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数与渐近线》栀言Aiyana

17、影子

　　“晚上有空吗？”
　　许终发出一条信息，想了想又撤回。
　　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干脆发语音过去。
　　“亦涵，你不是说你马上要出国吗？那今天晚上再见一面吧。”
　　他停顿一下，补充，
　　“我给你买了白玫瑰。”
　　等了一会儿，页面下方弹出一条，只有一个字，
　　“好。”
　　下午的课结束已临近傍晚，出了教室，一抬头，天边是灰蒙蒙的一片，浮动的晚霞被揉成碎片，浸没在厚重的云层间。
　　还未踏出实验楼，细雨已在窗外无声落了。
　　许终在楼口撑开伞，一回头，看到站在一旁仰头对着雨丝长叹的林槐。
　　“怎么了？”他问。
　　林槐回头，见到是他，眼睛亮了亮，旋即垂下眸去：
　　“没带伞。”
　　她拢起披在肩上的头发：“昨天刚去做了个头发。”
　　许终一愣，将伞递过去：“我有伞，借你吧。”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淋点雨算什么？”
　　林槐看了一眼伞，笑了，接过去：
　　“那我今天晚上就还给你。”
　　她撑起伞走进雨中，回头向他一笑，声音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谢谢啦！”
　　到了晚上，天公不但不作美，还得寸近尺，大手一挥将这个城市的降水量提高了N个咖位。
　　许终忧心忡忡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左等右等不见林槐来还伞，看看时间指针已经逼近七点。他一咬牙一踩脚，决定将希望寄托在舍友身上。
　　许终花了十分钟将宿舍能打开的柜子都翻了一遍，在确定一无所获之后，花了两秒终下定决心，还是只能孤军奋战。
　　许终翻到一张看起来较为结实的塑料袋，撑在头上，把信揣在怀里，抱起白玫瑰，准备视死如归，向着大雨英勇就义。
　　一拉开门，狂风裹挟了雨水斜斜打来。
　　好，上路了！
　　“许终呢？我来还伞。”
　　林槐来到男生宿舍外，正好碰上回宿舍的夏攸捷，叫住他。
　　“许终？他现在肯定不在，那家伙昨天就和我说今晚他去见他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
　　夏攸捷无奈，好心好意劝她：
　　“我说林槐，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我看许终对那女生可是真心的，又是送花又是写信，还宝贝的什么似的，到现在都不让我们兄弟几个去看一眼……”
　　林槐手一抖，伞柄一歪。一串水珠准确无误的落在夏攸捷身上：
　　“他带伞出去了吗？”
　　“这我哪里知道？应该吧，咱们宿舍有一把备用伞……”
　　林槐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放在卫生间那个柜子最高一层的面纸后面，不过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林槐一口气没顺过去，直翻白眼：
　　“大哥，你没事吧？一把伞而已，至于藏这么深吗？小偷来了都找不到……”
　　她撑着伞转身就走。夏攸捷疑惑，在她身后喊：
　　“唉，伞还不还了？我可以帮你带上去啊！”
　　林槐头也不回：“去游走支援！”
　　雨幕飘摇，狂风卷天着地，苍穹像裂开了一个口子，让九天银河尽数落下，头顶的塑料袋寡不敌众，没走几步就轰然破裂。
　　许终将信又往衣服里塞了塞，埋头快走，最后在学校外的街角处停下脚步。
　　许终摸摸自己的头发，发现早已湿透，干脆不再遮掩，直接在雨中站着。
　　半透明的雨幕席卷天地间，将一切都切割成细微的碎片，拼凑起来，形成蒙蒙的虚影，隔了路灯昏黄的光线，他看见，她撑了一把透明的长柄伞，从路的尽头朝这边走来，白色的裙摆，在滂沱大雨中，竟未被弄脏分毫，随风轻轻摇摆。
　　在如此昏暗的世界里，她像是唯一明朗的色彩。
　　柳亦涵走近，打量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擦了一下他额边潮湿的头发；
　　“怎么连伞都不撑，就冒冒失失的跑出来？”
　　许终尴尬的笑笑：
　　“没什么，伞借给别人了，淋点雨，不碍事。”
　　“你……出了国以后……还回来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柳亦涵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
　　“对了。”
　　许终将怀里的白玫瑰递上去，“你不是说喜欢白玫瑰吗？我买了，送给你。”
　　晶莹的雨水落在丝绒般的花瓣上，一闪又一闪，如同天空的眼泪。
　　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信，递给柳亦涵：“对不起，一路跑过来，它还是湿了。这封信一直没送出去，早就该给你的。”
　　“许终，真的没必要。”
　　柳亦涵都没有接，“你不需要再给我什么了。”
　　她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白玫瑰的花瓣，水珠溅起，她挑起眉，
　　“你这封信高中就写了吧，我毕业那天等了你那么久，你都不愿意把它送给我……”
　　柳亦涵的声音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傻瓜，你还记得吗？渐近线，无限接近，永不相交……”
　　许终眨了眠眼，面前的景物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女生站在他对面，墨色的眼眸中有一层薄薄的雾：“许终，渐近线，永远也不会相交的。永远也不可能……”
　　“许终！许终！”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林槐跑过来，气喘吁吁。
　　头顶的雨似乎一下子变小了，许终一抬头，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黑色的伞。
　　“许终，我们回去吧，好不好，你回去吧……”
　　林槐的声音带了哭腔，“你别在雨里站着了，回去啊，你在等谁啊！
　　许终看看身旁的林槐，冲柳亦涵抱歉的笑，“对不起，见笑，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
　　柳亦涵看着他，轻轻的摇头：“没事，我知道。”
　　她转身，“许终，我走了。”
　　“等一下。”
　　许终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我……”
　　女生回眸，眉眼舒展开，眼睛里有薄薄的雾。
　　天空突然被什么东西照亮了，白光划破天际，惊雷炸响，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
　　“柳亦涵，我喜欢你！真的！！！”
　　“许终！”林槐哭了，“你醒醒啊，走了，我们回去啊……”
　　她紧紧拉住他，伞掉到一边，整个人瞬间被雨水打湿，“许终！”
　　林槐几乎跪在雨中，淹没在许终的阴影里。
　　“你为什么还想着她？许终，你能不能回过头来看看我？”
　　凌乱又潮湿的发丝贴在脸上，泪水混杂了雨水一同自脸颊滑落，在下巴处积累聚拢，然后坠下。
　　“许终，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满心满眼都是她？”
　　“许终，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你怎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许终，我不是你的影子，不能一直跟在你身后，我也不想一直看着你的背影，但我喜欢你啊，我不甘心，为什么我跟在你身后将近三年却连她都比不上？”
　　女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终，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黑暗里，许终看着柳亦涵逐渐远去的身影，甩开林槐，后退几步。
　　“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着林愧，安慰的笑。
　　那是林槐第一次彻彻底底发现，他对她的笑，从未到达眼底。
　　“许终，陪你每天上课的人是我，给你递水递东西的人是我，在雨中给你打伞的人也是我，你出了事第一个来关心安慰你的人还是我！”
　　像是听不到一样，许终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亦涵，你等等我……”
　　林槐跪在雨中，浑身都在滴水，风一吹，彻骨的冷。
　　她看着他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勾起唇角，挤出一个惨然的笑。
　　“如果……”
　　她站起来，面容被雨丝模糊了，
　　“许终，你醒醒吧。”
　　“她已经死了，快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