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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谁为陌路人 ...

  •   “吃饭团圆?亏他说得出这话来。”晏渊刚开始处理奏折,狼毫笔蘸了蘸孟钦刚磨的墨,便听管家来传话,还送来了一封邀帖。
      说是邀他过府用膳,但心里揣着什么小九九,他焉能不知?
      无非就是太子年纪不小了,该立妃了。就算不立正妃,纳个侧妃也是好的。至于人选,定是从季氏宗族里定。
      他对男欢女爱尚不曾动心思,即使是纳了,也不过是摆在东宫给人看的漂亮花瓶。
      倘若真要选一个长伴身侧的人……
      晏渊看了眼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孟钦,有什么异样感在心里划过,一颗种子被悄然种了下去,只等哪一天,下一场雨,便会疯狂生长。
      管家候在案前,低着头,额上多出了些许薄汗,太子殿下从来脾气便不好,上一位管家坟头草都有七尺高了。
      “去备马车。”最终,晏渊还是妥协了,他看了眼一旁低垂着头的孟钦,道:“你随我一起。”
      那日晚上的月亮很圆,孟钦作为侍从,自然是守在门口的。
      屋内隐约传来几道笑声,接着便是如晏渊白日里所说的一般,谈起了纳妃的事。
      廊上,丫鬟端着茶点,时不时还小声说着话。
      “岳国公家的姑娘今个儿才串了门,晚上老爷就将太子请回来了,想来是想要搓合了。”
      岳国公早年间迎了季家宗族里的一位姑娘做平妻,后来过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年岁也渐大了,这几年就该相看人家了。
      若单凭姻亲,确实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后来发生的事,也确确实实证明了岳家和季家是有些交情的。
      就孟钦查到的消息,岳国公有一处养私兵的地方,那块地方曾经是季家的山庄。
      曾经让孟钦最好奇的是,既然季太后想要垂帘听政,掌握大权,又为什么会选择跟岳国公合作?那不是与虎谋皮么?
      但想到从冷宫出来后,白太妃所说的话——晏渊并非季太后来子,他便明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太妃能知道,岳国公自然也能,那么……晏渊呢?
      他知不知道?
      “你那般年纪。就注意起这些事了?”
      司齐尧不知是感叹还是别的什么。就这样把心思暴露出来,就不怕再去一回刑狱司?
      孟钦没有答他这句,只是将竹木叫进来问了一下时辰。
      “已经过申时了。”
      听到这个时辰,司齐尧眸光顿了顿,请辞道:“时辰不早了,臣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说完,便匆匆往殿外走。
      身后传来孟钦略带玩味的声音:“美人窝,温柔乡,司大人莫着了道。”
      御书房。
      那头春华宫里的话,这会儿全被暗卫一五一十地汇报到了晏渊耳中。
      年轻帝王身着金丝龙袍,上朝时戴的华冠这会儿已经取了下来,案前摆着几份奏折。
      面是一份才写好不久的密旨。
      他手指轻敲着桌案,沉吟半晌,吩咐:“福海禄,去内务府那边敲打敲打,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要少。”
      福禄生是宫里的老人了,能当上总管太监自然也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在身上的,领了命便匆匆离开了。
      “这道密旨,你亲自送到雍州郡守的手上。”晏渊将镇纸下的锦帛取出,卷起交给了案前站着的暗卫。
      晏国皇家的暗卫都是从小培养的,其身手,自不必说。
      待人走后,晏渊看着案上的折子,陷入了深思。
      那个年纪,便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么?
      帮孟钦办事的,又是什么人?也许幼时的相遇也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可究竟是为什么呢?图荣华,图富贵,还是要权力,图功名。
      可现在的孟钦不过只是后宫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妃子,又能得到什么呢?
      “可臣不求回应,只随心意。”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晏渊起机是不信这话的。但现在,孟钦留在他身边了,且从未说过要离开,他或许可以相信……
      “陛下,越妃求见。”
      御书房门口的内监忽得道。
      打断了晏渊的思绪。
      “宣。”他道。
      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晏渊忽就失了兴趣,语气也不由冷硬了几分:“何事?”
      越胡儿连礼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晏渊那浑不在意的神色,他也就直接道明了来意:“胡儿前先日子出宫采买时,看见了一个人,与孟妃身形极为相似,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发现那人去的居然是北郊的镇安王府……”
      越胡儿受宠时曾向晏渊讨要过出宫游玩的令牌,不过这种令牌是用过一次就要作废的。
      “你倒是运气好。”晏渊唇角噙起笑,似讽似玩味儿:“这就是你专门来一趟的目的?”
      帝王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晏渊想捧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将人宠到天上去,而一旦他厌了腻了,就只有顺手丢开的份儿。
      “陛下这是什么话,胡儿过来,自然是因为想着陛下。”
      “陛下已经好些时日不曾来胡儿这了。”越胡儿状似委屈地说着,一双宝石似的碧眼氤氲着几分水汽,身材高挑,腰身更是纤细,走起路来,是因常年习舞而练出来的轻盈,他几步朝案前走去。
      晏渊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了奏折上,语气淡淡:“行了,你回去罢。”
      越胡儿见人这么说,也不敢久留,消息已经送到,接下来,就是看戏了。
      只是没等越胡儿回宫,变故就发生了。
      “郡王!您慢点儿,小心别被人撞着了——”宫侍远远喊着,而晏璟则是跟长了翅膀似的,跑得飞快。
      “我刚得来一个大消息,得赶紧去告诉堂兄——”晏璟的孩子心性从小到大就没变过,撒起欢来就是山间的野猴子,谁要抢了他的桃,他能追着人跑几天几夜。
      某人冲得极快,眼见着快到御书房了,又加快了步子,哪有半点王侯该有的矜贵样子。
      烟紫的身影兀然出现在眼前,晏璟顾不得许多,忙喊道:“让让!让让啊!”
      越胡儿听见声音,刚一抬头,就被迎面飞来的人给撞倒了。
      大理石的地面儿要是磕一下,不得疼死。
      幸好晏璟在把人撞倒时用手护住了越胡儿的后脑勺,不然这人就得升天了。
      清爽的木槿香闯进鼻子。晏璟这才看清了越胡儿的相貌。
      好漂亮的眼睛!
      这人谁啊,在皇宫里横冲直撞,不要命了!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心里都划过一句感想。
      “还不起来?”
      最终,还是越胡儿发了话。
      “啊?哦哦。”
      晏璟“腾”一下红了脸,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碰到过这么好看的人,还是碧眼,头发还是金的,好美。
      我的春天要来了吗?
      一瞬间,晏璟连摆筵席请些什么人都想好了。
      慌忙起了身,余光看见越胡儿擦伤了的手,眸子浮上了几层愧疚,语气也可怜兮兮的,像个认错的孩子:“抱歉,刚刚是我不好,撞到你了。我带你去上药吧。”
      越胡儿看了眼自己的手,就破了点儿皮,跟之前受过的伤比起来,九牛一毛罢了。
      “不用,我先走了。”能在皇宫这样无所顾忌的,身份地位定是不低的,他也招惹不起。
      说完,便要转身走。
      却被晏璟拽住了袖子。他有些疑惑地看去,就见在袖子里掏半天,掏出一个药瓶塞到了他手上。
      “你记得涂药。”晏璟憋了一肚子话,结果开口时,就只蹦出了这么几个字。
      也是这个动作,越胡儿才看见晏璟青紫了的指骨,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声过了句:“多谢。”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晏璟就站在原地且送着,心道:“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郡王?”宫侍赶了上来,见晏璟呆愣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唤道。
      “啊?”晏璟回过神来,接着便往御书房赶。
      晏渊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往自己这御书房赶,是有什么宝贝不成?
      “堂兄。”
      “嗯,什么事?”
      “昭国那边儿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晏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道。将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当八卦似的讲。
      “嗯。”晏渊对此倒不怎么在意,昭国在北方,跟晏国隔了个北狄,还有一个丘国。
      就算有什么事,也多半和晏国无关。且,晏渊曾分过一支影卫去关注各国动向,要是有什么大事,也多半会传信回来。
      晏璟倒没想这么多,只道:“好像是发了大旱,死了好些人。”
      “不过奇怪的是,有些明明已经咽气了的人,居然话了。我差人去打听,都说是南疆奇术,有起死回生之效。”
      晏璟原本是不信的,不过听人说得多了,也就勉强信了那么几分。
      南疆奇术?怕不是巫术。
      晏渊也不信他这话。
      “上次让你抄的《四书集注》抄完了么?”仿佛是被人下了咒,晏璟不说话了。
      “那什么,我忽想起府上还有点儿事,就不打扰堂兄了。至于我抄的《四书集注》,下次我再给您送来。”他一下子从楠木长椅上起了身,后退着,一步步往外挪。
      最后成功在说完话后溜出了御书房的门。
      直到出了宫门,要上马车时。晏璟一拍脑袋:“忘记问堂兄‘他’是谁了。”
      秋日的夕阳似与往日不同,只见那霞光中托着一轮绛红的日,将座落于京城的皇宫村得愈发金碧灿烂。
      朱墙内探出几枝秋枝,在温暖的日光中缓缓抖落几点黄绿,伴着风,擦过行人的肩。
      孟钦觉得,自己有时就像这秋枝。可以探出朱墙,可根却始终扎在宫墙内。
      半个月前。
      他曾走出这扇宫门,也是现在这样的天儿。
      落秋时节,总是孤寂。
      而人一孤寂下来,就会去想许多东西,许多人,许多事,许多忘不掉的记忆。
      孟钦忽然就想去北郊看看,娘亲口中的丈夫,陌叔口中的兄弟,大晏百姓眼中的将军,受皇帝猜忌的异姓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许久不曾有人来过的府邸已是四处布满的灰尘,门上的漆都褪去了原本的朱红。
      孟钦从王府的墙外翻了进去,他一直都是有武功在身上的,这些年一直都伪装得很好,至于手上的茧子都是他亲手用刀磨掉的。
      府内似还残余着往昔的辉煌,地上铺砌的石板上还雕刻着精致的瑞兽,只是如今已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残阳下,一座无字衣冠家立在后院,干枯的桃花枝桠落了几枝,堆积在了碑前。
      孟钦几步走了过去,用衣袖擦了擦墓碑,又将堆积的树杈子挪开。
      幼时的记忆里,不曾有过这个人的身影,关于这个人,他都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父亲。”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无比陌生,可念出口时,又莫名熟悉。
      孟钦极少向人倾诉过自己的心事,就算是晏渊,也没有全盘坦露过。
      “如果您还活着,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他摸了摸墓上纂刻的字,眼中似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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