课了！他正想着打圆场，就听江淮已经罗列出三四部丁导的作品，每一部都讲的头头是道，就好像真看过似的，可江淮平常很少看电视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解的这些东西。
　　丁朔点了点头，看不出对江淮的回答是否满意，又不经意地提起：“那你觉得《盛夏予你》是一部怎样的剧？”
　　江淮回答：“导演，说实话我没有看过剧本，不好下结论，但看了网上的简介，感觉这应该是一部很青春热血、很正能量的剧。”
　　“你认为你的气质符合这部剧的男主角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淮愣了一下，有点无措地看向老猫。老猫却窃喜得很，不住地点头，暗示江淮说是。
　　江淮却摇头道：“我不符合。”
　　老猫的希望一下子落了空。
　　丁朔倒是表现出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的样子，问江淮：“其他人听到这个问题，一定是极力毛遂自荐，你这是盘算好了要反其道而行之吗？”
　　江淮笑道：“不是，如果导演需要，我可以演出那种满腔热血的角色，但您刚才问的是我本人的气质，我只能回答我不符合。大概是跟我的人生经历有关系吧，要我说出自己是那种‘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人，我真的说不出口，但我希望自己能够不辜负别人的信任，人家请我完成的工作，我都能尽力地完成好，对得起人家出的钱，也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对我来说那样就很好了。”
　　丁朔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颇为欣赏地说：“江淮，你很真实。”顿了顿，又微微摇头，略感惋惜道，“就是没有艺术追求啊。”
　　江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导演真是一语中的。”
　　“不过人嘛，总是在不断变化与成长的，说不准有一天你的想法就会改变了。”丁朔邀请二人入席，“咱都别站着了，坐下聊吧。”
　　老猫忙不迭上前帮丁朔拉开椅子。才一坐下，几人就听到门外走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隐约说着：“是这屋吗？我也不知道啊，这个沈矩，急赤忙慌的也不说清楚……”
　　虽是嗔怨的话，却始终带着笑意。伴随着门开，光泰娱乐的制片人罗雯走了进来，看见丁朔后粲然一笑：“哎呦，可算是找到了！”
　　丁朔再次起身同罗雯打招呼，他与罗雯相识多年且不是第一次合作，早知她三十多年来都是凤姐儿般的脾气，火辣直爽说一不二，她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她的主场。
　　譬如此刻，丁朔没来得及多说一句，罗雯就笑盈盈地说：“好久不见呀老丁！你气色真是不错，上一部戏收视率那么高，这回有打算破几项记录啊？哈哈哈，对了，我今儿带了个朋友一起，正好介绍你们认识……”她回过身，对还停在门外的人招手喊了一声，“晓晴，是这屋，进来吧。”
　　江淮呼吸一滞，心跳瞬间飙升，眼神慌乱得不知落在何处是好，最后只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酒杯抿唇不语，不敢抬头。
　　不会真的是……他手心沁出了汗，心情极度复杂，既害怕罗雯说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陆晓晴，又害怕不是……
　　“导演您好，我是陆晓晴。”
　　听到这个声音，江淮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是她……
　　陆晓晴。

　　老猫早已站了起来，紧张又期待地搓着手，等待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他见江淮还傻坐着，碰了碰江淮的手背咬牙提醒：“愣着干嘛？赶紧跟人家打招呼啊！”
　　江淮这才起身，却只姿态僵硬地立在原地，表情也不甚自然，目光畏缩而缓慢地落在陆晓晴的身上。
　　陆晓晴正与丁朔谈笑风生，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江淮。
　　江淮心里却已经方寸大乱，沉寂内心多年的情愫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无声爆裂，如藤蔓疯狂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又好似被火燎过的针尖一下又一下扎在他的心头，刺痛而滚烫……
　　老猫注意到江淮的嘴唇有些泛白，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没事。”
　　江淮声音暗哑哽涩，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朝陆晓晴走去时，陆晓晴已在罗雯的陪同下落座于他的对面了。
　　也好。江淮悻悻坐下。
　　老猫扑了个空，只能跟着坐了回去。
　　罗雯叫服务生拿来菜单，先是往丁朔面前一递，在对方明确表示点菜权完全交出后，她直接翻开了菜单。
　　“反正沈矩买单，咱们就先点着。丁导，我记得您爱吃鱼，那就先来一条清蒸石斑……”罗雯顾自翻看菜单，随口问道，“对了，都没什么忌口吧？”
　　众人不语。只有陆晓晴一边低头发着消息，一边说了句：“我不吃辣。”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淮总觉得陆晓晴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你不能吃辛辣或是其他生冷和刺激性的食物，放心，我都记着呢。”罗雯笑了笑，点的差不多了才看向老猫，“你们呢？”
　　老猫憨笑：“不挑，罗姐点啥吃啥！”
　　“哎哟茅老哥，你怎么还没喝酒就说醉话了呀？你忘了你比我还大两岁呢啊！”罗雯合上菜单，递回给服务生，又笑，“你这一声‘姐’，生生把我叫老了十岁，不行，一会儿得罚你酒！”
　　就在这时，罗雯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解锁一瞧，瞥着陆晓晴会心一笑，突然又叫住服务生：“那个，再加一道夫妻肺片。”
　　夫妻肺片？江淮愣了一瞬，想起以前每次和陆晓晴约饭自己必点这道菜，不只是因为自己爱吃辣，更因为这道菜的名字很特别，特别到在他第一次听见菜名时，天真地以为吃了夫妻肺片就真的会成为夫妻……
　　罗雯刚才看陆晓晴的那一眼，证明了她手机收到的消息正是陆晓晴发的。江淮如是猜测，心口突突直跳：看来晓晴还是记得以前的事情……不对啊，她以前还总和我抢夫妻肺片里的牛肚，怎么现在吃不了辣了？
　　江淮不停地用眼角偷瞄陆晓晴，这一举动被老猫尽收眼底。老猫哀其不幸，却也怒其不争，心里默默吐槽：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呀！真的是……哎！
　　此时薛泽星姗姗来迟，他和沈矩前脚刚进包间，辛梦后脚就跟了进来。
　　罗雯有些意外辛梦也出现在这场饭局上，但她没什么表示，全当对方是空气。她不喜欢辛梦，觉得辛梦就是个惹事精，几次提醒沈矩要是放任薛泽星与辛梦来往过甚，那么薛泽星早晚折在辛梦的手里。
　　看来沈矩并没有江她的话当回事。罗雯半开玩笑地说：“迟到一刻钟，沈大经纪人，你是不是又开着你那小破车上路了？怎么，车又坏半道上了？”
　　沈矩打着哈哈，眼神却往辛梦身上飘。
　　罗雯笑里带刺儿，“沈矩，我说你挣的钱也不少了，趁早换辆车吧，免得以后出去应酬被人看见要说公司苛待了你。”
　　沈矩怎会听不出来罗雯的言外之意，陪着笑道：“罗姐，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哪里能跟您比呀！我就是一个小经纪人，只能是小车不到只管推，今儿是我不对，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
　　罗雯不拦，看戏般盯着沈矩喝了三杯白酒，还鼓了掌夸他海量，然后看着薛泽星说：“小星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刚才丁导还问起你怎么迟迟没到呢，你看你是不是也得陪一杯啊？”
　　沈矩忙为自家艺人开脱：“罗姐罗姐，泽星年纪小，过两天还得进棚试音，实在喝不了酒，这样吧，我替他喝！”说完不及罗雯开口，就又喝下一杯白酒。
　　老猫汗颜，感觉好像看见了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形。然而十分钟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罗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一句话都没帮他搭，在沈矩自饮四杯赔罪酒后，她就催着服务生上了菜，边吃边和导演聊工作上的事情了。
　　陆晓晴一直安静地听二人交谈，依旧是没有看向江淮。
　　江淮原本打算在这饭局上把明天早饭的量都给吃出来，结果万没想到陆晓晴坐在了自己对面，弄得他食不知味，只吃了几粒花生米就再没了胃口。等到夫妻肺片端上桌并在眼前转了两圈之后，江淮仍是呆呆愣愣地盯着盘子，没动一筷子。
　　服务生进屋上菜，罗雯看见端来的是清炒山药，就让服务生把这道菜放在陆晓晴面前，又宠溺又羡慕地说：“晓晴，你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照顾好你，这菜养胃，你快趁热吃吧。”
　　罗雯这话一出，就变成只要陆晓晴不动筷子，没人敢转桌了。
　　那盘漂着红油的夫妻肺片又一次停在江淮眼前。
　　江淮默默吞了吞口水，心想：我数三秒，如果它不转走，我就夹一筷子，三……二……
　　一！
　　三秒后，江淮果断将筷子伸向夫妻肺片，可下一秒陆晓晴也拿起筷子夹向那盘清炒山药。
　　虽然没人明确说出陆晓晴夹菜时别人不许动筷，但其他人看在罗雯的面子上，都在等陆晓晴转了一次桌后再各自动筷。因此，江淮这一举动还是令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
　　可这筷子伸都伸了，什么都不夹的再缩回来，岂不是更显得刻意？江淮极尽自然地夹了片牛肉放在自己的碗里，而后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地将其吃下。
　　有一说一，味道正宗。
　　江淮忍着没再夹第二筷，轻抬眼皮故作不经意地瞄向了对面。只见陆晓晴面无表情地小口咀嚼，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吃了几片看着白不呲咧、寡淡无味的山药片，也不对菜品做评价就放下了筷子，面朝罗雯轻一挑眉，语气有几分无奈地说：“你可以交差了。”
　　罗雯笑呵呵地继续招呼大家边吃边聊，气氛这才又活络起来。
　　江淮没来得及夹第二片牛肉，盘子就飞快地被转走了。
　　罗雯游走于陆晓晴和丁朔之间，几次引着二人互相敬酒，三巡过后，她更是直言不讳地告诉丁朔，陆晓晴打算做《盛夏予你》的幕后投资人。
　　“有晓晴在，剧组资金这块儿，老丁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罗雯举着酒杯，和丁朔念叨完又和陆晓晴说，“晓晴，丁导的组，那是百分百的靠谱，至少在选角方面，他肯定是亲自把关……”
　　沈矩一听，二话不说就拉着薛泽星跑到丁朔旁边，捧托着酒盅笑说：“丁导，今儿实在不好意思，您千万别怪泽星来晚了，他这也是刚从演唱会排练回来，您瞧，演出服他都来不及换呢！嗬嗬……”
　　丁朔作为导演，眼神儿不是一般的毒，一眼就看见薛泽星的上衣脖领侧边有一道浅色的口红印。
　　沈矩说：“那几个站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堵在排练场后门拦着我们的车就是不让走啊，哎，泽星这小子又心软，不忍心让粉丝白等，只能给签了几张海报，这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丁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现在的粉丝的确很狂热，小薛能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是他的福气。”
　　“是是是，您说的对。”沈矩附和道，“现在的粉丝啊，你给这签了名就得跟那合个照，要不然她们就会说艺人厚此薄彼、团队偏心什么的，可是泽星的粉丝那么多，我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嗨，说多了不是，泽星，还不赶紧给丁导敬酒！”
　　薛泽星年纪尚小，在酒桌上显得颇为局促，束手束脚地捧起酒杯，正要开口说那些经纪人提前教他的话，忽见丁朔摆了摆手，说：“你先别急着跟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