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闻山如是

6、机遇

　　陆晚宸回味着江淮刚才的眼神，突然一改以往的策略——他不想再当陆晓晴的情报员了，他要当陆晓晴和江淮的丘比特！
　　陆晚宸长叹一口气，假装不经意地说：“江淮哥，我真希望你才是我的哥哥。”
　　江淮咬断面条，挑着眉毛反问：“你不是有哥哥吗？”
　　语气不冷不热。
　　“你说陆知家？”陆晚宸故意阴阳怪气，“nonono！他是我爸妈收养的，与其说他们把陆知家当孩子养，倒不如说是把他当成是陆家的童养婿培养呢！”说完又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江淮。
　　江淮被面汤呛到，咳嗽了两声，低垂眼睛盯着桶里的面渣，心不在焉：“哦。”
　　陆晚宸继续添油加醋：“况且，陆知家到陆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都记事儿了，他不说，谁知道他八岁前发生过什么、原生家庭又如何？福利院的院长只知道陆知家是自己带着行李来的福利院，至于他以前的事情院里也不清楚。那会儿我爸妈事业又刚刚起步，既没时间也没能力把他的身世背景调查清楚，收养他就是为了做生意需要给外界树立一个慈善家的人设……可是江淮哥，你就不同了，咱两家那是知根知底，你要是我哥哥的话……”
　　“我要是你哥哥，现在就把你绑回陆家。”江淮打断道，“不是我说你，放着好好的二世祖不当，偏要离家出走搞什么独立？你还真能就此跟陆家决裂不成？”
　　“怎么不成？！我早从陆家搬出来了，自打进入战队，我可是再没拿过陆家一分钱！呃，当然，集团分红不算，那是陆知家和陆晓晴给我的钱，不拿白不拿！”
　　就算陆晚宸一时赌气从家里搬出来，迟早也是要回去的。江淮心知肚明，之所以打断陆晚宸的话，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听到有关陆知家的事。
　　江淮不喜欢陆知家，十年前就不喜欢，现在只会加一个更字。
　　“虽说基地离市里远了一点，但自由啊！自由无价！”陆晚宸夸张地比划着，“哥，你要不考虑搬来和我一起住？你放心，除了老板和队员，基地平常是不会有人来的……”
　　江淮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晚宸，忽然问他：“我为什么要搬家？”
　　陆晚宸一愣，他怎么这么问？难道陆晓晴说他被公司赶出公寓是假消息？还是说，他在诈我？
　　陆晚宸打了个哈哈：“偶尔换个地方住，换换心情嘛！嗬嗬……”
　　江淮琢磨了一下，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于是故作镇定，笑着婉拒：“算了，你们基地太远，公司要是十点开会的话，我可能不到六点就得起床，还得坐公交转地铁的，太麻烦。”
　　“你不会是怕看见陆晓晴吧？”
　　“……”
　　江淮心跳倏地错了一拍，这是陆晚宸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提到陆晓晴。江淮嗓子一阵干涩，嘴唇翕动正要回答，就听陆晚宸又自顾自地说：
　　“放心，她从不来基地。”
　　江淮莫名惆然。
　　陆晚宸猛地想起什么，双眼瞬间冒出光亮，提议说：“要不你住我家吧！”
　　“你家？”
　　“对，我前几年打游戏挣了点钱，陆晓晴怕我乱花就一直帮我存着，还瞒着我挪用了一部分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原本房子是租出去的，但那租客上个月移民了，房子就空置了下来。”陆晚宸想了想，补充说，“离光泰不愿，就隔了两三条街，你遛个弯儿就能到公司了。”
　　江淮有些动心，“哪里的房子？”
　　“荟壹别苑。”
　　“……”
　　就是那个十几万一平米，一百二十平米属于楼盘最小户型的高档社区……
　　算了，租不起。
　　江淮感慨：“小宸，打游戏那么能挣钱的吗？早知道我也去战队了。”说不准还能早一点还清家里的债务，不至于和光泰签下近乎于卖身契的合同。
　　陆晚宸笑：“哥，你别逗我了，谁不知道你们那个圈子才是最好捞钱的，日赚208哎，保持好状态挣到四五十岁都不是问题。可电竞这一行，你就算再努力再拼命，大部分人到了三十岁，体力就跟不下来一场完整的比赛了，只能选择退役，幸运的话退役后继续留在战队当教练或经理人，不然就另谋出路、从头开始，也挺难的。”
　　江淮顺着他的话问：“你退役后打算做什么？”
　　“我还年轻，没想那么长远……不是哥，咱说你的事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陆晚宸拿出手机给江淮看荟壹别苑的照片，“你看这小区的环境，这绿化，多好啊！我那房子是在小区的中间单元，不临街但离小区正门也不远。我记得房本上写的是一百六十多平，一梯两户，次顶层，需要刷卡坐电梯，非常安全，隐私性很强……”
　　弟弟，你真不是在和哥炫富吗？江淮心想，这两年荟壹别苑的房价已经翻了两番，陆晓晴确实有投资眼光，早买早赚。
　　“而且物业管理严格规范，二十四小时安保，每栋楼都有门禁，公共区域的监控探头也会定期检查，最主要的是进入社区需要实名登记，不管是外卖还是送快递的都得经过业主同意才能进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狗仔尾随啊偷拍什么的……”
　　见陆晚宸喋喋不休地说着推销词，江淮蓦地一笑：“小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跟我做房产销售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会儿江淮手上的房源都是一些老破小，像荟壹别苑这样的豪宅根本轮不到他。
　　陆晚宸倏然收声，从头到脚打量了江淮一番，实在想象不出江淮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满大街发传单卖房是什么样子。他表情纠结，脸上既写着对江淮的心疼，眼神里又透着难以置信，问：“哥，你还卖过房子啊？”
　　江淮甚少谈及往事，此刻陆晚宸问起来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句：“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是十年前，江淮刚大学毕业，原计划出国念一年书，回来后就直接进自家企业接父亲的班，结果因为经营不善，父亲突然宣布企业破产，家里的房子、车子以及公司账上的可用资金全都用来清算抵债了，尽管如此，江家还是欠了许多外债。
　　江淮为了还债送过外卖、卖过房子、帮有钱人家的孩子补习，甚至同时打好几份零工，那段日子几乎磨灭了他身上所有的骄傲，正因如此，他才选择和陆晓晴不告而别。毕竟他不愿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在那种情况下面对喜欢的女生……
　　陆晚宸只听说江家当初变卖家产还债，江伯父和江伯母不想给儿子添麻烦就回老家了，但没过多久江伯父因病辞世，留江伯母独自一人在老家依靠江淮的舅舅接济度日，话是近两年日子才过的松快了一些。
　　至于江淮是怎么独自打拼还清债务的，陆晚宸不得而知，故而打听道：“哥，你当时是卖房子还债啊？那，那你也很厉害啊，开了那么多单……”
　　“小少爷，你知道卖一套房抽成才有多少吗？怎么可能靠开单还清债务？”江淮明知陆晚宸是在套自己的话，却还是如实解释说，“我是带客户看房的时候被前一任经纪人发掘了，他说我形象不错，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去娱乐圈闯荡，还向我保证，只要我签下经纪合同，公司会给我一笔钱让我还清那些债。但条件是我要为光泰娱乐打工十年，所以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打工人。”
　　陆晚宸把江淮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想了一会儿又不高兴地说：“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真心朋友？”
　　“哪儿的话啊……”江淮有点心虚。
　　陆晚宸嘁了一声，拍着江淮的肩说：“男人嘛，都好面子，这个我懂，可就算你不希望陆晓晴知道你的难处，你也可以和我说啊！当初你要是告诉我你缺钱，我肯定用我的压岁钱帮你一把！”
　　陆家给孩子的压岁钱并非普通人家里的那种数额，如果江淮真的开口，陆晚宸肯定能够帮他解决掉不少麻烦。
　　可江淮没有。或许是骨子里仅存的那一点骄傲和自尊作怪，江淮再苦再难都不愿意求到陆家门前，他心里清楚，陆氏夫妇要想帮助江家，早就帮了，不帮才是本分。
　　江淮笑了笑，“你那时候都没成年呢，我怎么可能张嘴跟一个半大小子要钱？再说，都过去了，现在哥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真的好吗？陆晚宸表示怀疑。
　　江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电脑屏幕说：“你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就回去了，老猫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让我早点回去，他有重要事情，也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行吧，你先忙。”陆晚宸不死心地又提起租房的事，“搬来我家的事情，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不付房租过意不去的话，付一半也行，多少都行，我主要就是想找个靠谱的人帮我看着点儿房子，房子老空着不好。”
　　荟壹别苑的月租金，哪怕是一半都要三万多，公司肯定不给报销。江淮没那么多钱，所以只摇了摇头，谢过陆晚宸就走了。
　　老猫在公寓楼下的花坛旁边走来走去，时坐时站，神情隐隐透着激动，看见江淮回来之后更是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还搂着他的脖子作势要亲他。
　　江淮后仰着脑袋，一边把老猫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一边拧着眉毛问：“抽啥风呢？你昨晚去哪儿了，一宿没回来，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下找房子的事情……”
　　“还找什么房子呀！江淮，你今儿晚上要是顺利拿下这个项目，公司指定不会再赶你走啦！”
　　“什么项目？”
　　江淮见老猫两手空空，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酒气，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他该不会是想钱想疯了，被诈骗了吧？！
　　只见老猫深呼吸了两下，抓住江淮的胳膊，格外严肃地说：“你知道薛泽星吧？就是光泰之前签的一个爱豆，选秀出道，如今风头正盛，公司还把王牌经纪人沈矩给了他……哎呀呀，沈矩不知搭上了哪条线，居然约到了导演丁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我的淮淮啊！”
　　“意味着什么？”江淮心想，这跟我有关系吗？
　　老猫有些语无伦次，激动地手舞足蹈，说：“是这样，薛泽星打算从爱豆转型成演员，沈矩就费心费力地替他筹划，终于敲定今晚七点在木兰酒店与丁朔导演吃顿饭，商量薛泽星试镜的事，就是那部《盛夏予你》！天啊，你都不知道，这消息一在公司里传开，乌泱泱的经纪人和艺人自己都去找沈矩了，得亏我跟沈矩关系还不错，从昨天到今天我缠着他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嘴皮子都快求烂了，可算是让他点头同意带咱们一起出席饭局了！”
　　江淮终于懂了，却不似老猫那般欣喜若狂。他扶住老猫的肩，淡定地反问：“去了又有什么用？那是丁朔导演，多少新人想在他的剧里混个角色露个脸，他们不是自带流量就是有赞助商加持，我凭什么？”
　　老猫语怔。江淮继续分析，“况且以光泰的能力，能给薛泽星争取到男三号的角色就很不错了，轮不到我的。”
　　“你别太妄自菲薄。”老猫贯不欣赏江淮这一点，好声好气地劝说，“你业务好，配合度高，生活经验丰富所以理解力和逻辑力强，总而言之，你有许多可取之处，不要总是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百无一用的行不行？你像那个薛泽星，我不是说他不好啊，他在唱跳方面的确略胜你一筹，可咱们这是拍戏啊，你唱跳再好、流量再高，表演不行就是白搭。薛泽星是素人选秀出道的爱豆，没演过戏又那么年轻，对于剧本情节和人物的把控肯定不如你理解透彻，可他都敢把握住机会试一试，你又凭什么不敢？凭什么说自己不行呢？”
　　江淮不说话了。
　　老猫以退为进，说：“其实你不必想太多，咱们可以先去跟导演见一面，哪怕这次咱不和他们争这部剧，只是在导演面前刷一刷存在感也是好的呀！多个人多条路，你说对吧？”
　　争？江淮想笑，这小词儿用的，自己现在争得过谁啊？他对此事不抱任何希望，但不想打击老猫的积极性，再加上能找一顿饭辙也不错，所以还是答应了老猫，“那行吧，听你的。”
　　因为老猫过分看重这场饭局，晚上他和江淮到木兰酒店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薛泽星他们还没来，咱们也不好先去包间，就在这儿等会吧。”江淮径直走向酒店大堂的休息区，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眼角瞥见茶几上放着两本杂志，其中一本是嘉寓时尚，封面人物正是薛泽星。
　　老猫怕江淮心里不舒服，若无其事地拿起杂志翻着，再一瞟江淮还是愣愣地盯着茶几出神，他就又看向另一本商业周刊，上面赫然写着一篇专访的标题：瀚林集团多元化经营，拓展娱乐产业未来可期！
　　原来是在看这个。老猫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时尚杂志，心想：切，不就是一本杂志么？赶明儿江淮也能登上封面，而且还得让嘉寓求着我们！
　　这话属实有点异想天开，老猫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万不敢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不然肯定遭到同行的一顿嘲笑。毕竟，嘉寓杂志拥有顶级的时尚资源，一向只刊登当下最火的明星，且从来都是明星团队上赶着求杂志社合作，没听说杂志社主动联系过谁。薛泽星能上嘉寓的封面，看样子沈矩没少下功夫。
　　江淮敛了敛思绪，见老猫一脸怅然若失，问：“你又想什么呢？”
　　“我还想问你，你刚才在想什么？”老猫朝商业周刊努了努嘴。
　　江淮嘴唇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改口说：“没什么。”
　　老猫不再追问，等江淮想问的时候，自己再说吧。
　　江淮正犹豫着要不要拿那本商业周刊看看消磨一下时间，突然，酒店大堂传来一个女人的咒骂声，不少人都闻声望去，他和老猫也不例外。
　　女人正在打电话，对着手机大喊：“你要离婚就离婚！不过我告诉你，孩子和钱我都要！你每个月必须支付抚养费，一分都不能少……”
　　等骂够了挂了电话，女人回头一看，她的孩子拿着她买的咖啡冲撞了一个路人，将对方的鞋子和裤脚全都弄伤了咖啡渍。
　　女人又急了，气势汹汹地跑过去开始冲着小孩怒骂起来：“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连咖啡都拿不住啊？！不是，谁让你动咖啡了？你可真是随了你爸，干什么什么不行，真没用！怎么那么不懂事儿……”
　　小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什么话都不敢说，畏畏缩缩地往后躲，却又不知该躲到哪里去，只能一边哭一边躲，越哭越厉害，大堂经理赶紧跑来处理。
　　江淮嘀咕：“现在的人啊，总习惯把对自己和对生活的不如意，全都发泄在别人的身上，以此实现自我逃避。明明是那女的没看管好自己的小孩，发现孩子拿着咖啡不小心泼了别人后，又不教他道歉又不告诉他应该怎样解决问题，光骂有什么用？”
　　老猫附和说：“嗨，人嘛，活着本来就够累的了，在放过自己和放过别人之间，肯定都是趋利避害的选择放过自己，放过自己多容易，要不然总是背着负罪感活，很累的。”老猫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江淮，顺口说道，“你但凡有那女人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活得像现在这样……”
　　兴许觉得不合时宜，老猫话没说完就闭了嘴，偷摸打量江淮的脸色，见其神色无异常才放下心，低头去看杂志，不再多嘴。
　　江淮也是默契地假装没听见后半句，继续转头看戏。刚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女人和小孩身上，现在才发现，被咖啡泼到的人居然是辛梦。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剧情老套，索然无味，随时锁章修改，争取早日BE（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