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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眼见亦非实 ...

  •   “孟妃这是又怎么了?”胡太医拎着药箱往春华宫赶,这才半年,自己就给孟钦看过多少次病了。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喜欢就好好对人家,何必这般糟践?不喜欢又为什么三番五次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他这把老骨头,也是伤脑筋呦。
      小瑶囫囵解释了几句:“孟妃去给竹木求情,在陛下宫前跪了两个时辰,昏倒了。”
      按理来说,一般人的身体在雨里跪两个时辰应当不至于到昏迷的地步……胡太医心里纳闷。
      可当他真正替孟钦把脉时,还是不由得替人捏了把汗。
      脉象如此虚弱,想来……
      也是,皇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是药方,有几味药我没带,你跟我去太医院抓吧。”
      胡太医写好了药方子交给小瑶。俩人一同出了春华宫。
      春华宫的宫人自从孟钦去了翰林院后,便都调到其它宫里去了。如今,竹木被关进了大牢,小瑶又跟着胡太医去抓药。
      屋内就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孟钦。
      门缓缓被人从外面推开。溜进一个人来。
      经过一番折腾,孟钦现在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现在随便一个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可余光触到一抹明黄时,他忽然就放下了心。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孟钦啊孟钦,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紧接着,一只手便贴到了孟钦的额头上,男人似乎是有些紧张:“怎么这么烫。”
      说完,便打算抬步离开。
      孟钦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个人了,即便现在意识还模糊着,也想尽力留住这抹仅剩的余温。
      “渊郎……别走……别走……”
      “求你了,别不理我。”
      “我错了,我都改……”
      “渊郎。”
      他的语气朦胧嘶哑又委屈,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晏渊心想。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自己么?
      看到孟钦这副温顺可怜,只能依靠自己的样子,他难道不该满意么?
      可为什么,他会心痛?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
      他喜欢孟钦吗?为什么喜欢?
      晏渊忽地就有些迷茫。他垂头,看见孟钦干裂的嘴唇,出声道:“我不走。”随后又快步移至桌边,想倒水却发现壶里是空的。
      “等会儿我便回来。”他说话时,孟钦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檐下风铃轻晃,被雨水冲落的残花陷进了淤泥中,憔悴的花瓣无力地承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钦感觉自己的唇被人润湿了,茶水涌入喉咙,难得舒服了几分。
      春华宫外——
      小瑶领了药回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一片明黄闪过,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春华宫旁边的白林宫。白太妃得知孟钦昏迷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手上还拿着一提药包,急匆匆地往灶房赶,恰好撞见小瑶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瑶的手一抖,手里的白色粉末全都一股脑倒入了罐中。
      “太妃?”小瑶脸色惊慌,差点儿打翻了药罐子。
      “谋害主子,其罪当诛。”白太妃冷声道,朝小瑶走了几步。
      见情况不妙,小瑶索性摆出一副什么也不怕的神色来,似嘲讽的道:“他算哪门子的主子?我是岳贵妃的人,就算是抽到皇帝那儿,又能把我怎么样?太妃娘娘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她一边说着,心里也在惴惴不安。
      上次那个黑衣人让她每次在岳贵妃交待吩咐后,都去跟他汇报。
      小瑶心里怕,但好在那黑衣人并没有为难她,还让她按着岳贵妃的交待来做事。
      若是被人发现,直接将岳贵妃的名头亮出来。
      “你……”
      白太妃指着这个胆大包大的婢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将药包放下转身离开。
      毕竟是孟钦宫里的人,她得问问孟钦什么看法。
      这般想着,也就加快了脚步。
      见人走了,小瑶赶紧将药罐里的汤药倒掉。刚下过雨,汤水顺着水流化掉,不留半点痕迹。
      再用一块废旧的布将药渣子包起来藏在衣袖里急匆匆出了春华宫。
      因着刚下过雨,地面湿润,御花园大抵不会有什么人,小瑶便想着,抄了近道,埋着头走得极快。
      结果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袖里的布包也掉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的药渣子。
      而被撞到的,是个年轻的公子,面目柔和,没等小瑶道歉,便先一步替人把东西捡起来:“你东西掉了,给。”
      “谢……谢谢。”小瑶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人,心里装着事,神色也有些不安。
      “嗯。以后走路小心些。”男子瞟了一眼她的腰牌,说了一句,便主动让开了路。
      小瑶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便快步逃似的跑了。
      却没看到男子逐渐变得玩味的眼神。他将藏进袖里的药渣亮出来凑在鼻尖闻了闻,几年过去了,这皇宫一如既往的不干净。
      也不知道堂兄是怎么呆得住的。
      “禀陛下,小郡王回京了,这会儿正往皇宫赶。”福海禄传这消息时晏渊刚下朝。
      这会儿,晏渊正处理完政务在宫内喝茶,望着茶壶里缓缓冒着的热气,他脑海中兀然浮现出某个身影,又被他强行拂去。
      “晏璟何时入的宫?”半晌,晏渊才开口。
      晏璟是已逝大皇叔留下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去雍州外祖家休养,偶尔回京小住几次。就是性子洒脱不羁,一进京,总要惹出些事情,这回倒还算安分。晏渊欣慰地想着,堂弟长大了,也稳重了,这次回京要不直接把人留下,再赐桩好婚事。
      而下一刻,就听内监急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小郡王在经过御花园时把……把那束彩域藩莲给摘了。”
      “什么,”
      晏渊似有些不相信,问了一句,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
      可真是他的好堂弟啊。
      彩域藩莲是玄隐使者在去前送的,只此一株,养在御花园里无人敢碰,连看几眼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晏璟倒好,直接摘了。
      没等晏渊遣人去将那不省心的堂弟抓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晏璟欠揍的声音:“堂兄,我刚才在御花园看到了一朵极漂亮的花,就摘了,特意送给堂兄看看!”
      青年兴冲冲跑进了殿。手里捧着两个巴掌大的花,一共有七种颜色,因刚经过雨水洗涤,这会儿算是濯清涟而不妖了。
      晏渊眉头狠狠跳了两下。
      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晏——璟——”
      晏璟立马刹住脚,把手里的花往一旁的宫人手里一塞,撒腿就往外跑,还喊着:“那个,我忽然想起府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就不叨扰堂兄了哈。”
      “福海禄,派人把他捉回来。”
      晏渊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堂兄,我错了,你饶我这一回吧!”
      晏璟没跑多久,就被几个人架回了龙翔宫。福海禄‘贴心’地把这彩域藩莲的来历说了一遍,还夸张地说了几句:“这可是两国联谊的信物,小郡王,你这回可是闯大祸了。”最后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吓得晏璟一进门就扑到了晏渊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好端端手贱个什么劲儿!
      “那就罚你禁足半月,将《四书集注》抄一遍吧。”
      晏渊笑眯眯地道。
      晏璟一听,脸都垮了。要知道,他向来闲不住,喜欢四处逛,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抄书,果然,堂兄还是没变。
      专戳人心窝子,鞭人软肋。
      “臣接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晏璟不情不愿道,谁让人家是皇帝。
      福海禄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其实陛下对这位堂弟已是极好了的,封侯赐府一样不落,即便是毁坏了彩域藩莲也只是小惩大诫,不曾动用皮肉之刑。
      “在雍州那边过得可还好?”晏渊问道,让人给晏璟添了茶。
      “实不相瞒,臣这些年并未一直定居在雍州,前些日子还去了一趟灵台山,倒发现了些有趣的事。”
      晏璟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刚想翘个二郎腿,对面传来了某人和善的视线,他讪讪把脚放了下去。
      “什么事?”
      晏渊顺着他的话问,言恒书已经传信回来了,此次武林大会的首名是暗阁。至于那个凭空冒出来的青峰派,呵,小小蝼蚁而已,
      现在不处理,只是因为留着还有用。
      背后的那条大鱼,还没浮出水面呢。
      显然,晏璟的关注点并不在比武上。他咧着嘴,笑得像个二傻子,伸出两只手握成拳,轻轻碰了一下,道:“暗阁阁主和云夙楼楼主私下里,是这种关系。”
      晏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疑惑。
      “哎呀,就是……”晏璟仰着头,灵光一现,道:“就是你跟孟钦的那种关系。”
      晏渊正喝着茶,闻言,差点儿一口茶吐出来,冷淡道:“你说话便说话,扯他作什么。”
      “至于你口中的那两个人,你又是如何知道人家关系的。”
      晏璟注意到了‘他’,这人指的自然是孟钦,估计是堂兄又跟人闹别扭了。
      “可不少人都这么说,还有人曾亲眼看见过暗阁阁主主动去牵那南楼主的手,姿态那叫一个亲昵,没点儿猫腻才怪。”
      “你也说是听旁人传的,非亲眼所见,不一定是真的。”晏渊放下茶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那亲眼见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啊。”
      晏璟撇撇嘴,单纯就是想驳堂兄的话。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被绕进去了,耳听眼见都不一定为真,那他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脸?
      “堂兄,我跟你聊趣事儿,权当逗个乐,你管他是真是假呢。”青年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而晏渊的心思却停在了他那句‘亲眼见了也不一定是真’上面。
      “那何为真,何为假?”晏渊忽然问道,莫名有些迫切。他曾以为孟钦对自己的情谊是真的,后来这个人宁愿被贬青州独自离开,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
      他那时确实是存了试探心思的,可他想,如果孟钦能永远安份留在自己身边,那么他愿意相信这份情谊是真的。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这个人有两副面孔,他想打破这样的孟钦,让这个人只能做甘心依附于自己的笼中雀。甚至连带着这份所谓的情谊,他都开始逐渐怀疑,怀疑这到底是真,还是假。是未能宣之于口的真情,还是逢场作戏的假意。
      若是真,孟钦在面对自己的刁难时,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明明他都要把孟钦赶走了,这人却依旧不言不语。
      还有那次在春华宫的凉亭,孟钦为什么要背着自己与旁人纠缠不清?
      晏渊向来疑心重。又容易暴躁,尤其是面对孟钦的时候。
      “这还不简单,靠感觉啊,你若觉得是真,那便是真。你若觉得假,就算是真金白银摆在你面前,你都会觉得它是假的。”
      “而且,如果是假,时间长了,也会露出破绽。”
      这些话倒像是颇有见解。
      不由得让晏渊对自己这个堂弟改观了一点儿。
      堂弟洒脱,想得简单但是真。
      而他做不到。他身上背负着的不止是个人的喜恶,更是大晏的皇权江山,这样的他,连过普通人的日子都不行。
      凡事有失必有得。
      他手掌万民生死,坐拥富贵江山,注定是要丢掉一些什么东西的。
      但他又贪婪地希望,这些被他所抛弃的东西,不包括孟钦。
      “行了,你先出宫吧,《四书集注》抄好了记得让人送来。”
      晏渊似自嘲地笑了笑,显然没有忘记先前的事。
      算你狠。
      晏璟心里默跳道,他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堂兄很好说话的样子,刚才好像还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果然是错觉。
      “臣告退。”
      纵是万般不愿,晏璟也只得乖乖就范。
      待人走后。
      晏渊便收敛了脸上的温和,叫出了皇室暗卫。
      “主子。”
      一身黑衣织锦的皇家暗卫从暗处冒了出来。皇宝暗卫从来只听从皇帝的命令,为皇帝办事,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去查查,一个月前春华宫凉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钦和那宣国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择任何手段。”晏渊吩咐道。
      宣国公主身份摆在那儿,不好明面上审讯,至于孟钦,现在还昏迷着。
      当日晏渊也是昏了头,直到今日才被晏璟那小子一语道破。
      眼见不一定为真。
      确实得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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