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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榻上枕边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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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安业侯府。等到晏兰亭从宫中回来时,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看见了庭院中的不速之客。
那人一袭锦绣云裳,袖口是用金丝绣制的祥云,衣袂飘飘,过分苍白的面容,一双琥珀似的浅眸。
若不是晏兰亭早知道此人的年岁,还会将其错认为同辈。
管家候在旁边,警惕地看着庭院中央的人,见晏兰亭回来,不由得道了句:“侯爷。”
晏兰亭朝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先下去。
“回来了?”是一道慵懒中透着寒凉的声音。落银雪转过了身,浅眸中带着笑,眸底却无半分温度。
晏兰亭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心中已然划过了千万种设想,只唤出了三个字:“落国师。”
“他来找你了。”是肯定不是询问。
晏兰亭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是那药,有问题!
“嗯。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开口问道,清冷的眸子里现出几抹探究,又在垂眸时掩去了所有神色。
谈判,自然要先掌握主动权,尤其是在不知道对方目的要求的情况下。
“我要你……”
落银雪一边说,一边走着,发间似缀着几点金黄落叶,语气夹杂着几分戏谑,说出的话却是让晏兰亭掩在月白广袖下的手攥紧了。
“杀了萧还。”落银雪紧盯着晏兰亭的脸,妄图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只可惜,晏兰亭只是笑了一下,眸中有嘲讽有怜悯有嗤笑,唯独没有落银雪想看到的惊慌害怕。
“你笑什么?”落银雪蹙了蹙眉,浅色的眼中浮出恼怒,抬手扼住了晏兰亭的脖颈。
窒息的感觉。
可晏兰亭依旧在笑,说出的话也句句刺中了落银雪。
“我笑你傻。”
“笑你精心谋划的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笑你连喜欢的人都分不清。”
“笑你自……”
“呃……”落银雪目光一沉,收紧了手,似是真的起了杀心。
但晏兰亭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耳中。
“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落银雪猛然松了手,他神色阴鹜,总觉得这人像是知道了点什么。
“江渐。”晏兰亭只说出了这么个名字,嘴角溢出了点点血迹。
这几日,晏兰亭都控制着没去服用落银雪给的药,一直用内力压制着,现在经过这么一折腾,身体也受不住了。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他好像看见萧还朝自己冲过来。
……
“主君体内的蛊虫已经苏醒了,为今之计,只能用药物抑制蛊虫的毒性。”
“属下已经派人前往南疆去寻引蛊香了……”
“你先回灵台山,派人去搜集南疆月氏用蛊虫害人的证据,=,将消息放出去,把水搅浑,到时候召集武林人士,联手踏平南疆月氏。”
寻引蛊香?
诺大南疆千百里地,要多久?
一年?两年?十年?萧还等不了,也等不起。
如今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老巢,直接打过去岂不是更方便?
什么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什么误会纠缠,萧还从来就不在手,他在乎的,从始至终就只有晏兰亭一个人。
“月氏一族在南疆根基极深,江湖上鱼龙混杂,恐怕一时召集不了……”
“那就以暗阁的名义请杀手,再出动试炼场的那批人,动用暗阁所有的手段,踏平月氏。
暗阁是江湖上一流的大势力,一旦倾巢而出,哪怕是跟正规的打仗军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闻卯石没再说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阁主。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暗间百年积攒下的势力。值得么?”
闻卯石只得领命,不过在走之前,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以前的阁主虽不苟言笑,还有点儿花心浪荡在身上,但和现在这样偏激的样子比起来,他还是更偏向以前的阁主。
“值得。”萧还没看他,声音低沉却坚定。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晏兰亭其实已经醒了。
床榻上的人双眼闭着,眉头微盛了几分。
萧还以为晏兰亭是在做噩梦,便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声音是一贯的低缓温柔:“乖,不怕,我在这儿。”
晏兰亭听着他的话,莫名的,心里有点儿酸。
晏兰亭的性子不算热,感情也算得上淡薄,头一次这么浓热地喜欢上一个人。幸运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竟没由来的有些自卑,他不希望萧还因为自己放弃什么。真正的喜欢,合该是要有并肩的,他不想做累赘。
累赘……
若不是他,母妃当年是不是就不会甘愿留在那座深宫里?若不是他……
人一旦钻起牛角尖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晏兰亭将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事都反思了一遍,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拨动了,整个人都陷在了阴影里,眼睛也酸酸的。
萧还就坐在床榻边,作为一代武林高手,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尤其是在碰到晏兰亭眼尾的那点湿濡时,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阿亭,你醒了,是不是?”
“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想你了。”萧还俯身,亲了亲晏兰亭的眼尾,目光殷切炽热。
晏兰亭指尖微颤,睁开了眼。狭长而柔软的眼睫划过青年的薄唇,好似蝴蝶的翅膀,摇曳着,扇来一阵冷香。
“萧……还。”他嗓子有些干涩。
萧还见状,赶忙几步去案边倒了杯茶过来。
看着躺在榻上的人,某人的心思百转千回:阿亭躺着也不方便喝水,要不,我用嘴喂?
想罢,一仰头灌了口茶水,缓缓靠近。
像是猜到这人要做什么。
晏兰亭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撑坐起身,递出一只手来。
萧还见状,泄气似地咽了口中茶水,将杯子递给了晏兰亭。
没一会儿,萧还微微睁大了眼睛——晏兰亭对嘴的那处杯沿正是他刚喝过的。
巧合?不可能的。
萧还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后去了。
“嗷——”一声就朝晏兰亭扑了过去,把人扒拉到了怀里,语气憨憨的;“媳妇儿疼我。”
“当心,水要洒了。”晏兰亭就喝了一口,杯中还有剩余的水,他也没想到萧还的反应会这么大。刚说完,杯里的水已经没了。
去哪了?自然是洒衣服上了。秋日的衣服穿得厚,也就是外衣湿了一块。
“我……”萧还当然知道自己闯祸了,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
看得晏兰亭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好了,不怪你。”
萧还也乖乖由他摸着脑袋,声音闷闷的:“衣服,湿了。”
“那,你帮我换?”晏兰亭的手从萧还的头顶滑下来,勾住了萧还的脖子,悄然凑近,在某人的唇角亲了亲。
“是报酬么?”萧还笑道,揽住了美人的腰身,在美人的颈间嗅了嗅。
语气活脱脱一个无赖:“这可不够。”
晏兰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某人化身成了亲亲怪,抱着自己就开始啃。
“你轻点,别咬。”他神色无奈,手指勾住了萧还的一缕发,凤眸潋滟,好似开在雨中的君子兰。
洁白如雪,淡雅有节。
让人想捧在手心,仔细欣赏。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萧还帮晏兰亭换了外衣,又将人塞进了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我先去处理点事,阿亭先睡会儿。”
晏兰亭有一肚子话想问,但看着萧还那双深邃的眸子,忽就觉得没什么问的必要了。
“嗯。”他点点头。
直到萧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猛然攥紧了心口的衣料。
房门外——
萧还一出门,便看见了庭院中站着的十几个下人,包括方才的管家。
“今日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看到了?”
在外人面前,萧还依旧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阁阁主。
“小人,小人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奴婢也是,什么也不知道。”
“求大人饶命啊。”
众人看着周围十几个黑衣人,面露惊惶,生怕下一刻就要被灭口。
但萧还知道,里面定然是有着宫里那位的眼线的,而且藏得极深。
“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当中有人往外面递消息,那就抓一个,杀一个。”
萧还言罢,目光落在了一位面容清秀的丫鬟身上,正是萧还打算套麻袋的碧巧。
引香饶?呵。
“你跟侯爷关系很近?”萧还几步走到了碧巧的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
碧巧目光警惕,听他这么问,便起了别的心思:“奴婢是侯爷的贴身丫鬟,是陛下派来伺侯侯爷起居的,自然也是侯爷的人。”这话说的,妥妥一主人姿态。
萧还一时气极反笑。
“一个下人,也敢自称是他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阁下就是了么?”
碧巧反唇相讥,她可是陛下派来的。安业侯府后院现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哪天她就真的一跃成了安业侯妃了呢?
至于这个人,今晚她就把消息传给陛下,让陛下处置了。
“我啊,是他榻上的人。”萧还忽然笑道。
“不识好歹的话,你就当这只出头的鸟吧。”他哪里看不出这丫鬟的想法,下一刻,便冷了神色。
“影涣,将人拖走,尸体就扔乱葬冈好了。”
“你敢!我可是……”碧巧顿时慌了,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影涣捂住嘴拖走了。
安业候府从此多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主人”。
下人们瑟瑟发抖——
一定是这个歹人威胁了他们候爷,才敢在这儿耀武扬威!
等候爷醒了,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当一众人看着,自家侯爷一脸春风地拉着萧还在前厅用膳时,纷纷瞪大了眼睛。
“我榻上的人?”
晏兰亭坐在梨木雕花椅上,手肘支着下巴,只用一支银簪斜绾的发微散着划过肩头,饶有趣味道。
萧还盛汤的手一顿,反问:“阿亭偷听我说话了?”
“驸马自己说话声大,还要赖我头上不成?”晏兰亭眉头微拧,佯装委屈道。
自己曾经最不在乎的一桩婚,如今竟成了两个人在一起最有力的凭证。
毕竟他们可是实打实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夫妻。
萧还倒也不是声音大,就只是单纯地想显示主权——我是你们侯爷榻上的人,枕边人。
“我难道不是阿亭榻上的人?”萧还将汤递到了晏兰亭面前,问道。
在这方面,某人惯来较真儿。
“是~”
晏兰亭眉眼弯弯,就着萧还的手喝了口汤。
“好喝吗?”萧还见他笑得这么高兴,心道:我要不要去跟侯府灶房的人学学这汤怎么做?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板栗乌鸡汤……
晏兰亭瞧见他若有所思的神色,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接过萧还手上的碗放在了案上,从椅上起来,微微俯身。
秋日的天向来昏得早,如今堂内已点起了烛灯。
萧还在晃动的光影下,看清了此上人狡黠而温柔的目光,抬手拉了拉晏亭的半片衣角。
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
美人吐气如兰:“阿还觉得,味道如何?”
“没尝到,再尝尝。”
萧还将人揽入了怀中。
就是不知道,他尝的,是汤,还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