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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尺素在鱼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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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
闻卯石在看清对面之人面容时,心里有些诧异。
几个月前,暗阁传来消息,说是主君失踪了。还有传言主君身体不好,说不定已经……
闻卯石不曾见过主君长相,也是因为一个月前收到了从暗阁传来的画像,这才能一眼将人认出来。
直到晏兰亭开口说话,闻卯石才回过了神。
“主……”另一个君字还未说出口,厢房的门便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了。
伴随着一道略显跋扈的声音:“本王刚从申州回来,就听说有人救了本王的皇兄,听说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今儿特意来瞧瞧。”
青年华衣锦袋,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昭国皇帝的影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带刀的侍从。
昭国皇帝有一亲弟弟,兄弟俩差了将近二十岁。昭皇继位后,便给这位弟弟,加封为镇康王,另有一块仅次于都城的繁华之地作封地,且可以不必像其他亲王一般无诏不得进京,其重视程度不亚于亲子,甚至更甚。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屋内的人,甚至楼下的戏台也悄悄撤了下去。
“臣南序,见过镇康王,王爷千岁。”
“草民拜见镇康王殿下。”
俩人纷纷见礼。
镇康王,也就是乌初承目光落到了为首一袭雪衣的人身上,在瞥见其面容时,眸中划过一抹异样,故作不经意道:“这也不怎么样嘛,不及我义弟半分。”
“臣蒲柳之身,自是不及王爷身边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晏兰亭微垂着头,不卑不亢。
“倒也没有……”乌承初眉毛微拧,想想自己的义弟,嗯,各有千秋吧。
“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晏兰亭并未听请他的未尽之言,便开口问道。
这一说,镇康王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神情一敛,笑眯眯道:“就是想跟安业侯一起会个面,喝喝茶,交个朋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这意思是,不能拒绝了。
“遵王爷意。”晏兰亭说道,被碎发挡住的眸中划过一抹遗憾。看来,今日这棋是下不成了。
眼看着人要离开,闻卯石有些头疼,下次遇见主君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安业候以后若是有闲,尽可再来回春楼。”他似挽留地说了句。
“嗯。”
晏兰亭随声应了,却只当是管事的场面话。
而此时。
皇宫中。镇康王乌初承前脚刚进了安业侯府,后脚就有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只是皇帝对此并不在意。亲弟弟喜欢男子的事他是知道的,虽说出来不好听,但暗地里玩玩,他还是不在乎的。若能借此拿到南将符,便再好不过。
旧情是一方面,利益又是另一方面。晏国长公主可跟他昭国没什么关系。
“国师何在?”昭皇靠坐在雕蠄长椅之上,案前堆放着几份奏折。其中就有关于宣国动乱的事。
昭国离宣玄晏三国都比较远,也管不到那头的事,是以昭皇只是潦草扫了几眼,至于什么出兵远征,全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回陛下,落国师三日前出远门了,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一旁侯着的大太监道,似又像想起什么,道:“都城之中有一猖獗大盗,杀害了不少朝廷命官,前些日子三皇子未过门的皇子妃还被人给劫走了。”
“皇子妃?”昭皇似是有些疑惑。内监心里感叹:这帝王亲缘,倒真是薄。
“是三皇子及冠宴上,您亲定的人选,尹尚书家的庶长女。”昭皇微微思索,这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么一件事来。也只是说了句:“人可抓到了?”
“尹家前天报了案,如今这事是城中府衙和监察司在办。”心腹太监说道。
“嗯,朕知道了。偌儿那孩子也受了点委屈,改日你拟一份京中贵女的名册送到他府上,好好挑挑,挑中了,朕来赐婚。”至于那名册中贵女的身份,自然也是由皇帝说了算的。
昭皇吩咐完,便觉头颅内一阵刺痛,又赶忙唤伺侯的人:“国师留下的金丹可还有,快给朕拿来。”
话落,一颗饱满浑圆的丹药被呈至昭皇手中。
“陛下,这金丹就剩七颗了。”心腹太监清点了一下盒子里的丹药数目,说道。一颗丹药可以让昭皇保持五日的精力。
每次服下时,都会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金丹并非是金子做的丹药,这说法只是一个散称。昭皇为人谨慎,也曾让人去查到金丹的成分,确定了没有问题才敢服的。
不过此药只有国师能制。
其他人就算知道成分,也不知道步骤。
“待国师回来,让他开始今年丹药的炼制。”昭皇轻呼一口气,神色飘然,似是真吃了灵丹妙药。
“是。”内监缓缓应了。
安业候府。
日光和煦,亭边的碧池里伴风吹落几许枫红。
“招待不周,王爷见谅。”晏兰亭随手倒了一杯茶,几缕热气散入空中,弥漫着幽幽茶叶清香。
原本晏兰亭是想在前厅招待这位不速之客的,但乌承初向来随性,直接摆了摆手,说安业侯府中的凉亭建筑精良,要在凉亭里喝茶享受一番。
“美人美景美茶,甚好甚好,本王如何不满意?”乌承初把着茶杯,忽然笑道,其中风流,自不必说。
若换作是闺中不知事的姑娘家,早该羞红了脸。晏兰亭不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人了,只是除了萧还,再没人的话能让他乱了心。因此,晏兰亭只是微微颔首,未作过多表示。
没意思。乌承初心道,又想到自己藏在府里的小东西,还是他家沐沐可爱。
“安业候也老大不小的了,就没想过娶妻生子吗?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如今可算年少有为了,身边却还没……”
青年说着,暗暗观察着晏兰亭的神色。
“王爷说笑了,臣还没有要娶妻的打算。”晏兰亭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推拒道。
家中已有“妻”室,如何敢在外风流?
就是不知道萧还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忘了他,有没有……找别人。
闻言,乌承初也不意外,玩笑似地道:“既无聚的心思,那嫁,如何?”
“王爷说笑了。”
晏兰亭对这位乌王爷早有耳闻,风流成性,且荤素不忌,府中更是男男女女,妻侍成堆,前些日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一下子解散了后院,带回去一个小公子。
“本王有个妹妹,虽算不上姿容顶世,但身份摆在那里,你若忽然有了心思,本王可以当个媒人。”
乌承初收敛了些笑容,不等晏兰亭再说什么,就先告辞了:“天色不早了,本王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晏兰亭看了眼天色,并不算早,估摸着才过未时不久。不过走了也好。
“恭送王爷。”
……
汝良城,凌霄山。
刚过戌时。在寂静夜幕的遮掩下,是一座久经风霜后又被修葺得焕然一新的山庄。
山庄的内院有一汪温泉,氤氲着水汽,周围的竹枝上都染上了几许热露。温泉池边,水汽蒸腾间,朦胧透着一道身影。
萧还连日奔波,从暗阁又去了灵台山一趟,调动了武林盟的势力,甚至还发出了悬赏。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我们约定好了,要白头偕老的。青年眼底依旧青黑,但好歹胡渣于是刮干净了,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出几抹惆怅情绪。
萧还脑海中一直想着那日在丘峦山沐星转告的话。最初相见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他离开时,阿亭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的?是不是也是他现在这般滋味?
感同身受,尝君之苦,念君之伤。
“这样……算不算离你更近了。”
萧还从未如此浓烈地感受过离别之苦,宛如烈酒入喉,火辣辣的,亦苦亦涩。
一遍又一遍诉说着思念,一次又一次在落空中煎熬。明月皎洁,摇摇晃晃间,月挂枝头,他思念的人会不会也在和他一样遥遥望着这轮银月?
夜深人静时,或许是最容易引人感伤的。轩窗内的桌案上,灯火幽幽,鸾鸟屏风上隐约映着半个身影。
晏兰亭翻看着旧卷宗,大概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这乌行大道
盗专挑朝廷官员下手,且一些上报的官员除却丢失一些钱财外,连同消失的,还有一些账本。
贪钱劫财或许并非主要目的,不过是遮掩行径的手段罢了。眼下便是要知道那些官员间有什么共通之处或者联系了。
只是他对这昭国的朝廷并不熟悉,也只能明日去请教白知府他们了。也许可以直接调动监察司的人去严查。如此说来,他竟也慢慢开始习惯这里了……
烛火忽然暗了暗。
晏兰亭这才回过神,看见烛火的芯线长了些,若换作平常……
“灯太暗了伤眼睛,明日再看吧。我陪你一起。”
那人向来在一起时喜欢黏着自己,而自己也……很喜欢。
思绪流转间,晏兰亭指尖微动。
宣纸上随之也落下一句话——
尺素在鱼肠,寸心凭雁足。
凉夜的思绪怅然或许是无尽的,不论在白日里情绪掩藏的有多好,一旦到了孤独的夜晚,寒风总能在心底划开一道口子。晏兰亭无力缝补,便放纵而去。
所有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一遍遍在心里游过。
“叫哥哥,好不好?”
“不好。”
那时的少年总是想着法子让他开口唤这个称呼,却不知,这个称呼他早在心里默默唤过无数次,是不愿开口让人知道的少年心事,也是年少懵懂时的悄然心动。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晏兰亭觉得,或许在打赌时,萧“姑娘”的主动认输,他便悄悄有了点想法吧。
至于一往而深。我不懂何为深爱,但我知道,你是能够只笑一下,招招手,我就愿意不顾一切冲过去拥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