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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昭有乌行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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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大亮。北方昭国的秋虽来得早,却也并没有浇灭人们早起的热情,或是为生计,或是为约定,又或是单纯地想出个门,见识见识街巷繁华。
马车划过青石板的路,偶尔经过水洼,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路边石缝里挣扎长出的花草,枝头飘下几片枫叶。
早朝,晏兰亭是不必去的,因此早早便到了府衙门口。严作义也是刚来没多久,看见晏兰亭下马车,便远远走过来,打了招呼。
“南副指挥。”
“严大人。”严作义一眼便看见了面前人略憔悴的容色,心中对人的感观又好上了不少。
“南副指挥辛苦了,监察司有您这样的指挥使,实是国之幸。”
“严大人过誉了,大人为国为民,令人钦佩。”
俩人一路互夸着,走进了府衙。
只是远远便听见大堂里传来白知府隐隐带着怒意的声音:“岂有此理!这乌行大盗竟如此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也敢杀!”
“今早张府传来消息,张大人前些日子告假回乡,回来的半路上被那大盗给劫杀了。”
此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估计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那张大人的尸身可还在?”晏兰亭追问道。若动手的是乌行大盗,想来可能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毕竟严作义之前也说了,这犯事的极可能是个行事不羁的江湖中人。只是江湖中人又如何跟朝廷官员搅和在一起了,难不成是受雇?几人都是人精,当然知道晏兰亭的意思。
“仵作已经在验了。”白知府说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朝着一边的侧屋走。
一进屋,晏兰亭隐隐闻到一股香味儿,很熟悉的气味,在哪儿闻过。一时也没什么思绪。
晏兰亭从衣袖内拿出一卷卷轴递给了白知府,见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他道:“这是我昨日查阅卷宗时发现的一些官员间或多或少的联系,白大人可知这些人有何共通之处?”
白知府接过卷宗,和一旁的严作义一同看了起来。
“嗯……这些人,好像都是十几年前上书呈过唐氏一族谋反证据的大臣严作义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话落,晏兰亭和白知府的目光便投了过来。严作义不好意思地掩唇咳了咳,解释道:“前些日子经过戏楼时,正好听见了有人唱关于这案子的戏,我多听了一耳朵……”
“戏楼。”
“戏楼。”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戏楼牌匾叫什么,哪条街?”白知府追问道,目光直直落在了严作义身上。
“我记得好像是西街,至于戏楼牌匾,当时走得急,没注意看。”严作义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说道。
“事不宜迟,本官现在就派人去围了戏楼。”白知府一挥袖子道。
潇湘戏楼。
“只瞧得唐氏一门,可怜~~遭横祸。”戏台上还在呓呓吖吖唱着。
堂下众人嗑着瓜子,一派和气。
“砰——”
门忽然被一伙官差大力推开了,领头的正是佩着刀的严作义。
“各位官员,小的这戏楼……”戏楼掌柜躬着腰凑了上来,严作义用带鞘的刀挡在了身前,制住了掌柜凑上前的脚步。
“你这戏楼的主子是谁?”白知府几步上前,眉目一厉,问道。
掌柜的低垂着头,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刚想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却兀然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掌柜最好想清楚了说,欺瞒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晏兰亭的视线,随即看到了那块象征着监察司的令牌。
什么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了,老老实实道:“这潇湘戏楼是三皇子的产业……”也是这话,晏兰亭才想起来在官府仵作验尸时闻到的气味曾在哪儿闻到过了。
如此说来,这案子便说得通了。之前被掳走的尹家小姐又恰好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只是,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仿佛是一个亟侍破开的迷雾,而迷雾之下,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真相。
要铐问皇子,在场的人谁也没这个权力。
“此事,还需向陛下请示。”白知府沉吟了一会儿,道。
晏兰亭刚回府没多久。便接到太子要来的消息。毕竟是提前递了登门帖的,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只是那茶……
“侯爷,这是回春楼那边的管事送来的。”管家匆匆从廊外走来,手中还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
晏兰亭接过盒子,一打开,还没待他认出,便听一旁的管家有些惊讶:“是三春茶?”晏兰亭瞬光微顿,他记得自己并不曾解那所谓的棋局,还有昨日被打断的话,那管事难道认识自己。
可任云夙楼楼主在江湖上办事时,他并不曾用过真容……
看来,得找时间再去回春楼一趟了。
“先去将茶沏上。”晏兰亭将茶盒递给了管家,随即便转身朝着会客的大堂走。半路上遇见了步伐匆匆的碧巧。
“侯爷。”碧巧曲膝行礼,身后跟着一个丫鬓,手里还端着一个摆放着衣裳的托盘。
“珍织坊新做的衣裳,侯爷要不要换上试试,等会儿太子殿下就要到了。”碧巧笑着道,目光流转间,似有若无地朝晏兰亭脸上望去。
晏兰亭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着,今早刚换的,不脏,于是便轻摇了摇,道:“不必了。”说完,便几步走了。
碧巧的目光在渐行渐远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转而便快步朝府外走,吩咐身后的人:“你先将衣裳送进侯爷屋里,我出门采买一趟。”
按理说,下人私自出府是要在管家那儿报备的,但碧巧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令牌,守门的侍卫便放行了。
几炷香后。
侯府门前热闹了一瞬。
“臣,拜见太子。”昭国并没有要跪拜的礼节,因此晏兰亭只是微微躬身行礼。
“嗯,安业侯快起罢。”入目的是一位及冠不久的青年,头戴雕花金冠,广袖蟒袍,金丝暗绣,勾勒着巨蟒。
晏兰亭进宫谢恩时见过这位太子,只是当时并未过多关注其人相貌,如今看来,倒与传闻一般无二。
尤其是身上那淡淡的茶叶清香,,举手抬足间是一股子书卷气。
俩人一同朝府中走去,晏兰亭稍稍落后一步的距离。乌文舟眼角笑意深了几分,倒是个谨慎知礼的。
直至入了堂屋。
“安业侯办事周道,难怪会得父皇如此宠爱,直接越过朝廷官制封了候。”太子人看着年轻,说话做事却是已有帝王老辣的雏形。
他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向着坐在下首的人笑道。
“殿下赞誉,臣愧不敢当,圣上明德,降下甘霖,臣自是感激不尽。”晏兰亭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便跟着打起了太极。
乌文舟浅色的眸子笑意淡了几分,随手端起茶抿了一口。
“安业候可知孤为何喜欢这三春茶?”他的目光落到窗外的枫叶上,忽然不接前语地来了句。
“愿闻其详。”晏兰亭指尖在瓷杯边碰了两下,茶叶的苦香化作轻雾,微微恍了心神。
乌文舟指尖轻扣着桌面,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感慨。
“三春茶本是长在极北严寒之地,说是茶,倒不如称之为药。最开始是楚家将军,也就是先皇的结拜异兄,在行军时,为了抵御严寒,偶然发现的这三春的妙用。后来极北附近的部落都归附于昭国,这药也就成了养脾调性的茶流通起来。”是个故事。但晏兰亭觉得,乌行舟想说的并不止这些。
果不其然。
“安业侯可听过这样一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楚氏一族自立世起,便是立功无数,却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安业侯觉得,其中可有何心酸之处?皇帝此举,是明智,还是无情?”乌文舟将茶杯放回了桌案,倒是没那么急着直奔主题了。
这话,自然是答不得的。妄议天家事,不论是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小的罪名。
“先皇之举,不是我等可妄自揣测的。”晏兰亭其实对这昭国皇家秘辛并不感兴趣,干脆便想着说几句好听的,接过这话茬子。
果然谨慎,南家倒是会养人的,一个庶子也能有这份气度心性。鸟文舟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了。
“楚家虽覆灭,但尚有后人在世。据说淮州就有一富商姓楚,二十年前楚家夫人诞下一子。可不出两月,便传出了夭折的消息。”
看着晏兰亭投来的疑惑目光。乌文舟接着道:“不过有趣的是,丘皇后身边有个宫女,老家就在淮州。况且当时咱们的皇后娘娘正怀着身孕。”
似乎所有的话在此刻都指向了一个人。
“可据府衙留存的卷宗来看,被杀害的官员都与唐氏一门有关系。”晏兰亭说道。
是三皇子么?
那尸体上的异香,戏楼的幕后主人,都将案子的矛头指向了乌偌。
可唐氏一门又与乌偌是什么关系?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知道真相,这世上被蒙在谷里的人太多了。飞蛾扑火,是该怪飞蛾不知好歹,还是该唏嘘焰火无情?”乌文舟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却也是明晃晃地在提醒。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那位落国师,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