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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要忘了我啊 ...

  •   许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奔跑,只是漫无目的的奔跑。
      眼前是摇晃到破碎的光线,耳边细碎的雨声成了呢喃的絮语。
      他始终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女孩,一身白衣白裙,头发披散下来,嘴角含着微笑,眼里的泪水却忍不住的掉。
      今天晚上的风是那样的大,吹起她的裙角。
      还有……那一头乌黑的发。
      头发坠落在地,他还是看到了她早已因为化疗而掉光头发的样子。
      “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孩还在笑着,如当初在高中的校园里时一样——
      “许终,说好了,我教你数学。”
      “傻瓜,这是指数函数,你上课干什么去了?渐近线!无限接近,永不相交!”
      “那……我真的走啦?你没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嘿!没想到吧!我还会回来。”
      “吃颗糖吧,已经这么苦了,总该来点甜的……”
      她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是啊,这个早已走出时间的人,又怎么会被这三年时间改变呢?
      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挤压,碰撞,最后融成一句长长的叹息:
      “不会相交的,永远不可能……”
      雨水哗啦啦的倾泻而下,落到脸上,模糊了视线,混着泪水,竟是温热的,浸得眼眶生疼。
      林槐哭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
      是寂静森冷的夜,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车辆的喇叭声叫嚣着,积聚在地上的雨水被高高的溅起,又落回,悄然无声。
      “不要走……等等我……不要走……”
      他呢喃着,像是一路寻找着什么,又好像已经失去了什么。
      目光尽头是她白色的影子,只有虚虚的线条。他努力睁大眼睛,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向她走去,那距离却还是太远了,相隔太远了,太远了……
      一阵尖锐的响声忽然响起,一道雪白的光线打在他身上。
      身后传来林槐惊恐的尖叫。
      许终感到自己在一瞬间好似失去了重力,整个人轻飘飘的飞出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疼痛席卷全身,许终努力睁开眼,隔了晃动的雨帘,他看到视野尽头处的她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向他伸出手,
      “许终。”
      她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的,
      “我爱你,你别忘了我啊……”
      思绪随着雨水一点一点散开,耳边的嘈杂和喧闹声一点一点远去,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女生的声音还在响:
      “你要记得我啊……”
      他闭上眼,感受着温热的泪一寸寸爬过脸庞,任由自己坠向无边的夜色,来不及回答她一句,好……
      “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因为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
      “所以你确定你目睹了事件全过程?”
      “是的,我确定。那天下着大雨,他本来就有臆想症,我没能拉住他。”
      “你和伤者是什么关系?”
      她停顿一下,挑起眉,苦笑:“我们只是同学,普通朋友……”
      走出警察厅,林槐抬起头。天空湛蓝的不像话,云絮飘飘荡荡,拼成一个笑脸的形状,一切如常,就好像一天前那个夜晚的风雨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最后将上面的文字读了一遍,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边,轻轻地把它丢了进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需要他爱她……
      林槐在公交站台处站定,从包中拿出手机,愣了一会儿神,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勾起唇角:
      “宋景山,你高中时跟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许终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眨眨眼才看清那是医院白色的墙。
      他挣扎了一下,几乎无力动弹,口干舌燥,张张嘴,声音却是哑的。
      再熟悉不过的仪器滴滴声响在耳边,一转头,他看到床边的父母。
      “我......怎么了?”
      许北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赵珩却流下泪来:
      “你这孩子,干什么大晚上冒着雨出去?吓死我们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说不下去了。
      许终努力回想先前的记忆,然而只是细碎又模糊的片段,再也无法拼起。
      他轻轻笑了笑:
      “我?晚上冒雨出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林槐走进病房,向床边二人点点头,走近床前,“拉都拉不住。”
      她在床边坐下,
      “许终,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知道,你只想着她,永远也看不到我的。”
      “等一下,你说的那个‘她’……是谁?”
      许终皱了皱眉。
      林槐浑身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回头看了一眼赵珩,试探地问他:
      “你……不记得了?”
      许终愣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昏昏睡去。
      “他,真的忘了她了……”
      林槐几乎站不稳,扶住墙,心口酸酸胀胀,是自己都不明的情绪汹涌。
      赵珩抹了一把眼泪,轻声叹息:
      “忘了才好啊,他这几年一天天都活在梦里,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都忘了才好……”
      许北鹏看着昏睡中儿子的脸,沉默不言,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
      “早该这样了……”
      “医生,怎么会这样?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车祸造成的中度脑震荡和颅部冲击可能会使患者失去部分记忆,再也患者本就有臆想症,这一次撞击造成记忆的重整也未可知……”
      林槐的心砰砰直跳,她下意识的开口,声音却是连自己都未觉察到的颤抖:
      “医生,那......他还会记起来吗?”
      “难说。”
      “我们初步判断是选择性失忆,他还记得你,记得他的父母,记得他曾经发生的事,除了……”
      医生注意到了林槐的表情,没有再说下去。
      “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林槐苦笑,拖动椅子站起来的声音有些刺耳。
      “柳亦涵走的那一天……他差点疯了……不,就是疯了……”
      “这三年来,他一直以为她活着,和她说话聊天,给她买礼物……医学上说这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对吧,可是最后发展成了臆想症,出现幻觉记忆混乱,只能靠药物控制。”
      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谢谢医生,我先走了。”
      后面两天难得没有课,林槐当天便买了回D市的火车票。
      她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有条不紊,该带的带,该扔的扔,还有的继续放在宿舍里,毕竟还会再回来,这是很确定的一点。
      拖着行李箱上火车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就像是这次离开,是和跟某些东西的永别。
      许终躺在病床上,左腿骨折打了石膏,头倒是不疼了,只是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干什么。
      他够到了床头的手机,打开,是一个陌生女孩的照片。
      这是谁呢?
      他想。
      可他不记得了。
      许终去问自己父母,可是两个人却极有默契的回避,说那只不过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子,他随手便用来当屏保了。
      是吗?
      可是为什么每当他面对那张照片时,都会有一股深切的悲伤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陌生人会让他感到这股没来由的痛?
      许终对着照片发呆,然而这张照片却如同一把无用的钥匙,打不开记忆深处的任何一把锁。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却说不出为什么。
      在医院的日子无聊而又漫长,伤慢慢恢复了。
      许终继续看书,背知识点,写论文。
      在左腿拆掉石膏的那一天,他将手机屏保换掉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干脆不想了。
      他回到了曾经的时间轨迹中,上课和睡觉两个事件反复交叉,组成了他大学最后一年的生活。
      再没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那个陌生的女孩,那张照片被遗忘在手机相册的角落。
      所有人都跟他说,忘了没关系的。
      所以他也学会跟自己说,忘了……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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